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進去謝家的幾個婆子丫鬟連忙屈身行禮,謝安成擺擺手,王媽媽走過來說:“大公子可有何吩咐?”大寧雖對男女設防不比前朝嚴厲,但世家公子與小姐相見卻也是頗多約束的,不比普通人家。
謝憐開心的說:“哥哥可是為著新生的那幾只小兔子?”
謝安成點點頭淺笑吟吟,在場的幾個姑娘都與謝憐歲數相仿,按理都應稱謝安成一聲哥哥,除去湘王府的小郡主,于下的幾個姑娘都屈膝行禮,道了一聲謝大公子安。
謝安成看了看站在最后的杜熹微,點點頭說:“諸位妹妹,在下唐突了,我只惦念新生的幾只小兔,未注意妹妹們在此?!?p> 京兆尹之女王月琴目光在謝安成身上流轉,她捏緊了手中的帕子說:“大公子多禮了,我們與謝憐都是閨帕至交,大公子無需介懷。”
謝安成輕點頭:“那在下謝過妹妹們了?!?p> 湘王府家的小郡主最年幼,她生性貪玩,看了看左右不見新生的兔子,便問:“你們剛才說有新生的兔子,我怎么沒見著?”
謝安成看了看王媽媽,王媽媽忙說:“小兔子沒拎出來,奴婢這就去取來?!边@新生的兔子大公子極喜愛,她可怕這些小姐們給捉弄死了,那時惹的大公子不快可就得不償失了。
一窩小兔寶寶被拎了出來,幾個姑娘一窩蜂的圍了過去,杜熹微只站在邊上看著籠內毛茸茸的小兔子,她只覺一顆心都要化開了。
“若喜歡,我可送你一只?!敝x安成站在杜熹微身邊柔聲說。
杜熹微轉過頭,白瓷般的臉龐毛茸茸的,大大的杏眼中如含了一池清水,亮晶晶的晃人心神,她微屈了屈膝,嗓音軟糯:“多謝大公子好意,可我丫頭笨,飼養(yǎng)不好它們…”她轉過頭愛憐的看著小兔子說:“還是讓它們在這享福吧。”
謝安成感覺自己的心都酥了,他從不知她是這樣溫柔軟糯的女孩,不自覺的他的聲音更輕了:“不知妹妹是……”
“大公子,可否向你討兩只兔子?”王月琴聲音清脆的打斷了謝安成的話,謝安成看了看王月琴:“妹妹若喜歡自可拿去。”
“那可太好了,這小東西著實可愛?!?p> 一旁的小廝眼觀鼻鼻觀心的走到王媽媽跟前:“媽媽,不知那藍衣小姐是哪家的?怎么像天仙一樣!”
王媽媽撇了他一眼,壓低聲說:“那是忠勇侯家的三姑娘,有名的美人兒!”
小廝連連點頭,賊兮兮的向自家公子眨眨眼。
這時兩個丫鬟進來說要開席了,國公夫人請姑娘們回去。
小姑娘們向謝安成行了禮便跟著來的兩個丫鬟走了。
杜熹悅拉了拉熹微的袖子說:“問問娘,我們也養(yǎng)一窩兔子好不好?
熹微低聲說:“還是不要了,等我們……,不在家中,下人們若疏于照料它們也是遭罪,不如不養(yǎng)。”
熹悅有些低落的看著腳尖。
謝安成武道師承溫道明,耳力自然很好,兩個小姑娘的話也一字不漏的聽入了耳中,他眉眼彎彎,輕聲淺笑,熹微似有所感,她疑惑的轉頭看,只見對方滿目柔情,她甚感疑惑,她悄聲問漪竹:“咱們可見過謝家大公子?”漪竹回頭望了望,仔細思索一番搖搖頭說:“奴婢未曾見過?!彪S后跟著眾人出了月牙門。
謝安成一邊走一邊愉悅的問一旁的小廝:“可知是哪家姑娘?”
小廝笑嘻嘻的說:“王媽媽說是忠勇侯家的三姑娘?!?p> 謝安成的腳步頓住,手握的泛白:“杜熹微!”
