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熱浪火苗,我不顧渾身的灼痛,盯著嚴橋模糊不定的身影,在心里最后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一陣風卷過來,火苗竄得更高。
原本已經(jīng)往外走的嚴橋忽然返回,幾步跑到孟萍身邊,“你剛才說什么像你姐的臉?”
孟萍被嚴橋嚇了一跳,說不出話,只能看向火盆用眼神示意。
隔著火光,我看到嚴橋終于轉頭面向我了——而我感覺自己快要被燒光了。
這時,二嬸和孟萍同時驚叫起來,我根本沒意識到發(fā)生什么事情,只是頭頂傳來一股吸力,將我往上提。
我抬頭,看到火中伸進來一只手,火苗舔舐著手上的每一寸皮膚。
我脫離了紙娃娃的束縛,不斷地向上升,嚴橋竟然把我攥進了他的掌心。
剛才滿眼還是刺眼的火光,現(xiàn)在又落入了黑暗之中。我聽到二嬸在追問嚴橋的手有沒有事。
嚴橋并沒有解釋為什么突然做出這種類似于自殘的舉動,直接帶我回家了。
我心有余悸地蜷縮在嚴橋的掌心,他的雙腿邁出去的每一步帶來的震顫,都告訴我自己還活著。
嚴橋張開手,低頭打量著我,我看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抬起頭望著他,問:“我現(xiàn)在是變成鬼了嗎?”
“你的魂魄和軀體分開了,等魂魄回歸原身,你還是原來那個你?!?p> 我感覺自己的魂魄膨脹了一些,大概有一個蘋果的大小。我坐在嚴橋的掌心,雙臂環(huán)起抱住了他的小指。
“我剛剛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小鬼,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是他把我關在轎子里,害得我差點被燒死……”
“你先下來,我得去找你的身體?!?p> 我差點忘記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
我從嚴橋的掌心蹦下來,兩只腳落地的時候,魂魄就恢復到自己正常的身高了。
我環(huán)住他的手臂催促:“就是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個白衣女人,她和一個男人帶走了我的身體?!?p> “我知道是誰。”
聽到嚴橋這么說,我立刻挽住他的手臂打算朝外走。
嚴橋卻定住不動,“你留在家里?!?p> 我朝四周看了一眼,爹躺在棺材里,安安靜靜的。
根據(jù)嚴橋的解釋,因為我的身體不在,四周缺少尸女的能量,因此爹現(xiàn)在只能在棺材里躺著。
我張開雙臂攔住門:“我要跟你在一起?!?p> 嚴橋聽我怎么說,立即以一種深幽的眼神看著我。
我繼續(xù)說:“我一個人會害怕。爹和白衣女人都提醒我這幾夜會很兇險,萬一有人趁你不在要帶走我呢?”
嚴橋指出我話里的漏洞:“你的身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冥界的人帶走了?!?p> “就算是那樣……你知不知道,那個奇怪的小鬼到底多么可怕,萬一他回來了呢?”
嚴橋看著我思索片刻,突然往后一退,平靜地說:“既然你堅持,那我今夜可以先留下,帶回你的身體不急在一時。畢竟你的身體在冥界人手上不會有任何的損傷。對于冥界來說,尸女的肉身要比她的魂魄更重要?!?p> 我聽他這樣說反而開始擔心了,我的身體此刻沒有任何知覺和自保能力,萬一被那群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利用了怎么辦。
我連忙向嚴橋保證會老實留在家中,讓他快快把我的身體帶回來。
嚴橋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覺得我有點善變。
但他還是沒說什么,朝我勾勾手指,我湊過去,他抬手結印在我額上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
我仰頭疑惑地看著他。
嚴橋卻避開我的目光:“有了這個,無論再發(fā)生什么事,我一定會最先找到你?!?p> 我心中一動,正要表達我對嚴橋完完全全的信任,他就繞過我離開了。
我無聊地趴在棺材邊跟爹說話。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相信他,但他已經(jīng)救了我好幾次了。爹,如果您還活著,您也會喜歡他的?!?p> 爹的眼睛動了動,我以為他聽到了我的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爹睜開眼睛坐起來,朝我咧嘴一笑。
嚴橋說因為周圍沒有尸女的能量,爹不能行動。但是此刻爹不僅能動,還能朝我笑。
爹站在里屋,轉動僵硬的脖子,向四周看了一圈后,將離他最近的一把椅子朝我踢過來,椅子撞到了墻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連忙問道:“爹,您在干什么?”
他沒搭理我,又抓起案臺上的香爐,狠狠摔在地上,爐中的香灰撒得到處都是。
“爹,你別發(fā)瘋,你快回棺材里……”
我話還沒說完,爹就一把抓住棺材壁,把棺材用力掀翻,連墊在棺材下的兩條長凳都沒幸免于難,被他扔進了院子里。
我攔不住他,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暴亂里手足無措,只能躲在墻角等他平靜下來。
最后,爹站在亂糟糟的堂屋中央,四周已經(jīng)沒什么東西值得破壞了。
爹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他抬起手,右手握住左手拇指,用力往下一掰。
我聽到骨頭折斷的聲音,他的拇指像根斷枝耷拉在手掌上。
爹再次朝我露出那種怪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