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活人需要治病，死人需要伸冤

　　兩人剛回到皇城司，夏千樹連忙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帶著人把廚房嬤嬤的尸體，運到了停尸處。

　　晏寧也將若風叫去，給夏千樹打下手。嬤嬤的尸體和黃有為的尸體，停在一處，都等著進一步的解剖。

　　黃有為生前官居五品，通過天子殿前擢選，任職禮部郎中。想必寫得一手錦繡文章，過著花團錦簇的人生。

　　可如今，卻和這鄉(xiāng)野老嫗一并躺在這停尸處，等著被開膛破肚。他大概死都想不到，自己竟斷送在那瓊樓玉宇、美人美酒的荒淫世界里吧。

　　“夏參事，需要我?guī)湍闶裁磫?？”若風在一旁問道。

　　“你幫我記錄吧，我來說，你來寫?！毕那鋽]起袖子準備開干。

　　“是——”

　　若風沒見過夏千樹驗尸，也很難想象一個尚書小姐，怎么會這些賤役。更不懂，大人明明很在乎夏小姐，怎的會忍心讓她做這些事情？

　　可若風一肚子的疑惑，卻在夏千樹利落的驗尸過程中，得到了解答——

　　他親眼見著夏千樹面不改色地，將尸體慢慢剖開，仔細檢查每個內臟器官，又認認真真地，將尸體的傷口縫合好，并擦去尸體身上的血污。

　　莊重、謹慎、細致——一瞬間，他甚至覺得仵作這個行當，變得崇高起來，不再是人們口中避之不及的賤役。

　　他找來酒水給夏千樹洗手，默默了良久，終于開口問道：“夏參事，您為何會這些的？”

　　夏千樹頓了頓，走出停尸處的大門，看著中午的眼光，刺眼地灑在青石板上。淡淡說了一句：“因為——活人需要治病，死人需要伸冤?！?p>　　若風的心中像是被晨鐘砸醒了一般，一瞬間，眼前這個男扮女裝的單薄女子，竟和他家大人的身形莫名重合了。

　　夏千樹連著解剖了兩具尸體，站得腰酸背痛。她伸了個懶腰，從若風的手里，要過了剛才的記錄。

　　一切果然如她所料——這兩起案件，都是的標標準準的謀殺！

　　她一把拉過若風：“若風，我知道兇手是誰了！你再去四季館一趟！幫我取一樣東西過來！要快！”

　　若風聞言，立刻騎上馬，直奔四季館。夏千樹也飛似地沖到了議事廳。

　　“大人！我要提審晨曦和清歡！”夏千樹一面跑著沖向議事廳，一面喊道。

　　“你有證據(jù)了？”晏寧扶住氣喘吁吁的夏千樹問道。

　　夏千樹拿起他桌上的茶杯，頓頓頓地灌了幾口后，捋了捋氣道：“快了，快了。先把人提過來，我要審審?！?p>　　說著，把手里尸檢記錄，遞到了晏寧的手里，又斬釘截鐵道。

　　“我百分之一千確定——謀殺！兩個都是謀殺！”

　　晏寧將尸檢記錄拿在手里，一面看一面問道：“死因還是窒息和溺水？”

　　夏千樹解釋道：“是，直接死因的確還是窒息和溺水。但這些不是意外，都有預謀的！晨曦被人利用了！”她頓了頓又道。

　　“黃有為的確死于窒息，但并不是機械性窒息。他的頸部雖然有勒痕，但頸髓沒有脫位跡象，也沒有骨折。這樣的力度，很難導致氣道閉合，引起性窒息?！?p>　　“那是什么引起的窒息？”晏寧問到。

　　“過敏！”夏千樹道。

　　晏寧：“過敏？”

　　夏千樹點點頭：“是的，我在解剖尸體的時候發(fā)現(xiàn)，黃有為的氣道腫脹，應該是誤食了什么東西，導致身體產生過敏反應，氣道變窄無法呼吸，最終窒息而亡?！?p>　　說到這里，夏千樹頓了頓，拿過晏寧手上的尸檢報告，指出一節(jié)接著解釋道：

　　“他皮下有不規(guī)則的出血點，一開始我以為那是窒息導致，但其實不然。我們應該是被他的死狀誤導了，有些先入為主。這些出血點，應該也是過敏反應導致的?！?p>　　“那你能驗出他吃了什么嗎？”晏寧問道。

　　“不能?！毕那湔f得直截了當。

　　“？？？”晏寧一愣。

　　夏千樹嘴上像是無能為力，但臉上卻一點兒也不著急的樣子。“以眼下的設備條件，除了有毒物，應該什么也驗不出來?！?p>　　晏寧皺著眉，知道她還有后話，無奈道：“快說吧，別賣關子了?！?p>　　夏千樹嘚瑟地笑著的道：“雖然他吃了什么我驗不出來，但是我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兒找到的？”晏寧問到。

　　“他身上啊?！?p>　　“身上？他衣服都被換過了，哪兒還有證據(jù)啊。”

　　“人的身體不也能藏東西么?！毕那涮嵝训?。

　　“身體？可胃里有胃酸，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吧。是有殘渣留下來了？”晏寧順著推論道。

　　話說道這里，夏千樹反而開始支支吾吾起來，“呃……這……就……人也不止這些地方可以藏東西……特別是……黃有為的愛好，還挺特殊?！?p>　　“……”

　　晏寧一下反應過來……老臉又紅又綠，連忙轉移話題問道：“你既然找到了證據(jù)……我去叫人把清歡和晨曦提出來?！?p>　　……

　　——

　　很快，晨曦和清歡便被帶到了堂上。

　　晨曦被拎上來的時候，臉色發(fā)白，胸前和背后都有大大小小不少傷口?？粗皇鞘裁创笮蹋际切┘毸榈恼勰ト说墓Ψ?。

　　夏千樹微微皺眉，側臉瞥了晏寧一眼，條件反射地咽了口口水。

　　她這回跑上來，倒沒有追著清歡問個不停，反是對著晨曦問了起來。

　　“晨曦，那天黃大人找你干什么了？”

　　“黃大人找小人……飲酒作樂，討論詩詞?！背筷仡濐澪∥〉卮鸬馈?p>　　“哦——討論詩詞啊……”夏千樹聲音一下冷了下來，“討論詩詞你討論到床上去？”

　　“我——小人沒有！小人真的沒有?！背筷貥O力否認。

　　男子不可為娼，律例有明確的規(guī)定。他若招認了他和黃有為的關系，四季館那些腌臜勾當，必被連根拔起，嚴仁禮定不能放過他！

　　何況眼下的案件，還牽扯了黃有為的死。他若松口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夏千樹：“這有沒有的，你說了可不算——”她冷著臉威脅道。

　　“男子為娼者，私下與人皮肉交易，撐死不過仗一百，你要是命硬，興許還能挺過去。但若是殺人，甚至以殘忍手段謀害朝廷命官……”她眼神一緊，“你知道……什么是——抽腸剝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