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再也不見

　　莊晟來沈筱夢的城市了，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莊晟最后一次見沈筱夢了。

　　最后一次。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人生不就是這樣嗎，常常因?yàn)楦鞣N各樣的原因與身邊的人再也不見。

　　更嚴(yán)肅的說，有時候全力以赴地去見一個人，還不一定能見到，或者那一個人也不一定愿意見你。

　　所以，見一面，少一面。

　　莊晟借著項(xiàng)目的由頭來到了沈筱夢的城市。飛機(jī)上，莊晟看著茫茫無際的云海，才發(fā)覺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像是在勸慰自己，你看那云的蒼茫，不就和自己的心情一樣。

　　安夢知道他出差，臨行前幫他整理了行李箱，還搭配好了衣服。

　　“等我回來，我會完成沒有完成的事情，你放心就好了?！?p>　　正在給莊晟打領(lǐng)結(jié)的安夢愣了一下，眼圈紅紅的，淚水也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可她沒哭，依舊有條不紊地給莊晟打好領(lǐng)結(jié)，才將手緩緩地拿了下來。

　　莊晟抓起安夢的手放在胸口，說：“對不起，開心點(diǎn)。”

　　安夢連連點(diǎn)頭，卻沒有開口。

　　這一剎那，她內(nèi)心五味雜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里又委屈又激動，不知道該如何表達(dá)自己的情緒。

　　“我走了，你在家乖乖地，等我回來?！?p>　　“好！”

　　安夢將莊晟送到家門口，看著莊晟離開后才掉下來眼淚，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莊晟在沈筱夢的公司參加完會議后，對她說：“以后和你們公司的項(xiàng)目由蔡總?cè)珯?quán)負(fù)責(zé)?！?p>　　“好的?！鄙蝮銐舳Y貌點(diǎn)頭。

　　“我不會再來了?！鼻f晟看著窗外說。

　　沈筱夢沒有說話。

　　莊晟又說：“從南到北的距離，我試過了?！?p>　　“從北到南，我也去過了。”沈筱夢瞬間便想到了莊晟的婚禮。

　　莊晟抬頭看著天：“你們這里的天氣真好，天高云淡，微風(fēng)徐徐?！?p>　　“快到冬天了，皚皚白雪也別有特色?！鄙蝮銐艋孟胫烀利惖漠嬅妫季w也瞬間回到了和李柯宇在山中小屋共度的美好時光。

　　“可惜我看不到了?！鼻f晟牽了牽嘴角，依舊望著遠(yuǎn)方。

　　“有機(jī)會還是可以來的嘛。”沈筱夢的語氣像跟朋友話家常一般，自然且輕快。

　　莊晟轉(zhuǎn)頭對沈筱夢微笑著：“確實(shí)有機(jī)會，但是不來了?！?p>　　沈筱夢看著莊晟的眼睛，轉(zhuǎn)移了話題問：“安安最近好嗎？”

　　“安安？”莊晟皺了下眉頭，腦海里開啟搜索模式，安安？

　　“你老婆呀?！鄙蝮銐裘奸_眼笑，莊晟怎么連自己老婆的稱謂都懵了呢。

　　莊晟眼睛眨了眨，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說：“我都差點(diǎn)沒反應(yīng)過來，自從你從廈門離開后，安夢就不讓我叫她夢夢了?！?p>　　“她是個好女孩，也很愛你?！?p>　　“這樣說來，我蠻幸運(yùn)的，遇見的都是好女孩?！鼻f晟還是用從前的眼神望著沈筱夢，一點(diǎn)也沒變。

　　沈筱夢低下頭，在桌子上找到手機(jī)：“我叫上柯宇，咱們?nèi)齻€去吃個飯吧，你不是今晚的飛機(jī)嗎？”

　　“好呀，若是能喝酒，喝醉了，還能再留一晚。”莊晟坐在沙發(fā)上輕佻了一下眉毛，開玩笑說。

　　“那得看你們怎么喝了，還不知道你們倆誰能放倒誰呢。”沈筱夢邊給李柯宇發(fā)微信邊對莊晟說。

　　李柯宇早都做好了準(zhǔn)備，一收到沈筱夢微信，就立即出發(fā)了。

　　莊晟來了，要好好接待一番才對。他這樣想著，很快便出現(xiàn)在了沈筱夢公司樓下?？吹缴蝮銐暨^來，他按下玻璃窗開心地喊了一聲老婆。

　　看著沈筱夢歡歡喜喜地蹦上車，莊晟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她開心便好。

　　“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李柯宇和莊晟打招呼，那語氣和神情像是與故友相逢。

　　“許久不見?！鼻f晟說到。

　　這也算是他鄉(xiāng)遇故知了吧，人生幸事。

　　李柯宇揚(yáng)著嘴角微微笑，真誠地說：“是許久不見了，我前幾天還念叨呢，說喝酒找不到對手，然后你就來了?！?p>　　“我也是好久沒喝了，你可得讓著我點(diǎn)?！鼻f晟打趣道。

