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紅嫁衣(一更)
“小姐如何了?”
事發(fā)之后,每日準點,管家都得回答馬老爺同一個問題,剛開始還能應(yīng)付,可到后來,他幾乎不變的回答似乎繃緊了馬老爺?shù)钠狻?p> “回老爺,小姐傷好了之后。不知怎么,忽然說日頭太曬,賊人太多,命人給小院蓋了個不大的白色棚子。聽服侍丫鬟說,小姐在里頭練舞……”
馬老爺心頭沉下,“……大夫怎么說?”。
“回老爺,大夫說小姐受了刺激,難免神志有些失常,過些時日便會好轉(zhuǎn)?!?p> “好轉(zhuǎn)?”,馬老爺喃喃自語,走上閣樓外廊,居高臨下,整個素清別院正好落入視線。聽著平日寂靜的別院傳來罕見的嬉笑聲,他神情一晃,心想著若小美人原本就這般活潑浪漫那該多好。
“那丫頭呢?”
“回老爺,丫頭嘴硬,就是不肯招?!?p> 馬老爺輕輕嘆了口氣,擺擺手轉(zhuǎn)身離去,“事情就此結(jié)束吧?!?,他也并非無情之人。
日落西山,琉璃瓦閃爍著亮光,籠罩陰影下的小人兒。
豌豆兒扶著墻,有一步?jīng)]一步拖著身子,長裙下的褲管上,一抹滲出的血跡被風干。
忽的,前頭出現(xiàn)一抹身影,豌豆兒頓了頓,抬頭,是一身丫鬟裝束的小美人。同樣被陰影籠罩著面容,小美人沉默不言,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連影子都能感受到她的愧疚和心疼。
“小姐,你這般溜出來……不好吧……”
墻下黑色三角影子里,小美人攙扶著豌豆兒,沉默著低頭,往素清別院而去。
前日,小美人半日不見豌豆兒,問手下丫鬟才得知,豌豆兒涉嫌與采花賊里應(yīng)外合,被抓去受審了。
但是她心里可著急了,但是又不知該以何理由去要人,若明目張當對豌豆兒那么上心,怕是馬斂銅會起疑心,將豌豆兒調(diào)走,便只能裝作若無其事,淡淡“哦?!绷艘宦暎悴辉龠^問。
未料到小美人會來接她,豌豆兒心里暖和和,又怕小美人心里太難過,一路上自言自語,“嘿嘿,是哦,這會兒大伙兒都去吃飯了,小姐你真聰明~嘿嘿,嘶……”
“可少說點話吧你?!保∶廊四罅藟K豌豆兒手臂肉,惹得豌豆兒哇哇怪叫。
轉(zhuǎn)眼兩個月轉(zhuǎn)瞬即逝,素清小院內(nèi),小美人冷冷看著下人送來的一盤盤生辰禮,抿了口茶,“豌豆兒,你身后藏著什么?”。
豌豆兒拉扯出生硬的笑臉,把東西塞進身后半人高的花瓶里,伸出雙手,自證清白,“什么都沒有?!薄?p> “小姐,你餓不餓,我給你弄些八寶粥來,早些時候我放到井水里,這會兒應(yīng)當冰涼爽口了。”,豌豆兒說著便往外走,恰逢一胡須男人迎面而來。
豌豆兒嚇得一個哆嗦,瞥眼看到男人身后的管家,更是心臟驟停,負責追查和采花賊里應(yīng)外合,對她用刑的便是管家命人做的。
這一頓痛打?qū)徲嵶屚愣箖好靼?,大府深宅,多的是逢場作戲和心狠手辣。對此,她雖不清楚發(fā)生過什么,可她卻更理解小美人想要逃離富貴囚籠的決心和對馬老爺?shù)暮蕖?p> 這般心狠之人,手心不知沾過多少猩紅鮮血。
訕訕退到一邊,馬老爺停住猶豫的步伐,并不是留意到卑微的豌豆兒,而是將眼神落入小美人的柔弱的背影上,似乎是在畏懼……
自從豌豆兒入府以來,就聽說過小美人和馬老爺不和,故此馬老爺幾乎不未踏足過素清別院,連其他家眷都被禁止入內(nèi)。
