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聽著洗手間傳來的嘩啦淋浴聲,在氤氳的霧氣中,仿佛能聽見溫水流過身體,在地板上匯聚,流入下水道。
他現(xiàn)在腦子里一片空白,可又時不時地閃過一些帶有水霧氣的畫面,他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
“...你不回家嗎?女孩子去陌生人家不太好吧?!?p> “我沒有家可以回去。”
在那個瞬間,陳一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撥動了一下,不住地悸動起來。
大不了自己睡沙發(fā)。
這樣想的他鬼使神差地把女生帶回了自己家里,他現(xiàn)在才察覺到情況并沒有這么簡單。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陳一實在受不了如此具有誘惑力的水聲了,他起身去廚房,試圖用忙碌阻止腦內(nèi)亂七八糟的想法。
洗手間的水聲停了下來,不一會傳來開門的聲音。陳一端著兩桶泡好的,加有泡面腸的老壇酸菜牛肉面,在客廳看到了站在洗手間門口的女生。紫色的頭發(fā)依然散發(fā)著櫻花的味道,她穿著自己的白色T恤,上面有著小兔的印花,寬大的男式短袖襯托得她更加嬌小,內(nèi)褲,姑且是她自己在便利店買了一條新的,外穿著自己黑色的九分褲,可還是太長,她把褲腳卷了起來,露出雪白的腳踝的小腳。
或是剛洗完澡,注視著自己的紫色眸子濕漉漉的。
陳一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發(fā)燒。他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把泡面放在桌子的兩邊,坐下后說:“那個,坐下吃面吧,不好意思,沒有啥能好好招待你的?!?p> “沒有......能讓我住下就已經(jīng)很感謝你了?!?p> 她在陳一對面坐下,低下頭來,又挽了一下耳邊垂下的發(fā)絲,和陳一一起吃起面來。
......
女生接過陳一遞來的紙巾,低頭擦了一下嘴。陳一收拾了泡面桶丟在了垃圾袋里,又倒了兩杯茶。
看著女生面前那杯茶慢慢蒸騰的霧氣,他感覺女生在看自己,可是他不太好意思和她對視。
“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标愐蝗跞醯貑柫艘痪?。
“我知道你叫陳一哦?!迸粗愐荒樕系拿曰螅宕嗟穆曇衾锿钢稽c狡黠。
“我們...見過嗎?”
“誰知道呢.....”
細綿的雨聲里,只有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話語聲,彼此的距離感逐漸消弭。
“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回房早點休息吧,明天周一還得上課呢?!标愐话驯幽米呦春?,卻發(fā)現(xiàn)坐在沙發(fā)上的女生臉有點微紅,耳根也泛著粉紅。
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的話有點不對勁。
“啊....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睡我的房間,我睡客廳沙發(fā)就好了?!标愐徽嫦胝覀€地洞鉆進去。
“那個,晚上不會冷嗎?”
“不要緊的,我可以蓋毛毯,我也不能讓客人睡沙發(fā)呀.....”
陳一去自己的房間折騰了一會,抱出來一條藍色的毛毯。
......
房間暗了下來,女生去了陳一房間休息,陳一定好鬧鐘,在沙發(fā)上躺了下來,蓋好毛毯,看著時鐘跳動的指針,他竭力放空自己的大腦,想讓自己的內(nèi)心平靜下來,可今晚發(fā)生的事太多,太突然,他一時間難以整理好自己的思緒。
窗外,深秋暗淡的星光灑進了房間里,灰蒙蒙的視野讓陳一開始有了困意。
他忽然覺得,今晚似乎并不寒冷,并不可怕了。或許是有人陪伴吧。
即使或許只是抱有善意的陌生人。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呼吸逐漸舒緩下來。
陳一熄燈的房間內(nèi),女生坐在床頭,裹著還算厚實的被子,抱著膝,懷中夾著陳一畫好的幾張稿子,木槿色的秀發(fā)散落在抱膝的手臂上,借著星光散發(fā)出柔和的紫色。
她偏著頭,紫色的雙眼始終明亮,怔怔望著窗外深黑的天空。
就像一只迷惘的貓。
......
當陳一摁下鬧鐘起床時,他的房間門已經(jīng)開了,里面并無女孩的身影,大概是離開了吧。
客廳的桌上有一張小紙條,陳一拿起來看了一下,上面是秀氣卻略略潦草的字跡:
謝謝。
落款是林清。
陳一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名字頗為耳熟。
......
到底在哪聽過這個名字呢?
