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琉璃瓶碎
聽到這話，書生脖子一粗，義正言辭道：“那日可有人親眼見到豌豆兒和貍奴被一個雜耍班子拐走，我二人能追到此處已然不易，請你休要為難，趕緊讓她出來。父母親自尋她，已經(jīng)是天大的面子了。”。
“呵，如此大的口氣，我還以為是天子來尋女了呢。原來你們找的是豌豆兒啊，不好意思啊，我還納悶豆芽兒是誰呢?！?，黃二柳捂嘴訕笑，甩頭吐掉瓜子皮，倏爾從懷里捏出一張契約，一甩，一張，湊到書生面前，“既然你們是她親生爹娘，那麻煩把五十兩銀子交來，孩子自然平平安安的給您送過去。”
豌豆兒娘識字不多，瞅了半天不懂什么意思，轉(zhuǎn)頭卻看到書生表情逐漸不對勁。
“月銀二錢，為期十年，違者五十兩贖此契約……簡直是荒謬！”
書生氣得抬手就要將契約搶走，可黃二柳見慣了各種場面，早料到此舉，一個瀟灑的轉(zhuǎn)身，契約瞬間被折好收進懷里。
“怎么？看你吐痰，哦不好意思，應(yīng)該是談吐~該是個讀書人吧。既然是個讀書人，總不至于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己妻子面前，對其他弱女子動手動腳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這種人啊。”
黃二柳捏指說著，信步后退，護住胸口，做委屈狀。
繁華街市，彩燈連珠，高掛檐下，縱橫交錯，色彩繽紛。
豌豆兒拿捏著小攤上的雕工精致的彩俑小人偶，好奇地眨巴著眼珠子，驚奇地得合不攏嘴。
“小豆豆，快過來，這邊的更好玩?！?，卷梳指關(guān)節(jié)扣了扣豌豆兒腦門，帶著她到一個聚集了小孩的攤前。
“里頭有什么好玩的東西呀，叔?！?，豌豆兒個子小，一點兒也看不著，只得一蹦一蹦。忽然之間，她胳膊下一緊，腳尖離地，嚇得差點喊出來的瞬間又回到了地面。
“看到了沒，想玩嗎？”，卷梳松手，雙手抱胸，挑眉，歪嘴道。
他平時表演時都會在臉上涂上彩色顏料，為了讓觀眾開懷，會故意做出夸張表情。在生活中，這已然成為了他的標志，夸張搞怪。
豌豆兒被他的表情逗笑，學著他的模樣，抱手，揚起嘴角，往小孩堆里揚了揚下巴，道，“上！”。
回來路上，卷梳掰下一顆冰糖葫蘆，然后把剩下的遞給豌豆兒。豌豆兒往嘴里丟了塊花生硬糖，然后把剩下的遞給卷梳，接過他手里的東西。
“誒，小豆豆兒，叔實在是太好奇了，能否問你個事？”，冰糖的甜在卷梳嘴里化開，山楂的澀隨后立即傳來。
“啥事叔你說吧？”，豌豆兒舔了舔冰糖，正琢磨著怎么咬出來。
“方才的小烏龜不可愛嗎？”
“很可愛呀~~”
“那叔給你買，你為何不要？”
這個問題有點把豌豆兒問住了，她細細想了想，倏爾靦腆笑道：“我還小，沒法好好對他，怕把他養(yǎng)不開心了?！薄?p> “原來是這樣子啊……”，卷梳把久久的視線從小小的豌豆兒身上移開，丟了顆糖進嘴里，轉(zhuǎn)而看向無界的夜空，陷入沉思。
剛回雜耍班子，二人便感覺氣氛不對。
卷梳丟了些小吃食給沉默的伙伴，瞬間一群人輕手輕腳聚集一塊，邊不時往班主所在的棚子張望。
卷梳壓低聲音，一副八卦嘴臉，“怎么，是誰又惹班主生氣了？”。
豌豆兒好奇地小腦袋也湊了過去，結(jié)果卻收到一個個怪異的眼神。
“你們出去的真是時候啊?！?，一伙伴小聲道，“有一對夫婦自稱是豌豆兒你爹娘，說要把你帶回去哦，還跟班主大吵了一架，不僅如此，好像還摔東西了，最后被班主直接轟到大街上去了。”。
