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值盛夏,行道樹上的蟬鳴正歡。
石黑上羽坐在路旁樹下的椅子上,神情憔悴,眼睛里布滿血絲,看著面前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只感到一陣恍惚。
“煩死了?!?p> 石黑上羽仰頭罵了一句鳴蟬。
他如此憔悴與疲憊都是有原因的。
從石黑上羽12歲開始,就有一個人影在他的夢中出現(xiàn),然后在夢中用各種方法一遍遍殺死他,可最痛苦的不是死亡,最痛苦的是他會復活,一次次的死而復生,帶來的是無盡的苦難,睡覺變成了石黑上羽最厭惡的東西,他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辦法主動醒來。
他也嘗試過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可每到晚上12點就會失去意識,再次醒來時,人影又站在了自己面前。
或許是憤怒,或許是不甘,也可能是他不愿意就這樣毫無意義的被虐殺,石黑上羽開始了反抗之路——學習人影的攻擊方式、學習人影的格斗技藝。
時間推移,石黑上羽發(fā)現(xiàn),隨著他的反抗舉動,人影越來越清晰了。
“唉。”
石黑上羽捂著臉嘆了一口氣,從他開始反抗人影后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昨天晚上那個人影已經(jīng)只有臉還在迷霧之中,今天晚上會不會就能看到它的真面目了?
石黑上羽可不認為這個人影對自己懷有什么善意,如果它完全成型了,等待他的到底是解脫還是真正的死亡?
“羽!”輕靈的聲音從遠方飄至耳畔。
石黑上羽抬頭向馬路對面望去,快步通過人行道的人群里,一名美少女正一邊向他招手一邊穿過人群向他跑來,她穿著棕色的格子裙,白色的上衣外套著一件米白色的短外套,一頭如鉛墨般的長發(fā)散落腰間,露在外面的皮膚更是光滑柔嫩宛如凝脂。
女孩站在石黑上羽面前,因奔跑帶來的絲絲汗水從額頭低落,滑過白皙的臉龐,落在她精致的鎖骨上,配上她那精致的五官和傲人的身材,石黑上羽不禁看癡了。
“羽你這么盯著我看,我會不好意思的哦!好歹掩飾一下眼神嘛。”
女孩的臉帶著微微紅暈,雙手背在身后,雙眼含笑的看著他。
“我只是...因為凜太漂亮了?!笔谏嫌痤D時也紅了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其實也沒什么啦,畢竟我們是青梅竹馬,是吧!”
女生坐到了他的身邊,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在石黑上羽的鼻尖輕輕拂過。
這位美少女,就是石黑上羽的青梅竹馬——美竹凜。
“凜,你喊我出來陪你做什么???”
撓了撓臉,石黑上羽問道。
“那個,夏天不是都快結(jié)束了嗎?”
美竹凜看著來往的行人支支吾吾的說道。
“你看我們整個夏天都沒出去玩過,然后也快要開學了,我就想和你一起出去玩一次,可我今年連新泳裝都沒有,舊的又完全穿不上了?!?p> “所以?!?p> “沒錯啦,我就是想讓你陪我去買新泳裝!”
美竹凜氣鼓鼓的說道,自己青梅竹馬的表現(xiàn)真不干脆。
“我也沒有去的必要吧...”
“去不去?!”看石黑上羽又要推辭,美竹凜干脆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
“我去!我去!我去!凜你先松開!”
石黑上羽想要把手抽出來,但他又不敢用力,美竹凜挽住他胳膊的時候,有些部位不經(jīng)意間就碰了上來,那驚人的柔軟讓他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
兩人就這么一路走到了商場,到了三樓的泳裝專賣店后,美竹凜才松開了石黑上羽。
“你在這里等我,我選好泳裝后,你要幫我看哦!”美竹凜伸出食指放在石黑上羽面前命令道,臉上的紅暈仍未散去。
“嗯?!?p> 美竹凜的背影消失在貨架中,石黑上羽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暈,睡夢里的折磨,讓他這三年每一個白天都昏昏沉沉的,腳下一個踉蹌,他扶住旁邊的貨架,拍了拍腦袋。
“您沒事吧?”
