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劉的往事

　　下午吃工作餐的時候，大倩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畢竟還是小姑娘嗎，受了那樣的驚嚇，肯定心里還有點不好受。但她也不說話，又像個受氣包又像個可憐蟲，默默坐在角落里面。哎，真是讓人心疼又好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她，總覺得說多說少了都不合適。

　　意外的是桌子上忽然就多了一盤肉。

　　我靠，簡直離譜啊，那是一整盤的紅燒肉。一般飯館的工作餐能有紅燒肉？十六和大周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比看見隔壁老板娘還過分，我也偷摸著咽口水。你永遠(yuǎn)無法想象，一頓好的對于二十出頭的窮小子來說有多誘惑。

　　只是到最后，誰都沒先動筷子。

　　我瞟了表姐一眼，雖然不知道那盤肉到底是老劉還是她的意思，總之忽然就覺得他們的形象光輝偉岸了起來。

　　大倩愛吃紅燒肉啊。

　　這個時候臉皮厚就相當(dāng)?shù)挠斜匾耍€是我主動開頭，一伸手就給大倩連著夾了好幾塊肉：“來，劉老板難得放血，多吃點補(bǔ)補(bǔ)！”剛說完我就悔得直拍大腿，悔恨自己這張口無遮攔的臭嘴，借花獻(xiàn)佛的好事讓我干了，沒事還不小心吐露心聲把老劉和我姐給鄙視了一頓。

　　果不其然，表姐一筷子就扇我手背上了：“吃你的飯吧！”疼得我哎呦一聲，筷子就掉地上了。要在平時我肯定就要硬著頭皮和我姐撕巴一番了，但當(dāng)下我也是自知理虧啊，做人嗎，不能和紅燒肉賭氣啊。我訕訕笑著，彎腰去把筷子撿了起來，大爺?shù)模Y(jié)果也就是到后廚去洗了個筷子的功夫，再回來的時候，那盤肉已經(jīng)不見了。

　　不見了！我靠！連塊肉渣都沒給我留啊，最可恨的是大周這個王八蛋，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把盤子里最后的那點湯汁都給倒碗里去了。

　　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開始萬馬奔騰了，臉上卻還要裝作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坐下來干飯。哎，正嗚呼哀哉的時候，旁邊伸過來一雙筷子，一大塊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被夾到我碗里了，我靠！一般人根本不清楚我此時對那塊肉的熱愛，其實也沒那么夸張，說得好像老劉平時虐待員工一樣。只不過我確實已經(jīng)一個多星期沒沾大葷了，年輕人嗎，長身體的嗎，肯定對蛋白質(zhì)偏愛啊。人家是月光族，我是半月光族。屬于發(fā)了工資就今天過了不想明天的那種，所以臨發(fā)工資前的一個星期那叫一個難熬。

　　我差點就老淚縱橫了，一抬頭，是大倩。我從沒覺得一個女生可以這么可愛過！她看我看著他，表情忽然有點尷尬起來：“寧哥，你要是嫌我口水。。?！蔽視訔?？開玩笑，我當(dāng)場就把那塊肉活吞了，生怕有那么一絲的遲疑她就會把肉夾回去。呼哧呼哧扒了一大口米飯，一邊嚼一邊笑。

　　估計是我那個樣子實在太蕩漾了，一旁的十六和大周都一眼嫌棄的看著我。

　　結(jié)果這傻姑娘看出來我吃的很開心的樣子，一伸筷子把她碗里最后的那塊肉也夾過來了。

　　“歐！”這下十六和大周就起哄了起來，大倩臉一下就紅了。我倒是沒心沒肺的，還是把那塊肉給吃下去了。

　　我在心里發(fā)誓，等過兩天發(fā)工資，一定要請大倩吃頓好的。但吃完后又想起來了，這一盤肉其實是燒給大倩吃的啊，總共就夾了那么三四塊，還讓我干完了一半。我扭頭看著這位絕世好姑娘，心想著真是難為她了。

　　表姐到底還是開口了，說話安慰了大倩兩句，讓她多吃點。我又想起那個low貨了，一時間又有點義憤填膺，剛踏入社會沒多久，我是真沒見過那么不要臉的人。表姐一挑眉，扯著嗓子嘟囔了一句：“那群客人啊，原本是對面的熟客，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風(fēng)跑這里來了?！?p>　　我扭頭看了一眼門外，立馬就反應(yīng)過來了，馬路對面也是家飯店。店名叫“王家大院”，起的和我們這店名跟親家一樣。裝修比咱們店好一些，也大了不少，價格檔次也稍稍高出一些。我是肯定有印象的，他們家大堂里能有七八個服務(wù)員，都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清一色的肉絲襪小皮鞋加清涼工作服。一到飯點里就齊刷刷得站在店門口迎客，派頭十足，搞得跟會所一樣。