“什么？我爹娘來找我……可，可是班主明知道他們是我爹娘，為何還要趕他們走！”，豌豆兒站起身來，面容焦急，不管怎么說，那都是她的爹娘，說著她就要往棚子里去找班主問個清楚。
還沒走幾步路，小小的豌豆兒就被卷梳拉了回來，按坐長條凳上，是他少見的認真模樣，“小豆豆，事情還沒搞清楚呢，你現(xiàn)在還小，很多東西弄不明白，性情也控制不住。這樣吧，叔先替你去問問，你先冷靜冷靜?！薄?p> 剛說完，卷梳就作勢向說話的人揮動拳頭，咬牙威脅，“真是嘴上沒把門，這種事哪能當著人家面隨便說，糖別吃了，浪費可恥！”，說完一把搶過那人手里的小食，一個轉(zhuǎn)身，卷梳努了努臉上的肌肉，霎時，一個熱情的笑臉瞬現(xiàn)，卷梳掀開了布簾，踩著歡快的步伐走了進去。
被搶走食物的小伙伴無辜撇嘴，望向豌豆兒，“豌豆兒，我無意的哇。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被趕出來，該是很恨他們，我要知道我爹娘這般被對待，肯定高興的拍手不可。”。
豌豆兒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情緒復(fù)雜，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把手里的冰糖葫蘆遞給他，以示安慰。
和剛認識時看到的表象不同，相處下來之后，豌豆了解到這個馬戲團的人大多曾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正是這種惺惺相惜使的大家彼此之間的友情更難能可貴。
今夜烏云蓋頂，不僅月亮若隱若現(xiàn)，連星星都不見了蹤跡。
豌豆兒雙腿鉗著橘貓，正給他涂上從大夫那取來的藥，一點點藥膏便花了她僅有的兩文錢，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心疼。
只是大夫說了，平常人家不養(yǎng)貍奴，養(yǎng)的大多是富貴人家。因此獸醫(yī)也少之又少，而縣城里唯一的獸醫(yī)裘大夫又被大商賈馬府聘了去，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他，雖然大夫本職醫(yī)的是人，但疾病大多相通，他通過豌豆兒的描述，大概開了些皮膚藥給她帶回來試試。
莫挨老子！再碰我小心本喵撓死你……嗯……冰冰涼涼的耶……好像有點爽……誒……再來點再來點啊喵~
冰涼的清爽蓋過煩人的癢，簡直舒服到升天，橘貓拿腦袋不斷蹭著豌豆兒，瞇眼十分享受的模樣。
輕輕抓撓著橘貓的腦袋，豌豆兒撐著下巴，小小的腦子里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如果爹爹娘親就這么走了，不再回來了怎么辦……，當初跟著雜耍班子來到縣城也是一時的沖動。講真的，出來看看世面雖然好玩，但是靜下來之后，陌生的孤寂又讓人心里難受。
他們說過段時日就習慣了，讓我別想太多。
可……要是爹娘再來尋我，我又該如何面對他們……
豌豆兒心里一驚，腦海里驚先書生手持藤鞭向她揮來的可怖畫面，立即打了個寒顫，站了起來，把橘貓籠子拖進自己睡的棚內(nèi)，悄悄躺下，生怕吵到身旁熟睡的人。黑暗中，一雙眼睛惆悵地盯著帳篷頂，久久未能入眠。
與此同時，另一個棚內(nèi)，燈火通明，卷梳坐在書案上，甩了甩耳鬢垂落的卷發(fā)，破口大罵：“真是太不像話了！”，嘴里的餅屑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