“嗯?”小廝撓撓頭:“什么名字王媽媽倒是未說。”
謝安成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小廝實在看不下去了,輕輕的推了推他:“大公子…我們在這耽擱很久了。”
謝安成看看天邊,上輩子求而不得,這輩子也要如此嗎?為何她偏偏是杜熹微!
因著陳氏在宴席上與女眷們多飲了兩杯酒,有些頭暈,國公夫人便給她準備了馬車讓她可在路上躺一躺,如此熹微與熹悅便坐一架馬車,熹悅有些心不在焉,顯的沒什么精神,熹微不常與熹悅獨處,加之她一直都是比較冷傲的性子,所以氣氛有些尷尬,熹微看她的樣子,猶豫再三方說:“你若實在喜愛兔子,回去后可與母親商量,母親應會允你的?!?p> 熹悅將馬車簾子撩起一角看著外邊并未接話。
熹微也不知她心里有何計較,便不在說話了。
就在杜熹微迷迷糊糊將要睡著的時候,熹悅嗓音略有些沙啞的說:“我們這一輩子幼時被困在母家,成婚后被困夫家,一輩子圍著那個深深宅院,每日醒來就是婆婆丈夫妾室,庶子庶女,每日彎彎繞繞無休無止!”她轉頭看著熹微,睫毛微濕:“連窩兔子都決定不了!”
熹微心內動容,并不想她年紀小小便生逆鱗,嘆口氣,拉著熹悅的手:“女子于這世間本就艱難,一生榮辱都依靠娘家與丈夫,為官為商都無女子容身之處,幸福與否自是要仰賴夫君的寵愛?!彼皖^看著二人白嫩的手:“可女子存于世千余年,并未因男子定下的制度而自怨自艾,很多女子也能像前朝的蕭大夫一樣,讀書認字,為官為民,兢兢業(yè)業(yè)的經營著自己的一生,只我們這樣人家的女兒是不行的,我們受著家族供養(yǎng),享著平民享不到的榮華,自是一切要為家族的!”
熹悅擦了擦眼淚:“我還當你什么都不想,只做你祖母的乖孫女呢!”
熹微差異:“你也是祖母的孫女啊?!?p> 熹悅撇撇嘴:“我如何入的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熹微明白了,原來祖母的偏愛一直都是熹悅的暗傷,她握緊了手:“我母親去的早,還未記事便養(yǎng)在祖母跟前,祖母更憐惜我一些,你…不要因此與祖母生分了?!?p> 熹悅性子冷傲,不善與人結交,更不喜去逢迎別人,雖熹微性子軟,但因著母親是繼室她一直覺得矮熹微一頭,所以始終對熹微也親近不起來,她只哼了哼,卻也并未說什么。
熹微見狀也不好在說。
從安國公處回來第二日,國公夫人命人送來了一籠兔子,小廝說:“夫人聽大公子說倆位小姐極喜愛小兔子,特命小的將兔子送來給兩位小姐玩?!?p> 陳氏下意識覺得這兔子是大公子送給杜熹微的,她命人把兔子送到熹微處,可心下卻不是滋味。
熹微愣愣的看著一籠兔子,終究還是忍住了撫摸它們的沖動,可憐巴巴的望著兔子說:“將兔子送去祖母哪,將前因后果說與祖母知曉,祖母若讓你擱在她哪,你便放哪吧!”
樹梨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自家姑娘,撓撓腦袋說:“姑娘若喜歡,養(yǎng)著便是了。”
漪竹懟了樹梨的腰一下,樹梨“哎呦”一聲,她扭頭甕聲甕氣的對漪竹說:“漪竹姐姐,好好的你懟我做什么?”
漪竹被她氣的直翻白眼:“話那么多,還不趕快去老夫人哪!”
樹梨嘟著嘴,拎著籠子剛出院子便撞見了熹悅,熹悅叫住了樹梨,隔著籠子邊撫摸著小兔子邊說:“這兔子哪來的?”
