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那……就讓下官,送送四王爺吧?!?p> 袁首府暗暗罵了蕭君謙一聲,臉上端出的笑卻完美無瑕。
看著蕭君謙扶容真然坐上馬,袁首府恭敬道:“四王爺一路小心!”
他話音未落,蕭君謙就扯動馬繩走了,連一回話都沒有,這般不給他面子,袁首府臉上是青紅交錯。
識相的左事看到他家大人的臉色,小聲問道:“大人,就讓他們這樣走了?”
“要不然還能如何!”袁首府哼了一聲,說話有些陰陽怪氣,也不怕被人聽了去,“人是王爺,又是那位得道大師的閉門弟子,他說一句話頂上百姓找來的那些混水幽師千百句,叫放人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p> “大人,雖說那位王爺出身……”左事不敢明說,卻也怕他家大人禍從口出,“但我們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算了,走就走吧,那妖女惹了這大攤子事,以后要真出了什么問題,我就坐看好戲,看這怎么收場!”
容真然沒自己騎過馬,更沒被人給圈在懷里這樣騎馬過,她強忍著背后男人貼來的溫度跟氣息,身體有些僵直。
事實上,蕭君謙也沒這樣過,他很小就跟了師傅在山里習道,一學就是十年,后來獨自下山到處闖蕩,見過的靈幽倒是多,也沒怎么跟女人家這樣親近過,坐在身后牽著馬繩的手也是十分僵硬,身體已經(jīng)盡量靠后,可馬背上就這么點大的地方,能躲哪里去?
他來時匆忙,單人一馬,沒想那么多,更沒想過會帶她一起走,低頭看了看容真然有些發(fā)紅的耳根,他也十分不好意思。
“容姑娘,等會兒我們便去租輛馬車,你且忍忍?!?p> 容真然本來想逞強說沒事,可她那幾天實在受罪太多,醉容這副身體本來就體虛,她是覺得自己真撐不住,萬一路上傷情再加重,就更給人添亂了,就含糊“嗯”了一聲。
蕭君謙本以為他們出城的時候,會遇到百姓阻擾,畢竟瓊岫國舉國上下都太忌諱,可沒想到,一路上大家只是駐足看著他們,眼神還是有些疑慮,卻沒有過激的舉動,十分順利就到了城外。
醉容這副模樣,誰也沒見過,從前在外都是用碳灰抹臉示人,那還是自己教她的……
所以這南苑城的人都沒見過她這副干凈美麗的容貌,有些人還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似乎前些時候參與打罵她的不是自己。一想起醉容,蕭君謙心里就有股掩不住的哀傷,他那時認為是歉疚,是他虧欠了她。
容真然被赦免的事情,實則已在昨日就下發(fā)了公文,百姓一時還難以接受,聚眾跑到首府門前鬧了好一陣,直到蕭君謙出面解釋。
他的名號在瓊岫國上下也算響亮,師從得道幽師,那位幽師可不同一般人,是有真材實料的本事,教出的閉門弟子自然不俗。
百姓們聽蕭君謙詳細解說道:真被厲紅靈幽附體的人會有明顯的體征,面上眼睛周圍會出現(xiàn)猩紅,猶如血管紋路的黑紋,眼白全黑,神色癲狂。
舉國上下,真真見過被厲紅靈幽附體的人根本沒幾個,都是以訛傳訛。而容真然神志清醒,被他救下后,洗凈處理傷口一番,卻并沒有這些特征,足以證明她確實是被冤枉的。
李二虎站在前頭,并不相信他這番鬼話說辭,又問道:“那敢問四王爺,醉容家中房間里的那符陣作何解釋?她就算真的沒被靈幽附體,卻也是有心想招出那些東西,做出此等行徑跟妖女又有哪里不同?”
