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光陰,捻指便過,不知不覺,時(shí)節(jié)行至春末。
這日里,逢著酉時(shí)過半,落日的余暉將西面的天空染成一片火紅色,很是壯美。
沈汐正在室內(nèi)看書,肖二郞栽歪在床榻上,雙手擎著一本打開的書看著,不一時(shí),見其直接將書蓋在臉上,似乎是晚餐吃得過飽,飽食思睡,這困勁上來了,呼呼大睡。
忽聞得一陣敲門聲,侍者前去打開房門,沈汐起身,見六一大師兄站在門外道:“沈汐,我們?nèi)ァ阊┕取咦??!?p> “嗯。”
沈汐應(yīng)聲,吩咐侍者看好呼呼大睡著的肖二郎,轉(zhuǎn)身而出。
不一時(shí),又快步折返回來,取下肖二郎臉上蓋著的書,在其身上搭一條薄毯子,又從衣架上取了一件大氅拿在手中轉(zhuǎn)身出。
不冷不熱的天氣正好,夕陽將歸巢的倦鳥之身渡上一層紅光,青山由初春的嫩綠轉(zhuǎn)成翠綠若翡翠一般,在晚霞余暉的映射之下泛起一層新的神韻。
一處石壁前,順著石縫而生出,一叢叢不知名的野花順藤蔓攀爬向上,長得約有兩丈來高。
遠(yuǎn)看宛若拉起一條花朵的瀑布一般,碩大的花頭跟碗口大小點(diǎn)綴其上,五顏六色、絢麗多彩。
特別是在夕陽的映照渲染之下,冒著金光,紅色紅光、白色白光、紫色紫光、金色金光,看得人眼花繚亂,耀眼生輝。
擁擁簇簇、擠擠挨挨,若一只趕集的大軍一般,無論你摘下多少朵都不會(huì)覺得稀疏,竟相開放,蔚為壯觀。
“師兄,可識(shí)得此花?”沈汐問道。
“光知道這花好看,花頭又大,看那花瓣密聚一處,層層疊疊有十幾層。不管是那一種顏色之花,嫩黃色的花蕊綻開,花粉竟落得花瓣、葉片、地面上皆是,如鋪一層金粉,甚是好看?!绷蛔屑?xì)看著道,“愚兄雖喜這花,卻也不知其名,愿聽師弟道出詳盡?!?p> “師兄過謙?!鄙蛳溃按嘶ㄖ^雖與牡丹、芍藥不相上下,卻為藤本之木,生得數(shù)丈之高,如一面花瀑,自是與這牡丹、芍藥不為親?!?p> “師弟,花中也有這遠(yuǎn)親近眷嗎?”六一問道。
“有?!鄙蛳c(diǎn)頭道,“以牡丹、芍藥為例,牡丹木本雖屬牡丹科,卻另有一名‘木芍藥’。芍藥草本,也另有一名‘婪尾春’,遲了牡丹一個(gè)月而開花。
兩者相輔相成,牡丹花中王,萬紫千紅、艷冠群芳;芍藥單生枝梢,花光濃艷。二者其形、其色、其風(fēng)姿、其情致皆無有太大的差別,可將其視為近親姊妹花?!?p> “好一部《花經(jīng)》《花鏡》《植物譜》《本草便讀》《本草綱目》,確是種在了沈汐師弟腹中!”六一嗟贊道。
“師兄見笑?!鄙蛳?,“此花一面瀑布,色多而潤,花頭雖大卻聞不到香氣。說來也不為奇,花中艷麗者多不香,而香者多不打眼,自古這香與這色不可兩兼?!?p> “嗯,卻是無有香味。”六一彎腰拾起掉落在地面上的一片花瓣,將其在手中碾碎,放在鼻下細(xì)細(xì)嗅道。
“師兄,你看?!鄙蛳钢︻^最頂上,那幾朵花頭碩大,在夕陽的紅光映射之下,紅噴噴得形同燃燒著的火炭一般的大花道,“鮮艷奪目,燒紅半邊天。這花定是曼陀羅的變種,或是遠(yuǎn)親。”
“師弟,聽你說到曼陀羅,我忽然想起來書中有記載:曼陀羅枝干交錯(cuò),老枝拔地?cái)?shù)丈之高,瑪瑙、琉璃成花碗口大,葉碧尖角若翡翠?!绷坏馈?p> “正是。”沈汐微笑道,“有一種少見的大翅水晶蛺蝶,通體為白色兩翅透明,翅膀之尾生有一根黑色長翎,約有體長五、七倍之多。此大翅水晶蛺蝶最喜這花,不離其左右,隨其生而生,隨其謝而末?!?p> “到是頭一次聽沈汐師弟說出此蝶?!绷坏馈?p> “師兄,可近前仔細(xì)觀瞧。若花頭之上有兩根垂下略打著卷,又微微擺動(dòng)著的黑絲便是了?!鄙蛳溃爸皇怯^花者以為是那花中垂下之絲,隨微風(fēng)而擺,未加仔細(xì)觀看便是了?!?p> 不待沈汐話音落,六一走上近前,仰頭向上觀瞧。果見花頭之上有細(xì)細(xì)的黑絲垂下,若那黑色的細(xì)線一般,仔細(xì)觀察方覺線上包裹著一層細(xì)小得難以察覺的絨毛,非是其隨風(fēng)在擺動(dòng),而是有規(guī)律的來回跳動(dòng)。
“師弟?!绷惑@道,“果然如此。”
沈汐微笑著點(diǎn)頭,兩人繼續(xù)向前走去。
不一時(shí),見前方山路轉(zhuǎn)彎之處,山體凸出一塊巨大的巖石,成一石臺(tái),呈半圓形,又很平坦。
恰若一觀景臺(tái)一般橫出眼前,又似山神垂愛眾人欲托舉著人們來此處觀美景,特意伸出巨大的舌頭在此處,真是超乎想象。
“師弟,此處觀風(fēng)景最好不過。但還需要膽量,無有欄桿遮擋,下方便是‘香雪谷’,可將其全景納入眼底,垂直距離約有數(shù)千尺之深。”
六一言罷,邁步上石臺(tái),見沈汐略有猶豫,回頭伸出手來。
沈汐臉色微微發(fā)燙,牽住六一之手,登上石臺(tái),兩人向前走出五、七步,距石臺(tái)邊沿處三尺之多而止步。
恰逢落日最后一抹余暉將將沉沒在西面的天空,遠(yuǎn)處的群山只在頭頂之上留下小半塊的金輝,仿佛戴著一頂金色的小禮帽,俏皮又可愛!