樹梨沒想太多開口便說:“太太說是安國公夫人命人送來的,我們家姑娘說要先去問過老夫人,老夫人若允了便在拿回來?!?p> 熹悅點點頭,讓樹梨去了。
自那日與熹微說了被自己壓在心底很久的話后,她便把熹微看成了自己的盟友,關系倒確是比以往好了些,熹悅偶爾會來熹微處借些游記類的書來看,她走進院子看熹微蹲在地上正擺弄一盆花:“姐姐在做什么?”
熹微抬頭,笑盈盈的說:“它們太繁茂了,應該分枝了。”熹悅不自主的屏住呼吸,今日熹微穿了件水粉色羅秀春枝花苞裙,雙眸如黑寶石亮晶晶的,鼻梁挺翹,嘴唇嫣紅,真真是一副美人嬉笑圖,以前母親總是說熹微生的如何如何好,她總不以為意,如今方明白,一個人生的好便真是最好的利器,就像現(xiàn)下的自己,被迷的諾不開眼睛,也不計較祖母對她的偏愛了,平心而論,若自己有個像熹微這樣的孫女,自也是偏疼偏愛的,想到此處她不禁紅了臉!
熹微的手在她面前擺了擺:“妹妹在想什么?”
熹悅摸著發(fā)燙的臉,看了看熹微腰間的花土,便不自覺的伸手為她去拍,兩個人都愣了,熹悅干咳了兩聲說:“來借本書?!闭f完便徑直向屋內走,熹微跟在后邊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裙擺,心內腹誹:“不喜與人親近的杜熹悅居然為自己拍土,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怪哉!”
熹微見熹悅挑完書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便留她一起用午飯,本以為熹悅會拒絕,不想她痛快的答應了,姐妹兩個用了午飯后,正在漱口,樹梨回來了。
“老夫人說,兔子先代姑娘養(yǎng)著,若溫順在給姑娘送過來?!?p> 杜熹悅捋了捋裙擺說:“看來就算是杜家的掌上明珠也不能隨心所欲啊?!?p> 熹微不置可否的擺弄著手里的香包:“人活一世本就沒有隨心所欲四字?!?p> 兩個姑娘待了一會,熹悅覺得沒什么意思,便回去了。
熹微倒是很疑惑,國公夫人為何要送自己兔子?難道跟那個大公子有關?若是大公子受意,那很多原由便都不好說了,所以……這兔子定是不能養(yǎng)在她這的!
陳氏越想越不甘心,于是晚飯后便去了熹悅的院子,她苦口婆心的說了半晌,熹悅仍是看著自己手上的書,不時的還要翻動一頁,陳氏氣急一把搶過熹悅手里的書拍在桌子上,熹悅被嚇了一跳:“母親到底要做什么?”
“說說吧,那日在安國公府上都發(fā)生了何事?”
熹悅不明所以,她仔細思索了一番也沒什么事值得母親半夜三更的來自己這興師問罪的:“并未發(fā)生什么事啊,母親要問的是何事?”
陳氏覺得自己能被這個孽障氣死:“什么事都沒有大公子會跟國公夫人說,你們喜愛兔子?還特地巴巴的送來一籠?”
杜熹悅想了想說:“可能大公子覺得我們喜愛兔子,又不好意思向他開口要,索性便直接送過來了吧?!?p> 陳氏斟酌著用詞說:“他無緣無故的怎么會注意你們喜不喜歡兔子呢?”
“因為王雪琴要了啊?!?p> 陳氏看著自己這個不開竅的女兒嘆口氣,算了吧,以后在大些慢慢教,心下是這樣想,但嘴上還是忍不住的說:“你以后與熹微相處不要過密,像現(xiàn)在便顯得太過親密了,若有一日翻臉,你說的話,做的事都將是捅向你的刀子!”
熹悅不以為然:“自家姐妹若也要鬧到那一步,刀子便刀子吧!”
陳氏恨鐵不成鋼的錘了熹悅的臂膀,熹悅被打的抽了口氣:“好端端的,母親打我做什么?”
“你這孩子是被泥糊了心眼???你母親我能害你嗎?告訴你就聽,那里來的那么多話!”
熹悅負氣的扭過身子不與她爭辯。
陳氏深覺自己的命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