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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幕華情

第六十九章 燭煥之明

墨幕華情 君軒竹影 3601 2022-01-19 21:21:39

  靳佩哲跟羽澤一塊從北郊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先到霍府看望傷員。

  “你騎馬多少年了,竟真能干出跌下馬的事兒來,我可真是佩服你。”靳佩哲一邊仔細(xì)觀察霍沄洺的腳踝,反復(fù)確認(rèn)并無大礙,一邊又出言嘲笑。

  “我這是故意的。”霍沄洺瞧門口探看了下,確定沒人,才跟靳佩哲說。

  “?。 苯逭芎陀饾梢黄鸾谐雎晛?。

  “小聲點,別叫我?guī)煾嘎犚娏?,不然他又要嘮嘮叨叨說我不愛惜自己身子,瞎胡鬧。”霍沄洺一把將靳佩哲按到床榻邊上坐下。

  “君上讓我去監(jiān)廬凇的刑,他受那樣大的罪,我怎么在旁邊看著,倒不如傷了,君上體恤我,也就免了我去礙眼的機(jī)會,就麻煩了刑部長大人,術(shù)業(yè)有專攻,他才是該做這種事兒的人?!?p>  霍沄洺說完,靳佩哲對這種感覺深感陌生:“我竟不知,你在君上這兒,也敢玩兒心思了?”

  “這不算什么心思吧,頂多,是我給自己找個借口。”霍沄洺淺淺說了句。

  “那你這傷是真的假的???何時能好?”靳佩哲關(guān)心的是霍沄洺的傷口。

  “做戲嘛,假的能蒙誰啊?傷還是真?zhèn)说?,小葉說,若是細(xì)細(xì)養(yǎng)著,最遲也要半月,我怎么著也得逃過十六行刑的日子啊。”霍沄洺說完,輕揉了揉自己的腳踝,嘟著嘴說,“不過我倒是沒想過傷的這么疼,輕輕動一下都覺得是鉆心的疼?!?p>  “那可不,你還真是膽子大啊,腳踝可不比皮外傷,若一不小心,你以后怎么騎馬打仗?”靳佩哲一個勁兒地后怕。

  曾經(jīng)霍沄洺在他眼里,是一幅一眼能看全的圖畫,是糖葫蘆外面那層一戳即破的糯米紙。

  而這兩年不見的日子里,他不知經(jīng)了些什么事兒,如何在軍營里摸爬滾打出來一遭,如今的他站在靳佩哲面前,卻像是罩了一層風(fēng)霾霧靄,面上的笑靨常在,卻不知他心中的打算。

  心思謀劃漸多,那個曾經(jīng)年少俠義,桀驁不羈的霍沄洺,終是隨著戰(zhàn)亂,消失在和頤蠻軍眾追逐的日子里,如今還回來的,是一個處處妥當(dāng),行事穩(wěn)健,堪當(dāng)大任的嘉榮王霍安舟。

  “沒事兒,你放心吧,小葉給我弄來的草藥,我按時敷,羅姨也弄來了什么食補(bǔ)的方子,我心里有數(shù),你別掛記了?!被魶V洺輕推了靳佩哲一把,告訴他別再啰嗦了。

  “你這幾日沒回家,趕緊回去看看吧,元之估計想你想的都要哭了?!被魶V洺趁機(jī)轉(zhuǎn)了話鋒。

  “他那個小崽子啊,才不能想我,我一在家,就管他這管他那,他早說了不如我在東郢那時候的自在,我不在家管著他,他不知放肆成什么樣子了,等我回去,且得好好規(guī)整他一番?!苯逭芴崞鹱约液⒆?,嘴上嫌棄著他活潑好動,心里還是惦記著的。

  “男孩子嘛,放肆些也正常,你不記得你我小時候放肆成什么樣子了,就沒有你我沒干過的壞事,孩子只要長大了,像你從文像我尚武都好,只要別長成尹凡祐那浪蕩就行?!?p>  “若是不好好管教,一味放縱,那不真成了他了。”靳佩哲笑了兩下,“對了,笙兒那邊你好好安慰過了沒?”

  “安慰過了,孩子沒了也不是誰樂意的,她難過幾日也正常,我好好待她,過些日子便也無事了?!被魶V洺不耐煩的說,“你今日說話怎么都是我不愛聽的?”

