李廷又夢魘了,她每次驚醒后,都無法再入睡,索性披了一件外衫,拎著燈籠就逛出了鐘粹宮。
暗衛(wèi)的手腳很輕,她武功并不高,只能分辨出暗衛(wèi)藏匿的大約位置,具體隱在哪個犄角旮旯,她并不十分確定。那天青天白日的,要不是江慕逸吸引了暗衛(wèi)的一些目光,暗衛(wèi)沒藏好身形,她也許連暗衛(wèi)的一個衣角都無法打探到。
想想前世,她可從未在意過這些,即便登基為帝,她對王寧氏有所保留,卻怎么都沒想到王寧氏會在她身邊安插這么多眼線,讓她到死都難以釋懷。
她到底對王寧氏有感情的,否則怎會這么痛快地赴死?
她就想著,全當還王寧氏的養(yǎng)育之恩了……
這樣意難平之間,她再轉(zhuǎn)眼,已經(jīng)走到大明宮的門口。李廷怔怔地盯著禁閉的宮殿大門上的龍頭銅扣時,她渾身熱著冒氣。
她還在猶豫,一路上都沒盤算好怎么同父皇開口。
偏偏高瞻正巧輕手輕腳地從里面出來,他瞧見她臉頰粉撲撲的,立刻恭敬地走過來行禮,問道:“五殿下,您怎么這個時辰來了?”
李廷想了想,一下子跪下給高瞻磕頭,“高總管,我想見我娘親,還請公公幫我。”
高瞻嚇得急忙跪下,動作輕柔地扶著她的臂膀,想拉她起身。
“五殿下,這使不得,老奴一個閹人,如何能讓皇子相跪?”
“閹人如何?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今天是清明節(jié),尋常人家,即便陰陽兩隔都能與自己的親人神魂相交,而我的娘親明明近在眼前,我卻連好好見一面都做不到。高總管,我若是能在今天見一眼娘親,讓我死我也愿意。”
“五殿下休要胡說,老奴幫您就是了,還請五殿下稍等。”
李廷心志堅定,高瞻知道相勸無用,只好先回去稟報陛下。
沒一會兒,高公公就出來扶起李廷,“五殿下,快,陛下讓您進去說話?!?p> 她喜出望外。
邁進燈火通明的內(nèi)殿,父皇仍坐在案頭的燈下批閱奏章,他抬頭沖李廷微微一笑,眼底滿是熬夜留下的陰影,顯然極其疲倦,“廷兒,過來坐?!?p> 李廷卻只被殿內(nèi)焚燒的龍涎香味道吸引,她忍不住嗅了嗅與皇后屋里有細微差別的香味,再瞧瞧殿內(nèi)服侍的幾個公公和高瞻,她一下子明白過來什么。
可這念頭自從開始在她腦袋里打轉(zhuǎn),她就覺得心顫。如果真如她所猜測的那樣,那么王寧氏也太狠毒了……
就在她在思索間無意識地放空瞳孔時,父皇咳嗽了好一陣,李廷急忙從遠處的茶桌上倒了杯清茶給父皇,父皇才開口問:“我聽高瞻說,說你想見虞美人。”
“是。”李廷站在父皇身側(cè),替他撫了撫背。
“可你應(yīng)當知道,她并不愿見你,你為什么還執(zhí)意要見她?不怕傷心嗎?”
“回稟父皇,兒臣不怕,兒臣只是想著,她生不生兒臣,認不認兒臣,都是由她決定的,兒臣卻只能承受結(jié)果。這樣對兒臣并不公平!既然她不想要兒臣,那便不要吧,只是這一次,該由兒臣先不認她這個娘親,才能抵消她在兒臣出生時就拋棄兒臣這樁罪?!?p> “廷兒非要算得這么清楚嗎?”
“當然。”
“那便去吧,父皇允你這一次,僅僅這一次。”
“謝陛下!”
得了這旨意,李廷鄭重地起身給父皇行了個大禮,她方才退出內(nèi)殿,悠悠走遠。
大瓊唐國的皇帝見狀,與高瞻對視一眼,由衷說道:“他是個難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