　　“那得看你想喝多少了，喝多了你就再留一晚?！崩羁掠钫f。

　　李柯宇說完，沈筱夢就愣住了，她緩緩轉(zhuǎn)過頭問：“你們倆商量好的吧？”

　　“商量什么？”李柯宇問。

　　莊晟心領(lǐng)神會地笑了笑，溫柔地看了看沈筱夢。

　　“剛剛在等你的時候，莊晟也說了同樣的話，說喝多了就留一晚?！鄙蝮銐艋卮鹄羁掠?。

　　李柯宇爽朗地笑出聲：“既然如此心有靈犀，那干脆就別走了，不管喝沒喝醉，都留一晚?！?p>　　“也好。”

　　車子駛往熱鬧非凡的“酒家”，這里最適合暢飲，很有喝酒的氛圍，既可把酒言歡，也可借酒消愁。

　　從停車場徒步走了100米，莊晟看了眼招牌說：“酒家？這店名字起得真有特色。”

　　“莊晟，咱們說定了，今晚別走了。”李柯宇說。

　　“當(dāng)然，剛在車上不是說好了么?！?p>　　外面夕陽西下，橘粉色的云朵靜靜地掛在天上；酒家里色調(diào)溫柔，光線沉靜，吧臺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美酒，一樓有舒緩的音樂舞臺，二樓有熱鬧非凡的搖滾區(qū)，三樓的天臺還有燒烤區(qū)，以及不被叨擾的包間，只要你一進(jìn)去就被這股獨(dú)特且全面的氛圍深深地吸引。

　　“你以前來過嗎？”沈筱夢問李柯宇。

　　“認(rèn)識你之前來過。”李柯宇說。

　　“跟誰來的？”

　　“你還不了解我啊，肯定是我一個人啊，或者跟公司的男同事?！?p>　　“哦哦哦?！鄙蝮銐粜χ?，問，“那我們今天坐哪？”

　　“莊晟你說呢？”李柯宇詢問莊晟。

　　莊晟環(huán)顧了四周，回答：“安靜點(diǎn)的就行。”

　　服務(wù)生捧著酒單過來，莊晟邊看著酒單邊對服務(wù)生說：“給這位女士一杯芒果汁?！?p>　　剛剛準(zhǔn)備開口說話的李柯宇看了看服務(wù)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就這個吧。”

　　“好的，那請問酒類飲品您需要哪一些？”服務(wù)生詢問。

　　酒品上來后，李柯宇和莊晟碰了碰，端起酒杯一仰脖，把酒杯里的酒一喝而盡，看的沈筱夢目瞪口呆：“你們要不要先吃點(diǎn)東西？這樣喝太傷胃了吧。”

　　“這一杯酒，歡迎莊晟不遠(yuǎn)千里來到這個城市。”李柯宇說。

　　“那加上我吧，莊晟，歡迎你的到來?！鄙蝮銐襞e著自己的芒果汁，說。

　　三個人頻頻舉杯，氣氛看似輕松又愉快。

　　過了半個多小時，莊晟看著李柯宇說：“李柯宇，能不能讓筱夢幫我們?nèi)ヅ┏缘?，我看剛才拐彎前的馬路上有小吃；還有，能不能幫我買包煙？”

　　沈筱夢有些詫異，上大學(xué)的時候，莊晟也從來沒讓她去做過這些事情。

　　莊晟看著她，微笑著，沒有說話。他當(dāng)然也記得，以前自己是多么寵她啊。

　　“好。”李柯宇看著沈筱夢，說，“注意安全?！?p>　　李柯宇雖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瞬間明白了莊晟的意思，他支走沈筱夢，一定是有話要說。

　　莊晟望著沈筱夢走出去的背影，喃喃地對李柯宇說：“這是我第一次，麻煩她去做這樣瑣碎的事情?！?p>　　“也會是最后一次，對嗎？”李柯宇回過頭。

　　“對?！鼻f晟苦笑著，眼睛還望著窗外。

　　“如果我沒猜錯，你這次來不是出差搞項(xiàng)目，而是來告別的吧?！崩羁掠铋_門見山，直入主題。

　　“如果不是刻意來過，恐怕此生都不會相見了。”莊晟又喝下了一杯，這酒的味道真是不好。

　　李柯宇也緊跟著喝了起來，說：“沒那么絕對?！?p>　　“你相信緣分這種事情嗎？”莊晟問。

　　“信?！?p>　　莊晟輕嘆了一聲：“我也信?？墒俏液退K究是有緣無分了。”

　　“緣淺緣深，誰說得定呢。”

　　莊晟將手搭在沙發(fā)背上問：“我這次來，你生氣嗎？”

　　“為什么要生氣，你是筱夢的朋友，你又不會傷害她；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朋友和朋友之間，哪有什么生不生氣啊。”

