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開始熱鬧起來的時候,早市的食肆早就已經(jīng)人滿為患。
宋巳和小狐貍坐在墻角,一人一碗豆腐腦吃的正起勁,只是小狐貍竟然是個甜黨異端。
“你嘗一嘗,真的很好吃的?!彼嗡?了一勺遞給小狐貍,收獲的只有滿滿的問號。
自古以來,不管哪朝哪代,只要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就沒有不愛八卦朝堂政治,國家大事的。
或者說,這世上哪有人不愛八卦呢。
京城二十四個義莊都是經(jīng)過高人精心觀測過風水才定下的位置,少有能像他這三號義莊,徑直坐落在繁華坊市之中的。
這種得天獨厚的條件,八卦人怎么能輕易浪費。
除了掛架大事,最愛聽的自然是朝廷各大要員的家長里短,今天這家誥命杖斃了個小十九,明天那家侍郎就新納了個填房。
家長里短,桃色糾紛,簡直讓人聽得欲罷不能。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地,沒有人討論國家大事,也沒人討論家長里短了。
經(jīng)常爆料的幾個知情人都掛著一副我有大秘密,快問我,快問我的表情。
終于,有人開口了,“小二,給這位爺添一壺早酒,我請?!?p> 被請的這位喜滋滋的站起來,拱了拱手,以表謝意。
像食肆這種八卦圣地,爆料人要的不是占什么便宜,這叫尋面兒,有人請就是給面,爆料起來自然繪聲繪色,如己親臨。
“俗話說,旱地生雷,斬妖降魔。想必昨夜的一聲旱地霹靂嚇壞了不少人吧?!?p> 當即就有人附和,“那可不是,昨夜我家母豬生崽兒,一聲雷下來嚇死了一半?!?p> 此起彼伏的附和聲不是講這家劈死了三牲六畜,就是講那家祖墳冒了青煙。
好一會,爆料人才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那些個不過是小事,列位可知,昨夜那旱地金雷的首要目標是哪里么?”
眼見吸引來的目光逐漸不善,爆料人不再墨跡,“城隍廟,城西打更的親眼看到的,一道金光咔嚓一聲就劈到了城隍廟上頭。
到了早上,廟祝開門的時候才把城隍爺?shù)拇竽X袋顫顫巍巍的給接到了脖子上,涂得廟祝那可是一手血啊?!?p> 有人不信,須知,城隍廟橫跨陰陽,京都的城隍老爺那可是朝廷欽定,命承上天的陰司大神,怎么可能有旱地金雷直劈城隍。
爆料人也不急,像這種簡單就能證實的消息,是不值得爆料人紅著脖子爭辯的,更何況還有其他的知情人手舞足蹈的補充細節(jié)。
個個都是指天發(fā)誓,我家那啥啥親戚就住在那附近,他們親口跟我說的,反正等到宋巳吃完飯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群好事的人直奔城西驗證消息去了。
——
回到義莊,宋巳撓了撓頭,他總覺得昨天夜里他好像做了一回青天大老爺,幫著一群孤魂野鬼好好出了一口氣。
可是那感覺就像是半夢半醒之間的錯覺,就好像晚上做夢創(chuàng)世紀,總不能是真的創(chuàng)造了一個世界吧。
一直到了午后,才有一個張敬德手下的吏目悄咪咪的跑了過來,通知宋巳說韓義開始巡查義莊了。
要說這韓義,看來上任前還是做了不少的功課,沒有早間就開始興師動眾。
作為優(yōu)秀賣命人的殮尸人,習性向來都是晝伏夜出的,隨著當殮尸人的時間越久,這習性也越發(fā)根深蒂固。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午后,初春午后的陽光照得所有人都是暖洋洋的,宋巳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沒有離開過和死人打交道,曬太陽是他不短的工作生涯中最愛的活動。
韓義推開三號義莊的門,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狐,躺在同一張?zhí)梢紊希仙裨赵盏拈]著眼睛曬尚且暖人的夕陽。
義莊的門吱呀呀的被推開,小狐貍不耐煩的擠出一聲嚶嚶,幾下跳躍就爬到了房頂。
摘掉覆蓋著雙眼的樹葉,法眼一開,宋巳有些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韓狀元,竟然出奇的不是個壞人。
身上因緣線雖說不少,卻絕對不是從花魁身上看到的糾索纏結(jié),一身因緣線無一不是正常的交際往來,雖有仇怨,卻從不作惡。
再加上自天靈垂下的浩然正氣,顯得人格外英姿勃發(fā),正氣凜然。
離身丈二處,糾纏的因緣線似毒蛇似惡蛟,引而不發(fā),伺機而待。
“看來這又是一個有大秘密的家伙?!彼嗡刃南搿?p> 這才穿越幾天,和他打過交道的就沒有幾個簡單的家伙,花魁、王三、張敬德、吳員外……
驟然間,宋巳愣住了,隨著他將這幾人的因緣線統(tǒng)一到一起之后,驚奇的發(fā)現(xiàn),一張因緣線編織的大網(wǎng)幾乎覆蓋了整個京都。
其中雖有不少空缺,那也是因為他還沒遇到補全這張網(wǎng)的麻煩家伙而已。
但是毫無疑問,這韓義是網(wǎng)上毋庸置疑的節(jié)點之一。
——
韓義走了,帶著對宋巳的同情。
宋巳沉浸在因緣線的推演中,卻被早就了解過他的韓義認為是癡傻之癥發(fā)作。
反正不管怎樣,到了晚上,張敬德傳來消息,“韓大人說會盡快把四號義莊的殮尸人分配到位,盡量讓你少擔些風險。”
聽到這個消息,宋巳心中就像是被嗶了一樣,他知道韓義是好意,京都其余二十三個義莊的殮尸人巴不得只吃餉不干活,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多吃一天活餉都算是掙了。
別人殮尸耗力不說還可能耗命,可是他不一樣啊,收殮一具尸體他就能得到一份獎勵,現(xiàn)殮現(xiàn)結(jié),毫不拖欠。
可以說,他就指望靠著殮尸走上人生巔峰,這韓義突如其來的同情,來的洶涌,來的澎湃,卻不知是好心辦壞事。
不過也好,恰好他昨夜得了不少好東西,如果晚上不用殮尸,他就可以好好的去探一探興和賭坊這個刻滿死字的龍?zhí)痘⒀ā?p> ……
月過柳梢,家犬入睡。
過了子時,一團厚重的陰云飄飄蕩蕩的籠罩住了京都。
這種萬籟寂靜的時間點恰好是雞鳴狗盜之徒的派對時刻,宋巳確定不會有人再來送尸之后,給自己穿上了一套合身到不行的夜行衣。
這是昨夜殮尸給的獎勵,在黑暗中能近乎完美的隱藏著他的身形。
一直到興和賭坊的圍墻外,宋巳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起來。
夜行衣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摸過來的這一路,不少同好被他拍暈在了墻角。
沒辦法,誰都當墻角沒人,一股腦沖進來之后便撞到了宋巳的身上。
為了保證潛伏能夠悄無聲息的進行,他只能以理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