有人說小姐犯了很大的過錯,馬老爺為此大為震怒,特此懲罰她,將她禁足于此??墒窃谕愣箖嚎磥?,馬老爺對小美人的生活可謂是無微不至,甚至怕傷了她一分一毫,語氣說是馬老爺在懲罰小美人,不如說她們在各自懲罰自己……
馬老爺終是踏入門檻,小美人以為是豌豆兒,正想拿捏著教訓(xùn)的語氣質(zhì)問,轉(zhuǎn)過身來,卻見到一直不愿看到的可憎面孔,嘴角下沉,指尖緊緊攥著的,是豌豆兒藏起來的喜慶精致的大紅嫁衣……
屋外,管家輕輕關(guān)上雕花大門。
忽的,屋內(nèi)傳來瓷器碎裂的響聲,管家看著動靜十分焦急,可卻安分的守在門外,不敢推門進去。
又過了一個時辰,門被緩緩打開,馬老爺捂著手,面無表情,帶著管家離去。
端著八寶粥的豌豆兒匆忙入內(nèi),瞧見繡墩上坐著的小美人,兩眼渙散,脖頸處一道深紅的血口子,手上還殘留著一塊帶著殷紅血跡的瓷器。
豌豆兒一眼便認出了,那是小美人藏在枕頭下防身用的,可她卻未料到,防身防身,居然防到小美人身上。
“小姐……”,豌豆兒匆忙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捂住出血的傷口。
小美人抬眸看著豌豆兒,紅了眼眶,爾后緩緩攤開懷里的紅得刺眼的嫁衣,細細看著上面的一針一線,感受著上面的觸感溫度。
從嫁衣的體型和長度看來,穿著的人應(yīng)當九、十歲出頭,原先她以為這是馬老爺給小美人送來的嫁衣,才匆忙藏起來……
“小姐,這是……”
“這是姐姐的嫁衣……這朵花,還是她親手縫的……”,小美人細細摩挲著上頭歪七扭八的花。
腦子一懵,豌豆兒頗受震驚。意思是小美人的姐姐如此小便嫁給馬老爺,這般幼小年紀,若有身孕,也是個孩子。
她也曾聽說過還未十歲便嫁人的傳聞,可如此年輕生孩子,大多產(chǎn)子不順……沒能熬過去……
不知該如何安慰,也不敢開口問方才聊了什么,豌豆兒只能靜靜站在一旁,看著小美人凌亂了青絲和一地稀碎瓷片。
小美人的十八歲生辰這日,和往年有些不同。
因為這日不僅是小美人的生辰,還是馬老爺談妥一門大生意,邀請對方到府一聚的慶功宴的日子。
府宅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除了素清小院的清凈,其他都莫名的陷入喜慶之中。也許是因為這次馬老爺大發(fā)善心,每個下人都發(fā)了些賞銀,也或許是單純地因為喜慶而喜慶吧。
豌豆兒正小心翼翼地給小美人換著藥,一點兒也不好奇外頭的熱鬧。
“豌豆兒,她們都去拿賞銀了,你怎么還留在這?”,小美人細細打量著表情認真的豌豆兒,明知故問。
感受到脖頸處傳來的疼痛,小美人顫了顫肩,忍不住“嘶……”了一聲,“看來我這條命啊,已經(jīng)身不由己了?!保∶廊苏{(diào)侃。
敷完藥,小美人忽的從箱子翻出兩套衣服,和一些胭脂丟給豌豆兒,“行了,快換上?!?。
豌豆兒大眼瞪小眼,還沒意味小美人的意思。
“看著吧,今日府內(nèi)難得大設(shè)宴席,大家都手忙腳亂,難得的機會,我們還不抓緊?”
一身丫鬟裝束的兩人稍稍涂抹了些蠟黃粉,隱去了久居屋內(nèi)的白皙膚色,挽起豌豆兒從廚房順來的籃子,便一前一后,低著腦袋左繞右繞,往后門走去。
“誒,你們誰的人,怎么瞧著面生?”,一路的心驚膽跳在半路中被嚇住,一個男仆人帶刀的男仆人攔住了二人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