他這話一出,惹得眾人齊聲附和,大有絕不對此事輕易罷休的架勢。
蕭君謙趕來時,匆匆打聽到被送進牢里的人是醉容,就趕去首府救人了,也沒來得及弄清楚事情始末,之后他詢問袁首府,也才知道前因后果。
關(guān)于那個符陣,也只有在當時去過醉容屋子的人才看見過,問過了好幾個人,他們都因為太害怕只看了一眼也沒記全,好不容易勉強拼湊出個大概,可就連蕭君謙也看不明白。
可他卻也猜到了那是什么,而直到見到容真然,蕭君謙看見她雙眼的剎那,便更加篤定了心中猜想,知道對方不是醉容。那眼里是純凈的繁星,十分澄澈,與醉容那總是冰冷疏遠,總帶著戒備敵意的眼神不同。
蕭君謙無法解釋這個,卻也不能在這里這樣說,這些人恨不得把那人生吞活剝了似的,他是來救人可不是害人的。
況且,他也只是從師傅那里聽過一二,師傅不愿多談關(guān)于這陣法的事情,因為此法違背天理倫常,自然法規(guī),是逆天而為,要遭天譴的。
于是,蕭君謙說了謊,師傅教他習陰陽之道,有過三大戒律:不可酒肉、不可癡妄、不可謊言。他今日為了救容真然,破了戒律規(guī)條,回去后定是要找?guī)煾祷谶^受罰的。
“那符陣,是我教于她的。”底下頓時一片嘩然,“我因機緣與容姑娘相識,她曾有意想成為一位幽師,我便授予了她一些門道,那符陣不過是用來練習之法,并沒有什么惡毒的用意?!?p> 人群里還站著當日被眾人請來的幽師,是他那日信誓旦旦說醉容確實是被厲紅靈幽附身,那符陣就是用來招災(zāi)下咒的,百姓此時齊齊都看向他,帶著詢問,那幽師的本事本就只是三流之等,連平常靈幽都沒見過一見,平日里走走尋常法事還成,真要論真本事,他哪里說得過得道大師的閉門弟子,訕訕咳了兩聲。
“這,這個嘛,想必是當日我一時心急,加上當日我去時,百姓都踩亂了地方,這種東西亂了一處,就差得十萬八千里了。連四王爺都如此斷定,那定是沒錯了!唉,不幸冤枉了那位姑娘,不知她人現(xiàn)在如何了?”
那幽師自己說的話,自己聽了都覺著是顛三倒四,說不出個頭尾,急忙轉(zhuǎn)移話題,對容真然裝作關(guān)心。眾百姓聽他此時竟然說出這些胡話,都覺得荒謬,紛紛給他投以白眼,想必日后這位幽師在南苑城是再撈不著生意做了。
“容姑娘傷勢稍重,卻也幸而無性命之憂?!?p> 從一開始就全程參與了“討伐”容真然行動的幾個“主謀”,此時臉上的神色是五顏六色地變幻,眼神閃躲游移,十分窘迫。
其實加入懲戒妖女行列的大部分人都不是惡人,更可以說他們也是心善之人,只是這其中很多人遇到這種事情,加上被不斷煽動,危言聳聽,就會因為害怕與無知昏了頭,做出不惜殘害他人的事來。
更準確的說,他們不認為自己是在傷害一個人,他們勇于討伐被妖邪侵占的惡鬼,是正義之士,為保家人及親朋之人的安全,是平生壯舉。
“就算是這樣!”李二虎仍然不愿輕易松口,似乎不肯就此承認就是自己錯了,冤枉了好人,“她性情大變,還托我兒給代筆寫話本子又作何解釋?醉容跟她那病逝的娘兩年前來到南苑城,大家伙都知道她娘倆大字都不識一個,哪來的那本事?”
蕭君謙挑了挑眉,不禁覺得他這問話有些可笑,卻還是反問道:“寫話本子就一定得識字嗎?那么多民間故事,街巷童謠也不是都出自大學士之口吧?”
這下就連旁人都覺得李二虎這是有些在故意找茬是意味了,卻沒意識到自己當初就是被輕易煽動的那一個,連這最基本的道理都看不清。
這事也算就此暫且結(jié)了,可大家心里的疙瘩卻沒完全消除,所以當南苑城的人們再見到容真然,他們心里仍是抱有疑慮的,歉疚當然也會有,只是沒有人會承認。許多人認定的心思就是,她如果當初沒有做出那些令人生疑的舉動,也就不會有今日這許多事了不是?
從始至終,到他們出了南苑城,也沒有一人上前來為那事,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道過一句不是。
蕭君謙顧忌她的身體情況,駕馬時已經(jīng)走得盡量慢了??扇菡嫒蛔谶@馬背上,還是覺得顛簸,身上只覺得更加難受,她拼命忍耐,哪里還能想到那么多,那些百姓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再過分,再怎么該對自己說聲對不起,她都已經(jīng)無暇顧及了。
他們走時,正逢午時,太陽最為毒辣的時候,蕭君謙看容真然剛才一直緊繃的身子,早已不知什么時候完全靠到自己胸口上了,彼此肌膚隔著布料緊貼,他臉上燒紅,也知道她應(yīng)該是真的撐不住了。
“容姑娘,就到了,前面再走一段就是站館,那里可以稍作歇息,也能換輛馬車。”
容真然心里忍不住罵了一句:大哥,你怕是對“很快”的定義有些誤解吧?出城的時候你也是這么說的,這都走了多久了……
就在容真然兩眼開始發(fā)花,準備做好昏倒的準備時,以為自己再一次被蕭君謙騙了的時候,還真就看見前面有個類似茶館的地方。
她長長舒出一口氣,還好,要真在帥哥面前一頭栽下馬,場面難看是小事,都一身傷了還再弄出個頭破血流,就真是丟人丟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