　　我聽出來一定有啥貓膩了，一臉賤笑得看著我姐，問怎么回事。我姐滿臉的不屑，然后就說了，那些服務(wù)員基本都是從附近廠里面招過來的。這邊服務(wù)員工資都兩千出頭，他們家三千，干包間的還有開瓶費，為啥？因為那幾服務(wù)員都挺“熱情”的，沒事就和客人閑聊。也是對人下菜，碰到一些消費高的，一些更“活潑”的就直接上桌陪喝酒了。再深的，就不好說了，但也管不著啊，飯店關(guān)門后的事情，誰知道呢？

　　我算是明白為啥今兒大倩要遭這罪了。感情那群人是在對面吃習(xí)慣了啊。嘖嘖，想不到這么大點的地方水還那么深啊，隔壁漂亮大姐最多也就是靠姿色吸引一下客源，那對面的妹妹們，有點過分了啊。

　　但你能說啥？人家去吃個飯，店里員工表示熱情，陪你兩杯酒還不讓了？

　　這世道，給我整不會了！我又意味深長起來而來，看著我姐一陣沉思。

　　半晌，我舔了舔嘴唇，朝大周十六那邊賤嗖嗖得嘀咕了一句：“要不，等咱們發(fā)了工資去王家大院嘗嘗？”

　　“啪！”對面一筷子就飛我臉上來了。

　　“哎呦！”又大意了，我摸著臉正憂郁呢，十六一臉鄙夷的看著我，一邊偷摸搖手一邊小聲嘀咕：“以后這種事情私底下說?。　?p>　　其實我原本也不是這個意思，又扭頭看向老劉：“不過這種風(fēng)氣可不能助漲啊，你今兒看那小王八蛋就不生氣？把大倩都逼成什么樣了！”誰知老劉一臉不屑的冷嗤一聲，漫不經(jīng)心的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感覺我就像個乳臭未干的弱智一樣：“弟弟，你看不慣的事情多了去了，就這點事情算什么？”

　　我靠，騷擾女性還算什么？老劉把碗里的飯扒完了，點了根煙，才跟我又說了件事。

　　前幾年的時候，他不在這兒開店。之前那個店離市區(qū)更近一點，小是小了點，不過好在他手藝不錯，生意也不比現(xiàn)在差，甚至因為地段原因比這個店還要好一點。我只聽說過當(dāng)時好像是因為一些意外，今天才知道真相。

　　原來那時候店里來了對夫妻，帶了個兩三歲的小娃娃，專門給娃娃點了份蒸雞蛋羹。按老劉的廚藝會在雞蛋羹上面灑一點火腿丁，當(dāng)時因為正是忙的時候，也沒留心那菜是專門給孩子吃的，火腿丁就切的有點大了。然后就出事情了，那小娃娃吃雞蛋羹的時候，不小心就被那火腿丁給卡到嗓子了。

　　當(dāng)時把那對夫妻嚇壞了，慶幸的是一頓折騰娃娃到底還是沒事了。但那年輕丈夫就不讓了，去后廚找麻煩。要說這種事對飯店來說其實也是無妄之災(zāi)，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份雞蛋羹了，誰知道能出這樣的事。那娃娃點兒背，吃個雞蛋羹都能被卡到嗓子。他老劉點兒更背，被那丈夫一通臭罵。

　　那會兒老劉也是暴脾氣啊，就和那丈夫就吵起來了，肯定說話也比較難聽，總之到最后就是沒退讓。

　　哪知道那丈夫也是個狠人啊，一回頭就把老婆孩子送回去了，沒多久就帶了幾個人找上門了。都不給老劉反應(yīng)的機(jī)會，二話不說就把老劉的店給砸了。老劉年輕時可是在老家的拳館里練過功的，也是上去就撕巴起來了，但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啊，最后愣是沒打過，破了相，連帶著我姐都被打了。

　　這事兒到后來再一打聽，那年輕丈夫是出了名的混子，不知道有多少案底了，據(jù)說還是個癮君子。事后那混子還揚(yáng)言，只要老劉這飯店敢開下去，那就讓他沒好果子吃。

　　要是給以前，老劉那脾氣肯定就掐回去了，但結(jié)了婚了心性變了不少。一來是心疼也擔(dān)心我姐，那會兒我表外甥也剛出生，二來確實是那火腿丁切大了才卡到了娃娃，或多或少自己也有點責(zé)任。思前想后，最后還是認(rèn)慫了。然后就把店轉(zhuǎn)了，來了這兒。

　　原來還有這么一段經(jīng)歷呢。我有點唏噓了，老劉又看了我一眼：“中午那會兒要不是我和他們那小領(lǐng)導(dǎo)認(rèn)識，你以為你不挨揍？你以為你占理了，可到最后呢，我生意做不做了？真讓人把飯店給砸了？你打贏了又怎樣？還不是也跟著進(jìn)去接受教育？這點小氣忍不了，就別做生意了?！?p>　　旁邊的大倩一陣沉默。

　　我也沉默了，老劉這樣的猛人都栽過跟頭，別說是我了。和老劉那憋屈比起來，想想好像也就沒什么好憋屈的了。我其實就是為大倩不平啊，哎，我輕嘆了口氣，又有點憂傷了。

　　果然啊，英雄救美這種事情，基本都是電視劇小說里的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