  靳佩哲對他這態(tài)度倒是熟悉的很。

  他笑了下,回道:“估計是最近的事兒,就沒一件是你順心的。”

  “你趕緊把身子給我養(yǎng)好了,你干兒子也快五歲了,等著送你這兒開蒙習(xí)武呢?!苯逭芙o霍沄洺倒了杯茶過來。

  “你當(dāng)我這是武館不成?你干嘛不自己教?又不是不會?!?p>  “我過些日子就得回東郢去了,元之還得去學(xué)堂呢,你就抽空領(lǐng)他練練,到不必那么辛苦,他畢竟還小,身體強(qiáng)健就行了,等他大了些,我再親自教他靳家的刀法?!?p>  “你倒是安排的好,那你不妨近幾日就帶他過來,我?guī)煾该咳諑е呕慈チ?xí)武堂練兩個時辰,你別看峙淮年歲大些,武藝上半分也不通,也是從頭開始練的?!?p>  “那倒是好??!正好現(xiàn)在也不用去學(xué)堂,兩個孩子一起,干爹也照顧的過來,那我一會去跟他說一聲,明兒我就帶元之過來?!?p>  “那你這個親爹想好了就成。”霍沄洺輕笑,“我?guī)煾改侨四闶侵赖?,較真兒,下手也狠,不過嘛,倒也能學(xué)出些真東西,不至于花拳繡腿,等我這邊好了,正式收了峙淮為徒,我就接手過來,這孩子養(yǎng)在我們家,我瞧他心思重,我?guī)煾改翘?,時間長了他受不了的?!?p>  兩人正在屋里聊著,羽澤端著碗甜湯進(jìn)了來,說:“佩哲少爺陪我家少爺聊了這么久,喝碗甜湯潤潤吧,羅姨剛熬好的?!?p>  “沒我的份兒嗎?”霍沄洺問道。

  羽澤把湯遞到靳佩哲手中,搖了搖頭:“羅姨說晚飯時候少爺您喝了好幾碗牛蹄湯,如今受傷不能下床走動,吃太多怕您消受不住,又該讓小葉郎中尋消食兒藥來了?!?p>  靳佩哲聽后一笑,當(dāng)著霍沄洺的面喝完了湯,把空碗遞給羽澤,才說道:“時辰晚了,我去跟干爹回一聲,就先回去了,明天我?guī)е咎囊粔K過來,讓她跟笙兒好好說說話?!?p>  霍沄洺點點頭,罷。

  靳佩哲剛離開,羽澤盤腿坐在地上,背靠著霍沄洺的床榻:“少爺想好這件事如何告訴江小姐了嗎?”

  霍沄洺嘆了口氣:“你是不準(zhǔn)備讓我今晚上好好睡一覺了嗎?”

  “少爺如今心里有譜的很,就算羽澤不問,您今晚上就能睡好覺了不成?”羽澤輕輕一笑。

  “你現(xiàn)在是愈發(fā)能猜到我心思了?!被魶V洺繼續(xù)說,“這個,我倒是真的沒想好,我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她信任我,將全部事情都交給我去辦,把她弟弟的性命托付到我手上,我卻又一次讓她失望了?!?p>  “少爺又不是故意辦不好,可這天下,哪有人能不聽君上的話呢?您又不是神仙,沒那個翻云覆雨的能耐,她若還不滿意,且叫她自己去求君上,佩哲少爺說了,說白了,咱們也不是欠了他們姐倆的,倒也不必沒道理的一直護(hù)著他們?!?p>  “你說的對,佩哲也沒錯,我不就是惦記著那所謂舊情,不想落個負(fù)心薄性,始亂終棄的名聲,一邊不想傷了笙兒,一邊又不忍心對她絕情,這些年在中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自己跟自己別扭,也不能明個道理出來?!?p>  “少爺終于是想清楚了,那往后,少爺打算如何?”