店員走過來問道。
“沒事。”
石黑上羽走到旁邊坐下,單手扶額,打算稍作休息。
店內(nèi)的空調(diào)發(fā)出微微的聲音,吐出清涼的空氣,石黑上羽的眼皮漸漸變得重如千斤,意識慢慢沉入了黑暗之中。
東京某處,一道AI擬人聲響起:“檢測到新生入夢者初次入夢,能量產(chǎn)生于——鳥場購物中心?!?p> “最近的入夢者是誰?”
“距離鳥場購物中心最近的入夢者為:B級入夢者——朝倉唯?!?p> “這是,哪里?”
石黑上羽被一種下墜的感覺驚醒了,他先是左右觀察了一番自己周圍的環(huán)境。
“我怎么跑這里來了?!?p> 他單手撐地,爬了起來,眼中能看見的,是漆黑而又堅硬的石頭——這是一個類似于溶洞的地方,一些苔蘚散發(fā)著微光,讓他得以觀察環(huán)境。
石黑上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扶著巖石在黑暗中向前走去,耳邊寂靜無聲,眼前只有微微熒光,更遠處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片刻后,石黑上羽發(fā)現(xiàn)面前的空間突然拔高,變得空曠起來,苔蘚也消失不見了,前方的黑暗顯得愈發(fā)的深邃。
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他咽了口唾沫。
“有人嗎?”
石黑上羽朝前面喊道。
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回聲,前面的黑暗好像不僅能吞噬光線,還把聲音也吞噬了。
要不要繼續(xù)往前面走?石黑上羽陷入了抉擇中。
“啪嗒?!闭谒伎嫉臅r候,一道輕微的石子滑落聲從前方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剎那間,石黑上羽便緊緊的貼上了墻壁,凝神屏息,雙眼死死的盯著前方,縱使他什么都看不見,但三年來和人影廝殺的經(jīng)驗告訴他,前面有東西在靠近。
一絲腥風隨風而至——
“吼!”黑暗里的東西失去了耐心,它咆哮一聲,便從黑暗里狂奔而來。
“來了!”
石黑上羽瞳孔一縮,黑暗中的怪物現(xiàn)出了身姿,倒映在他瞳孔中的,赫然是一只兩人高的黑色老虎,這只老虎有著修長的體型,渾身的肌肉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而且渾身長滿骨刺,兩只尖牙如同早已滅絕的劍齒虎一樣伸出了嘴巴。
這種生物絕對不是地球上的!
“該死該死該死!”石黑上羽毫不猶豫的向后撲去,躲開了黑色老虎的第一次攻擊,然后干脆的向后爬去,連站起來的想法都沒有。
可他低估了黑色老虎的速度,只是眨眼瞬間,這只駭人的黑色老虎就已經(jīng)再次追上了他。
虎掌帶著呼嘯的風聲從背后接近,石黑上羽只來得及蜷縮起身體,把雙手護在胸前,然后就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隨之而來的劇痛席卷了全身,他整個人猶如炮彈般被打回了來時的地方。
“咳!?。 碧弁醋屖谏嫌鸢Ш砍雎?,他感覺不到自己的雙手了,而胸前傳來的刺痛告訴他,他斷的遠不止兩只手臂。
忍著劇痛,石黑上羽用雙腿緩緩向后又挪了一些距離,看著外面不斷咆哮著想擠進來的黑色老虎,他能感覺到的,只有絕望。
“折磨我三年還不夠,又弄出來了一只怪物,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啊?!?p> 淚水從石黑上羽眼中流了出來,從那天開始,好像世界上的一切不幸都找上了他。
“吼!”黑色老虎咆哮一聲,側(cè)身開始撞擊通道,碎石四濺,隨著它的撞擊,通道開始慢慢擴大,石黑上羽用顫抖的雙腿奮力的向后挪去,直到背后也撞上了巖石——退無可退了。
黑色老虎嘴里的腥風逐漸填滿了他的鼻腔,血盆大口也就在眼前。
石黑上羽瞪大了眼睛,死亡當前,此時他腦中閃過了無數(shù)的想法:
終于要死了嗎?