　　莊晟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著，說：“筱夢真的沒選錯人，李柯宇，你真的很讓人放心?！?p>　　李柯宇想了想，說：“其實(shí)你們分手的時候，我見過筱夢的狀態(tài)，她很難過。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具體是什么原因分手，但是她真的哭得很傷心。她愛過你，也沒后悔過，而且她也放下了，希望你也放下。”

　　莊晟壞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對李柯宇說：“說句你不喜歡聽的，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放下，雖然你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可我還是幻想過你們離婚的場景，我是不是挺變態(tài)的?！?p>　　李柯宇附和著莊晟的笑聲，堅(jiān)定地說：“是有點(diǎn)，但你失算了，不會有離婚的那一天。”

　　“我和安夢要結(jié)婚的時候，我腦子是懵的，我從未想過會把結(jié)婚這件事提上日程；就算是要結(jié)婚，新娘也應(yīng)該是我心中的那個人。”莊晟略表失望。

　　“可你不知道的是，安夢現(xiàn)在就是你心中的那個人。你若不喜歡她，當(dāng)初干嘛談戀愛；你若心里沒她，為什么要許她一場婚禮；雖然你沒和她領(lǐng)證，但是你也不忍心傷害她，這難道不是責(zé)任與愛嗎？”李柯宇拍了拍莊晟的肩膀，說，“你只是不甘心而已，覺得遺憾而已，今天就放下這一切吧。你放心，我不會辜負(fù)她的?！?p>　　“我是很放心你，她愛你，她愛一個人的樣子很明顯，我完全沒有機(jī)會的?！鼻f晟無奈地露出微笑。

　　“我明白。一切都扔進(jìn)酒里，喝了就忘掉?！?p>　　“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她了，不會再打擾你們了?！?p>　　“我從來沒覺得你是在打擾我們，而且是你讓我越來越明白，我要加倍呵護(hù)她才對得起她的青春。”

　　“我走了，趕飛機(jī)，不喝了?！鼻f晟扶著桌子站起身來。

　　李柯宇連忙扶了莊晟一把問：“這就要走？不是說好今晚留下嗎？”

　　莊晟的眼里多了一些紅血絲，他笑著說：“告別就是告別，多留一天有什么意義?！?p>　　“我叫代駕，送你過去?！崩羁掠钭テ鹱郎系氖謾C(jī)和車鑰匙說。

　　莊晟拍了拍李柯宇的肩膀推辭到：“別了，我萬一舍不得離開那就糟了?！?p>　　李柯宇沉默了。

　　“幫我打掩護(hù)，別讓她看到我離開，我想安安靜靜地走?！鼻f晟又說。

　　“好?！崩羁掠钗⑽Ⅻc(diǎn)頭。

　　莊晟深情地看著頭頂昏暗的燈光，喃喃得說了一句：“我的夢，該醒了?！?p>　　莊晟不敢等沈筱夢回來，不敢再多看沈筱夢一眼，他擔(dān)心哪怕是一眼就能讓自己的堅(jiān)定變得猶豫不決，他想放手，就只能決絕。再也不見，或許就是對彼此最好的交代。

　　沈筱夢捧著手里的美食，站在店外，她看到了。

　　買個東西能用多久呢，她其實(shí)已經(jīng)回來了，只不過當(dāng)他看到莊晟與李柯宇勾肩搭背暢談心扉時卻不忍心打擾。

　　再見了，真的再見了，再也不見了。

　　李柯宇依舊在原地，他轉(zhuǎn)頭，看到了站在門外的筱夢，微微地露出笑容。他明白沈筱夢的態(tài)度，她是一個很會讓人放心的姑娘，她站在原地不動，就是最好的答案。

　　當(dāng)沈筱夢回到座位上時，李柯宇拉著她的手坐下，說：“莊晟離開了?！?p>　　“我看到了?！?p>　　“他想安安靜靜地離開，不和你告辭了?！?p>　　“我知道的?！?p>　　李柯宇望著一桌子好沒吃完的東西和沒喝完的酒說：“叫馬俊和席素來吧，這么一堆東西咱倆怎么吃得完？”

　　沈筱夢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席素說他們在備孕，肯定不會喝酒的，你自己點(diǎn)的東西，自己處理?！?p>　　“這么多，老婆你不怕我把喝出問題來啊？”

　　“你敢嗎？”

　　“我不敢，我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才能陪著你長遠(yuǎn)?！?p>　　“知道就好?！鄙蝮銐羧嗔巳嗨亩?，溫柔地說，“沒開瓶的就退了吧，吃不完的食物就打包，回去我們繼續(xù)吃。”

　　“好的，老婆。”

　　走出店外，天色又暗了些許，這個城市真的是燈紅酒綠，連北斗星在哪個方向都看不清。沈筱夢回頭望了望“酒家”兩個字，才發(fā)現(xiàn)門牌下還有幾句詩：酒綠花紅客愛詩，落花春岸酒家旗。尋思避世為逋客，不醉長醒也是癡。

　　不醉長醒也是癡，這句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