高三一班的教室里,這些學生臉上都多多少少洋溢著青春的氣息,他們和自己關系好的人聊天,聊八卦,聊游戲,西紅市目前緊張的氛圍,似乎在這里都煙消云散。
陳一戴著口罩坐在教室靠窗的角落,吃過在樓下老爺子店里買的早點,看著窗外溫暖而不刺眼的陽光。
上課鈴永遠都是這樣及時,中年,有地中海跡象的班主任大叔走進教室,學生們陸續(xù)都回到了座位上,但陳一的前桌還是空蕩蕩的。
班主任掃過陳一在的這個方向,拿起花名冊開始點名。
.......
他點名的時候,陳一低著頭在A4紙上寫寫畫畫。
“陳一?!?p> 他頭也不抬地答了一聲到,并不理會周圍看向自己的眼光,畢竟上課戴著口罩的人有理由被別人當作另類。
“林清.....林清”無人應答,班主任又點了一次這個名字之后,便繼續(xù)點下去了。
原來是同學。
陳一驀然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空蕩的前桌,他想起林清偶爾上課時,前桌紫色的頭發(fā)和飄著的若有若無的櫻花香味。
她太久沒來上課了,而且她在班里的存在感跟小透明一樣,此前,陳一在印象中幾乎沒有這樣的人。
但他覺得,以她的外表,不應該在班上默默無聞。
昨天才見過,她今天為什么沒有來上學呢?
在學校里,陳一一直都是一個人行動,他也是一個小透明,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連去吃午飯也是等食堂將近關門的時候才去,那時候的食堂人最少。
自從他開始漫畫家生涯之后,課堂就成了他趕稿和補覺的圣地。
他倒是被班主任請家長過幾次,不過來的人都是楊姐,畢竟他沒有親人,楊芊姑且是他入校的擔保人。
可當他考試依然能保持至少及格的時候,老師也就不管他課堂摸魚了。至于他為什么能“不學無術(shù)”還能及格,那也多虧他夢中學完了高中的課程。
放學后的校門口永遠都是熱鬧而興奮的。因為除了大人開車接小孩回家,擁有自由外出時間的學生可以約好一起逛街,喝奶茶,吃晚飯,又或者是老鐵相約網(wǎng)吧,開黑到天色暗淡后心滿意足地回家做作業(yè)看電視。
陳一早早坐上了回家的末班地鐵。實在是夜晚的紅燈區(qū)附近相當于被城市遺棄般,沒有任何交通工具通往那里。政府也只是以混亂為由搪塞過去,或是在晚上直接武力隔絕。
他被這樣的規(guī)定限制了夜晚。不是說紅燈區(qū)沒有網(wǎng)吧酒吧,而是他不敢進去,那是誘惑,去過后,便沒有回頭的方向。
昨晚買的零食泡面還有一些,陳一在回家的路上沒有停留,徑直走向自己的公寓樓。他突然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樓下老爺子的包點店還開著門。
他一般不都是下午早早就關門了嗎?怎么今天傍晚都還開著門。
傍晚的光線有點暗淡,陳一站在外面,看不見店內(nèi)的老爺子。他走近彎腰把頭湊近黑乎乎的店里,突然碰到一團冰冷的,柔軟的東西,他悚然一驚,一陣頭皮發(fā)麻,連忙往后退去。
老爺子瞇著眼睛,笑著從光線暗淡的店里走出來。殘存的陽光在他臉上深深的皺紋劃過,刻下些許黑色的影子。
“.....老爺子,這么晚了還開著店嗎?”不知怎的,陳一目光有些閃躲,他不敢去看老爺子。
“啊,已經(jīng)這么晚了嗎,我剛剛一直在忙著包包子,剁餡,沒想到花了挺多時間。”老爺子說話還是像往常一樣,帶著點笑意。
陳一覺得剛剛或許只是巧合,店里太黑了自己撞到了東西。
“那....您早點歇店休息吧,天色也不晚了?!?p> 陳一跟老爺子招呼了一下,便上樓去了。
老爺子在原地站了老一會,才轉(zhuǎn)身走回店,消失在昏暗里,他的指甲蓋里,似乎有紅色的肉沫,應該是豬肉餃子餡。
陳一一步一步走著樓梯,他的雙腿有點發(fā)顫,畢竟剛剛在漆黑的店里撞著觸感如此驚悚的東西,還有老爺子的突然出現(xiàn),都把他嚇得不輕。
還有老爺子走出來,為什么一點腳步聲都沒有聽到。
陳一沒有多想,他走到自己家那層樓,抬起頭來,忽然停下了腳步。
自己家的門外站著一位女生,木槿色的頭發(fā),紫色的雙眸,她提著一袋食材,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地被地平線吞噬。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她收起目光,轉(zhuǎn)頭看向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