死了就不用再被夢境折磨了吧。
死了就可以安心的入睡了。
反正自己早應該死了。
是啊,早就應該死了。
那就...
不!
不,不對,不能死。
還有好多人要去見。
還有......
最后停留在他腦海中的,是美竹凜的笑容——
還有和凜的約定。
“無論是神明大人也好,還是鬼怪也好,求求你們,如果有奇跡的話,就請你們施舍給我吧!”
石黑上羽淚流滿面的祈禱著,“無論是什么代價都好,我都愿意,我只是想,我只是想要...”
“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聲嘶力竭的喊道,隨后便無力的靠上了石壁,
一滴淚落下,于地上濺起幾朵塵埃,
我,果然還是什么都做不到。
就在石黑上羽以為自己命數(shù)已定之時。
“砰!”
一道巨大的響聲震的他渾身一顫,他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黑色老虎正趴在遠處不斷的哀嚎,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影。
“是你...”
面前的人影石黑上羽很熟悉,因為這就是三年來在夢中折磨他的罪魁禍首。
不過此刻,石黑上羽突然覺得它是那么的親切。
人影甩飛黑色老虎后,回頭慢慢走到了石黑上羽面前,它頭部纏繞的迷霧漸漸消散,石黑上羽終于得以看清了它的樣子。
“怎么可能...”石黑上羽呆滯的搖了搖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折磨了他三年的人影,為什么會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
“為什么會是這樣...”
石黑上羽感覺上天給自己開了一個玩笑。
人影沉默不語,緩緩伸出了右手,上面有著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雜亂無序的分布在手腕上,猶如一條條扭曲的長蟲。
這些傷痕石黑上羽很熟悉,因為這是十二歲那年他親手割的,那個時候家里突發(fā)變故,他便產(chǎn)生了輕生的想法,而這些傷痕就是他自殘的結(jié)果。
淚水從石黑上羽臉上不斷滑下,他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人影會出現(xiàn),為什么自己會不斷被它殺死又復活。
“看來你全明白了?!?p> 人影用著和石黑上羽一模一樣的聲音說道,“這次,是自己說出來想要活下去,那么,就請今后一直努力的活下去吧?!?p> 話音落下,人影從頭開始散為漫天的光點,伴隨著石黑上羽的呼吸,緩緩融入了他的體內(nèi)——斷掉的雙手被修復,胸口的灼熱感也消失了。
從地上爬起來,石黑上羽半跪在地,一手緊握成拳打在地上,“辛苦你了...從今以后,我會好好活下去的?!?p> “吼!”
被甩飛的黑色老虎掙扎著爬了起來,它憤怒的嘶吼著,然后躍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便朝石黑上羽撲了過去。
“感謝你讓我明白,原來我是想活下去的?!?p> 石黑上羽用決然的眼神看著半空中的黑色老虎。
“所以,請你去死吧?!?p> 隨著死字落下,石黑上羽的面前憑空出現(xiàn)了十幾道不規(guī)則的紅色傷痕痕,仔細看去,和他右手腕上的刀痕形狀分毫不差,暗紅色的刀痕割裂了空間,在半空架起了一張死亡之網(wǎng)。
黑色老虎凄慘的叫著,可它已經(jīng)來不及收力,一頭就撞了上去,然后它就被割成了碎尸。
內(nèi)臟和鮮血從半空中灑落,石黑上羽沐浴在其中。
“活下來了。”
他的眼中已是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