近處的峽谷慢慢變得漆黑一片,而那逢著兩處山峰縫隙間射進(jìn)來的一道紅光,卻如一柄紅光的利劍,將漆黑劈開。那一種粗獷、威嚴(yán)、震撼的美,筆墨難以形容,更能激起無限的遐想。
站在此處,你能感覺到時(shí)間在一分鐘、一分鐘的流逝,紅光越來越短,黑影漸漸地拖長。
不一時(shí),漆黑如墨染的東方升起一輪圓月如金幣,四周圍安靜至極。
多么美麗的景色,多么的讓人心曠神怡。
如水的月光潑灑在連綿起伏的青山上,騰起一層銀輝,夜用一種奇妙的方式將群山罩住。腳下幽長的峽谷,從下而上吹來陣陣的風(fēng)裹掖著濃烈的花香,沁人心脾。
沈汐向前邁了一步,六一緊緊攥著他的手道:“師弟,不可在往前?!?p> “師兄,你看。”沈汐指著腳下之峽谷道,“遠(yuǎn)遠(yuǎn)看去,好似谷中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雪,又有陣陣花香撲鼻,‘香雪谷’名不虛傳?!?p> “嗯?!绷坏?,“站在此處可觀整條山谷若長蛇蜿蜒之形。
逢著此時(shí)谷底桃、李、杏、梨之花花瓣皆落地,層層疊疊鋪貼山谷中,有竄堂風(fēng)過之時(shí),舞雪紛紜,吹出谷口成千峰雪狀;又似天空中飄落此處的一條銀帶,蔚為壯觀。不待行至谷中,站在此處,便可嗅到香風(fēng)冉冉,撲鼻而來?!?p> “香風(fēng)冉冉,香沁心骨。”沈汐道。
“嗯?!绷稽c(diǎn)頭道,“香風(fēng)冉冉,香沁心骨。此‘香雪谷’前一段,又稱‘香雪海?!?p> “師兄,我知梅花落時(shí),香氣破鼻,滿地壓銀、又有冷氣、若剪碎的玉屑紛紛落下,可稱得上香、雪匯聚成海,這‘香雪谷’前一段可是與這梅花有關(guān)吶?”沈汐問道。
“正是。”六一以手指道,“你看,就是前邊谷口那一片,逢著此時(shí),梅花皆落了,唯賞這中段。”
“嗯?!?p> 銀色的月光下,清晰可見山谷之底。
兩丈多寬的路與峽谷之悠長相較成一條細(xì)帶,恰似一條長蛇蜿蜒著優(yōu)美的曲線延伸向遠(yuǎn)方,繞過山腳。谷底之碎石砂礫皆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厚厚一層的花瓣,就連兩側(cè)山坡上密密的雜草、荊棘叢皆被花瓣罩住。
順著谷底貫入的一陣穿堂風(fēng),將花瓣吹起似鵝毛輕、似柳絮飄,一團(tuán)一團(tuán),一簇一簇砌漫谷底,忽而打著旋渦飛出谷口,稠密處,盡是一片白,一個(gè)眨眼之工,仿若風(fēng)雪嚴(yán)冬,六花盡出,千山竟是雪。
“師兄,你快看!”沈汐吃驚道,“此處,香風(fēng)吹來,舞雪紛紜,美得竟如幻境?!?p> “正是。”六一道,“怪為兄身子弱,梅花自開至落,心里邊一直惦著這事兒。山谷中皆為涼風(fēng),雖心里喜愛至極,卻不敢來得此處賞那梅花。也只是逢著身子好時(shí),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瞧上幾眼,便得立刻回”
一陣山風(fēng)順山谷之下卷上來,微微有些涼,六一輕咳了一聲。
沈汐忙轉(zhuǎn)過頭來,將手中拿著的大氅抖落開披在六一的身上道:“大師兄,似是這天變暖,你的病漸好,咳的少了?!?p> “嗯,大半的功勞來自你的楂梨飲?!?p> 六一說著話,看著沈汐,目光深邃,嘴角卷起一絲笑,笑得很甜,沈汐急忙轉(zhuǎn)過頭去,不敢碰觸那一束火熱,讓她心中狂跳的目光。
兩個(gè)人屏聲斂息、出神的看著眼前的美景。
少刻,聞得沈汐道:“師兄,日后做何打算?”
“家父有些小生意,跟著打理便是。”六一道,手中捻動(dòng)著幾顆玉石之子,“我這一副身子骨,每日里藥不離口,心有余而力不足,自是不能遠(yuǎn)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