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才真正切實感受到荒蕪感,心為他熱過,涼過,死過,他是最苦的初戀,纏了幾年最終以不告而別為和平結(jié)束,此生摯愛變成再不相見的故友。
就這樣了。
她閉著眼時,液晶電視也突然沒了聲音,他的致辭停在一句短句的中間處,戛然而止。
他停頓了十秒以上。
“我聽看過的人說……”白歡輕輕給她劇透,時音腦內(nèi)一片空白,什么也沒聽見。
重播的典禮會場內(nèi)隱約傳來詢問與騷動聲,電視前,食堂內(nèi)的學(xué)生也開口問事態(tài),時音看向屏幕。
席尙景依舊站在強烈的聚光燈下,他就這么突然不說話,旁邊的校領(lǐng)導(dǎo)擊掌提醒,他也不理,眉心淡淡地皺著,致辭稿仿佛快被他的視線穿透。
“我不要了?!?p> 攝影鏡頭抖了一下,場內(nèi)倏地寂靜,液晶電視前的所有人盯住屏幕,當(dāng)時氛圍大概就是萬籟無聲,只因為席尙景的這一句參雜著濃烈情緒的“我不要了”。
他說:“這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我都不要了?!?p> 典禮現(xiàn)場被他發(fā)言的氣場壓得毫無聲響,電視外的食堂則沸騰起來,時音往后退。
他慢慢看鏡頭。
眼神穿過屏幕,似一支箭直射到她心上。
“我此生最恨失敗,”他緩緩講,仿佛是自言自語,“但是失去你,我就是個失敗者。”
這直截了當(dāng)?shù)母姘?,透過電視直播傳遞向世界的每個角落,一字一字打在心上,時音轉(zhuǎn)過身避開屏幕,心跳紊亂起來。
大堂只有呼吸聲,時音站不穩(wěn),遙控器握在離她不遠的女生手里,時苒不由自主地過去拿,啪地關(guān)掉電視。
“哎?”驚動聲此起彼伏,學(xué)生們的視線突兀地從黑屏上離開,轉(zhuǎn)頭詢問,“誰關(guān)的?”
時苒充耳不聞地帶著遙控器走,那女生剛反應(yīng),緊跟上喊:“哎!你干嘛呀?”
動靜變得越來越大,時音推門進入陽臺,刺骨的冷風(fēng)吹進脖子,風(fēng)和雨一起落進長發(fā)。
時苒舉起遙控器準(zhǔn)備扔,女生迅速抓住她手腕:“我說你干嘛!”
兩人爭執(zhí)中,女生無意間往樓下看,力道瞬間收得殆盡,失聲叫:“天啊……樓下......”
時音聽見也往下看,與此同時,食堂內(nèi)的學(xué)生都被女生的呼聲引上講臺,時音的肩膀被擦碰,腳卻冰凍在原地,時苒手里剛拿穩(wěn)的遙控器也啪地一聲掉地上。
這里是食堂二樓,而席尙景,站在底樓的風(fēng)雨中。
他站了很久,衣肩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雪,臉上清淺得看不見任何表情,但是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身上沒有傲氣,沒有棱角,沒有戾氣,只有淡淡的低落與失意。
樓上的嘈雜聲使他緩慢抬頭,然后,視線風(fēng)雨不動地放到她身上。
她呼出的氣體在寒流中化作白霧,手指輕微地發(fā)抖。
“啊啊啊??!”白歡尖叫,回頭盯向已經(jīng)黑屏的電視,“這個不就是直播里那個那個太子?!?p> 可白歡不認識他,叫不出來名字,因為不可置信而喊,走廊上的學(xué)生發(fā)生很大的騷動。
樓底下男人掏手機打電話,后面的人拼命想擠上來看,時音被淹沒在激動的人群中。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新手機號的,他把手機擱到耳邊的時候,她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
走廊上的學(xué)生突然沒了聲音,尋找良久,終于把視線放到眼睛濕紅的時音這里。
他們把視線來回地放在她與席尙景身上,漸漸在她周身空出一個空間來,后來陽臺上靜到只剩她手機的響聲。
他打多久,就震多久,她不接,他就不掛。
時音背過身去,想走,但是心口堵得不行,走一步痛一步,最后扶住時苒的手,把通話接到耳旁。
他那邊的安靜與細微的呼吸就這樣傳進耳朵,她咬唇,不說話。
“我想你。”他說。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沉沉落在她心尖口上,細雨紛飛,冷風(fēng)呼嘯,都抵不過這三個字帶來的震撼,她低頭把眼睛閉上。
“我很想你?!彼^續(xù)說,聲音沙啞,夾著疲態(tài),“如果你不在,我得到的所有東西都沒意義。”
“阿音?!睍r音最無法抗拒的就是他喊她的名字,每次都含著濃烈的依賴感,這一次的依戀比往年任何一次都強烈,她把唇咬緊。
“阿音,我愛你?!?p> “如果,”她終于開口,緩慢地問他,“我和百分之六十的家產(chǎn)里,永遠都只能選一樣,你選哪樣?”
“你?!?p> “如果,我仍舊想讓苒苒和席郡御在一起,仍舊干涉你的工作和決定,你還要不要我?”
“要......我要?!?p> “如果,”時音說最后一個要求,聲音都啞了,“如果,我這一輩子都沒有生育能力,你一輩子都沒有繼承人,你后不后悔?”
“不后悔?!?p> 回答了三個問題,等不到她的聲音,卻等到干脆利落的掛斷聲。
他站在雨雪中,心結(jié)上冰。
所以還是失敗了,唯一一次低頭乞求,被她用沉默打破。
幾年的纏愛化為過往云煙,轉(zhuǎn)瞬即逝,他看陽臺,只看到躁動的人影,看不到她的背影。
等了好久也沒有她的動靜。
就在心漸漸死去,落寞轉(zhuǎn)身的時候,大堂正門有腳步聲,藥香味隨人一起出現(xiàn)。
“席尙景。”
他的步子停下來,回頭看,看到她喘氣的心口與披散在衣肩處的微卷長發(fā),風(fēng)一刮,把雨水刮到她的臉頰上,順著眼角滑下來。
她說:“我也想你。”
是恨過,吵過,哭過,鬧過,失望過,受傷過,絕望過,所以變成這樣一段有血有肉的感情,活著,并且活得過癮。
愛至此,愛入血液,愛到深處不可拔。
他只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就愿意為她走下神壇,給她這世間最浪漫的一切,最好的照顧,最好的依賴,最永恒的愛。
他不要別的,只要她。
時音的鞋子踏進雨水里,她在二樓陽臺幾十人的注目下一步步地走近他,略微眼睛一秒也不離地望著他,然后告訴他:“我也愛你?!?p> 這個冬末很冷,但是冬末過后,是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