  “往后的事兒,就往后再說吧?!被魶V洺回了這一句。

  “趕在十五之前,你幫我去約一約她吧,君上的決定,不能瞞著她?!?p>  羽澤快語說:“不行啊少爺,你一時半刻都不能下床走動的啊,得空我替您傳個話去就是了?!?p>  “那不成,這大事兒,得我親自去說?!?p>  霍沄洺回絕了羽澤,羽澤還想再勸勸,霍沄洺打斷他:“行了,過幾日我看看,要是實在動不了再說別的,我太久沒好好沾床榻了,倦了,你回去吧,也有日子沒好好跟曉葵說說話了?!?p>  “我在這陪你,夜起你想喝個水什么的,身邊好歹有個人,曉葵姐姐啊,我剛才偷偷跑去跟她說了半晌話,她睡下了?!?p>  提起曉葵,羽澤面上的欣喜是控制不住的,他說這話,都抑不住嘴角的笑。

  “你啊,既然得到了,就好好珍惜,好好待人家?!被魶V洺說完,自己搖了搖頭,“我知道我這話是廢話,你老早就盯上人家了,如今好不容易成了真正的夫妻,可不是得好好的,論起珍愛妻子,我倒真是不如你啊?!?p>  “少爺也不是不想好好跟少夫人過日子的,只是年少的時候,先遇見了簫小姐,把心肝都掏給人家了,再后來,心里眼里都是她一人,再看不見少夫人對您的好,就算咱家少夫人再愛,再珍惜,您眼睛里就是容不下她,這倒怨不得您,但也少不得要給少夫人叫一聲冤啊?!?p>  “我知道,我知道她委屈,原先不知道的,除夕夜那晚,也都該知道了?!被魶V洺說到,“那我叫她和離,她又不肯?!?p>  “我的少爺啊,您當(dāng)真是高高在上,不懂人情世故的嗎?女子成婚一世,得要多么不得夫家待見,才會和離???少夫人出自高門大家,若真是與您和離了再回了錦城去,又如何能抬起頭來,怕是只有投江的命了?!庇饾赊D(zhuǎn)過頭來,眼看著霍沄洺,說到。

  “是和離,又不是休妻,日后她若尋了真心人,也是能相守一生的啊,何苦在我這里浪費(fèi)她美妙的青春呢?”霍沄洺說到,“笙兒貌美,家世好,性子謙卑溫順,又知書達(dá)理,我是個不懂情調(diào)不明詩書的蠻人,原就是我配不上她?!?p>  “哎呦,我的好少爺,您不明白這其中門道,書香顯貴家的姑娘,配得將門,那是文武雙全的好命,笙兒小姐母家從文,父輩經(jīng)商,嫁了我們將軍世家,那是絕頂?shù)牧寂?,若是跟你和離,整個林家,加上我們夫人的佟家,那都是折辱之道,往小了說,是幾家關(guān)系破裂,往后君上家宴,都不能坐在同桌上,說得嚴(yán)重些,可是要讓那些文官酸流說咱們將軍不重視文人商賈,企圖潰敗君上朝廷和睦,那可不是好玩的!”

  “???有這么嚴(yán)重?”霍沄洺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婚事,竟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羽澤可不是嚇唬您,這些事兒您不在意,自然不明白,咱家爺在朝上,那些文官都等著咱家出錯,排著隊彈劾他呢?!?p>  羽澤見霍沄洺有些擔(dān)心,繼續(xù)說,“倒也不光是咱家,佩哲少爺家,長庚少爺家,還有蘇少爺家,也都大抵差不多這樣,您不必掛懷。”

  霍沄洺面上緊張的神色微微放松,羽澤又轉(zhuǎn)了調(diào)子:“但是啊,我的少爺,您行行好,可千萬不能再提和離的事兒了,若聽羽澤的,咱就跟少夫人好好的,別叫別人拿住錯處才是?!?p>  霍沄洺想了想,點了下頭,“我知道了,你容我想幾日。”

  這戲文里的人啊,只有寫戲的人能真正懂,底下人看個熱鬧,或嘆或怨。臺上人無心無神,看不清自己。

  又或許,是看清了,但不愿承認(rèn),不愿隨心。

  可活水東流,人卻總要活個光彩出來,日日跟自己別扭,在細(xì)枝末節(jié)上不愿放下,隨著那些許并不存在的暮光,選擇一條永遠(yuǎn)看不見終點的路,就這樣獨自一人慢慢走下去,始終不是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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