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
姜婳一向不愿與人太親近,此時被對方的熱情弄得有點尷尬,不自在地輕輕推拒了下,輕聲問:“李文慧?”
李文慧笑得很開心:“你不認識我啦?”
姜婳又稍加了點力,終于從李文慧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盡量自然而不失禮貌地。
她近距離仔細地看著面前這張笑容洋溢的臉,在記憶中奮力搜索,但還是毫無印象。
李文慧也看出來了,夸張地垮下臉:“不會吧?你真的不記得我啦?”
這就尷尬了,不要說眼前這個李文慧,姜婳可以確定,初中時自己恐怕也從來沒注意到過這個女生。
“算了算了,”李文慧大度地一揮手,仍舊語帶哀怨:“我也想到了,你當年在咱們鋼中可是光芒萬丈如同太陽,哪能照得到我這個小透明呢?”
姜婳也覺得很不好意思,連聲道歉,拉她坐下,又親自前臺給她買了一杯卡布奇諾和一塊巧克力慕斯,安撫李文慧受傷的心靈。
李文慧果然就眉開眼笑了,她很健談,與鋼中的許多同學(xué)校友都還保持著聯(lián)系,說起來如數(shù)家珍,姜婳也聽得津津有味——那些她曾經(jīng)熟悉的名字、那些她再也沒有見過的人,重新在她的腦中鮮活起來。
只是,兩個人誰都沒有提及那個男孩......
興高采烈的李文慧時不時伸手比比劃劃,于是姜婳自然注意到了她左手無名指上那枚亮閃閃的鉆戒。
李文慧說得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口咖啡,順便抬腕看了下手表,“哇!六點半了?。 毙Σ[瞇地望著姜婳:“下班的時候我老公打電話來,說要帶我出來吃飯??墒窃蹅兿燃s了啊,所以我就自作主張,讓他也來這里跟咱們一起坐坐——你不會介意吧?他應(yīng)該很快就到了?!?p> 姜婳放在桌上的手被她拉著搖啊搖,無奈地道:“好啊,人多熱鬧。”
“對呀對呀!”李文慧眉開眼笑,“姜婳你可真是人美心善!”
“你結(jié)婚啦?什么時候的事?”
“哎呀!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說?我呀,剛到結(jié)婚年齡,二十歲,就結(jié)婚了。我也不想那么早婚的,誰不想趁年輕多玩兩年呢?可是沒辦法,我老公成天催催催......”
李文慧一臉幸福小女人的嬌羞,姜婳也笑了。這時李文慧的電話響起,她揚眉對姜婳晃晃手機:“這人,真不經(jīng)說?!?p> 李文慧的手機是最新款的智能機,屏幕挺大,所以姜婳清清楚楚看到了上面的“老公”二字。她笑笑,低頭喝咖啡,避嫌不去聽她與老公的對話——不過這么近的距離,怎么可能聽不到?
“老公——你到啦?等等哈,我馬上出來接你!”李文慧歡快地跑出去了,不一會,挽著個高大挺拔的男人進來。
那男的一身筆挺的藏藍色軍裝,白色大檐帽下,只能看清鼻子以下的部分,看那輪廓,至少是個型男。
哇哦——姜婳頗為意外,沒想到李文慧的老公是個軍人。
兩人很快走到姜婳面前,姜婳趕緊起身,笑迎二人。這男的好高,姜婳167,站起來竟才到他肩頭。逼著她不得不仰起頭,李文慧老公也在此時摘下軍帽——
眼前這張面孔似曾相識,如果當年的那個俊秀少年褪盡稚氣,應(yīng)該就是這個模樣吧?
姜婳眼前一片模糊,對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張口結(jié)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文慧嬌俏笑道:“姜婳,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公,王賀飛。老公,這是姜婳,咱們鋼中的校友。哎呀其實不用多介紹啦,姜婳你可一直是我老公心中的女神呢!”
......
后來李文慧又說了什么,姜婳已經(jīng)完全聽不到了。她只覺耳中嗡嗡響個不停,扯出一個澀澀的笑——她可真是蠢,竟然陪別有用心的人演出了校友重逢荒誕劇。
回頭撈起自己的背包,胡亂將東西塞進去,昂著下巴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這對夫妻,娉婷而去。
身后李文慧還在叫喚:“哎,姜婳,你怎么走啦?”
姜婳頭也不回,只將右手背到身后,然后,干脆地——豎起一根中指。
“文慧,你想干什么?”王賀飛頹然坐在剛剛姜婳坐過的位置,手中緊緊攥著被姜婳忘記的她的羽絨衣和手套,額頭青筋畢現(xiàn),俊秀更勝往昔的臉上全是不敢置信的怒意。
李文慧愜意地轉(zhuǎn)弄著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聞言只是輕笑一聲:“老校友多年不見,好不容易聯(lián)系上,見一面不是應(yīng)當?shù)穆?!再說,既然在一個城市,她又還是個學(xué)生,咱們是不是應(yīng)該多關(guān)心下人家?”說著傾身湊近王賀飛的臉,笑得嬌媚又狡黠:“老公,與一直放不下的昔日女神重逢,你老實說,激不激動?心里面這會兒是不是幸福得冒泡了?”
王賀飛騰地站起:“文慧,你瘋了?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什么?”
不等李文慧回答,王賀飛撇下她徑自離去。
李文慧怔怔坐在原處,半晌,一顆淚自眼角滑落,她將手背放入口中死死咬住,不肯發(fā)出一點聲音。
姜婳出了星爸爸的門就支撐不住了,她低著頭一路小跑,也不看路,氣喘吁吁也不肯停下腳步,仿佛急于擺脫什么。
不知跑出去多遠,再也挪不動了,姜婳彎腰,一手撐著膝蓋,另一手緊緊按住好似要跳出來的心臟,窒息和眩暈鋪天蓋地襲來。
再也顧不得什么,姜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大口喘息。
路邊行人見狀,有人好心過來問她情況,姜婳把頭埋在膝蓋里,長發(fā)披垂,將她的狼狽掩蓋。好心人得不到她的回應(yīng),無奈離開。
緩了片刻,姜婳勉力站起,兩條腿微微顫抖,一寸寸挪到不遠處一張長椅邊......
姜婳的腦子從見到王賀飛的那刻起到現(xiàn)在一直是空白的,好像硬盤被格式化了一樣,什么都不剩下。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姜婳聽到了,但動也不動。沒想到打電話的人頗為堅持,只要電話鈴聲停了,不出三秒,馬上再打過來。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十幾次,姜婳艱難活動著凍僵的手指,從書包里掏出手機,一只手根本握不住,只好兩手捧著,看也不看,直接放到耳邊,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