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魚中藏劍
“怠慢貴客，小老兒這幾碗魚湯就不收錢了?！?p> 說話的中年攤主頭上戴著一頂破草帽，露在帽沿外邊的頭發(fā)大多斑白，打著赤腳，手背上滿是泡得發(fā)白的老繭與傷疤。
“那謝過店家了！”程凡也不怕燙，徑直把大土碗接過來，連著熬爛的魚肉就著鮮湯一飲而盡。
“嗚嗚…”他懷中的小狐貍不滿的叫了起來。
攤主渾家是個滿臉麻子坑的女人，長相雖丑，心思卻非常柔軟。
她先小心翼翼地將碗中魚湯吹冷，再毫不嫌棄地送到小狐貍嘴邊，就像對待人一樣客氣。
燕阿丑抱著個小湯碗，舉著根拇指粗的透明魚刺，跌跌撞撞地從草棚里跑出來。
“嘻嘻，阿吱你個懶狐貍，自己不會吃魚，小心被魚刺噎到哦～”
“咦！”程凡眉頭皺了一皺，阿丑手里那魚刺為什么會給自己一種熟悉的古怪感覺？
“貴客放心，我們的雅魚湯是不會噎到人的！”麻子女人有些手足無措，慌著解釋道，“雅魚刺看著鋒利，但從來不會傷人！”
程凡點了點頭，招手讓燕阿丑把透明魚刺拿了過來。
只見這魚刺像是柄小型寶劍，劍柄、劍把、劍刃栩栩如生，完全可以說是巧奪天工…
幾乎能以假亂真！
想到這里，他猛然間倒抽了口冷氣…
[青衣江，魚中劍!]
這也太巧了，自家背上這把秋水神劍，上面就刻有，“青衣江上數(shù)甲子，秋水一舞斷歸情～！”
難道此劍并不是鬼谷子所煉，而是與這青衣江中的魚兒有什么關(guān)連？
這時燕赤霞也拿著兩柄骨刺，走出草棚問道，“店家，是每條魚都有一柄骨劍嗎？”
“當(dāng)然，世上只有我們青衣江的雅魚才有這寶劍骨！”中年攤主本來惶恐的臉上露出一絲自豪之色。
那麻子女人看著小狐貍舔完最后一點魚湯，抬頭小聲補充道，“我們羌族老人說過，是女媧娘娘補天時，隨身寶劍碎裂落入青衣江中，才有了這些雅魚…”
“哈哈，很好，多謝店家解惑！”程凡笑著從腰間取下葫蘆，朗聲道，“店家，你們請本道人喝過魚湯，那貧道就還你們一口濁酒吧！”
“貴客太客氣了，小……小老兒如何當(dāng)?shù)闷?！”中年攤主臉脹得通紅，搓著手不敢來接。
那麻子女人更是自慚形穢，連抬頭看一眼程凡都不敢，別說上來喝他的酒了。
“阿伯，萍水相逢，一口酒而已，盡管大口喝！”燕赤霞對這貧窮的丑夫妻極有好感，怕他們錯失寶貴機緣，接過程凡手中的葫蘆硬塞到攤主手中。
攤主雙手顫抖著舉高紫金葫蘆，先讓渾家隔空喝了一口，自家再珍而重之接了半口。
他很害怕弄臟了貴人的葫蘆…
“店家，就此別過了！”程凡輕笑一聲，收回葫蘆，帶著燕赤霞兄妹，大踏步往一處人跡罕至的高崖上走去。
卻說這中年攤主與麻子女人喝完酒后…
暈暈乎乎地回到草棚摟著睡了五個時辰，待醒來之后，看清對方的臉便開始驚聲叫喚起來。
“你不是阿菀！”
“你不是阿鐵！”
半柱香過后，兩人才算勉強冷靜下來。
“阿菀，你臉上的麻子都不見了，現(xiàn)在的你好美…”
“阿鐵，你變成二十歲的后生了，身上的傷疤也全好了！”
夫妻倆熱淚止不住的奔涌，緊緊擁抱在一起。
“老天開眼，我們一定是碰到神仙下凡了，多謝神仙老爺?shù)拇蠖鞔蟮隆?p> ———
青衣江畔回水灣處，爾瑪雨青躲著人群，摸著左臉上的刺青，心情很糟糕。
她雖然是雅山羌族頭領(lǐng)，但同時也只是一個未婚少女。
此次大赦回到家鄉(xiāng)固然可喜，但與西羌王子的婚約也宣告作廢了…
沒有哪個貴族男人愿意娶一個半毀容的女人作妻子。
“阿姐，木納釋比讓你出去殺羊祭江神！”
十七歲的爾瑪云娜頂著青布瓦帽揮著手小跑過來，快活得像只開心的云雀。
她的阿姐，是整個部落的大英雄，三年前因為反對朝廷到部落募兵，因此被抓到了錦官城大獄中…
族中太窮，賣了兩百頭牦牛才保住阿姐的性命，但阿姐還是被判了黥面刺青，舂谷十年的勞役。
當(dāng)時得到消息的爾瑪云娜哭得很傷心，等勞役十年后出來，阿姐都成老姑娘啦，再也嫁不掉了。
嘻嘻，好在喜歡打仗的皇帝終于死啦！
新的小皇帝剛登基就把阿姐放了回來，看來小皇帝以后一定是個好皇帝…
“云娜，不是讓你繼續(xù)主持祭祀嗎，難道是木納祭司不同意？”爾瑪雨青愛憐地拍了拍只比自己小三歲的阿妹。
爾瑪云娜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阿姐，你才是我們雅山部落的首領(lǐng)，我只能暫代三年！”
她吐了吐香舌，捂嘴偷笑道，“嘻嘻，其實這三年都是木納釋比在主事，云娜什么都不懂的。”
“走吧，今年阿姐與你一同殺羊祭江神，希望江神繼續(xù)保佑我們雅山羌人！”爾瑪雨青嘆了口氣，牽著阿妹的手往江邊走去。
姐妹倆所到之處，擁擠的人群紛紛讓開，還有不少老人眼含熱淚，跪下來磕頭。
這里是青衣江最寬的一處回水灣，江水極其清澈，在天光下呈幽深的靛青色，像是一大塊擁有生命力的綠翡翠。
江邊一塊巨大的白色礁石上，綁著一頭黑色的雄性公羊。
江邊站著一個身高九尺的昂藏男子，正是年青的木納祭司。
在羌語中祭司也叫做釋比！
木納這樣的身高在雅山羌人中極其少見，大家都愿意相信他是大禹轉(zhuǎn)世，因為木納的亡父亡母身高都不超過六尺。
這時爾瑪雨青與爾瑪云娜接過木納遞來的羌刀，緩緩走到白色礁石面前。
那黑色的雄性公羊自覺大限將至，咩咩咩的慘叫起來。
木納祭司抬頭看了看天色，俯身掬起一捧江水嘗了嘗，再任由靛青色的江水在十指間慢慢消逝。
三息不到，江水已然流盡。
他挺直身軀面對人群斷喝道，“頭領(lǐng)，時辰已到，快殺羊祭江，替族人祈吉納福！”
爾瑪雨青兩姐妹纖手同握羌刀，“噗！”地刺透黑羊喉嚨，腥熱的羊血源源不斷的流到白色礁石上，再緩緩滴入江水之中…
陡然間！
平靜幽深的江水開始慢慢轉(zhuǎn)動，形成一個漏斗狀的幽暗漩渦，推動著數(shù)丈高的險惡水浪，朝著白色礁石猛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