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后,分宮的弟子們就要回去了,正想找岳子昂他們幾個再小聚下,偏偏這時又接了一個上門求醫(yī)的,病人還不在溪溪谷,在外面的客棧?;ㄓ粽f這個病人很重要,其實每次她都這么說,只不過這次她的神情能讓人信上幾分,加上這幾天我成天和凌越混在一起,再不出來透透氣,我可真要陣亡了,所以我決定無論這人重不重要,我都要去看看,正好有機會甩掉凌越。
我讓花郁悄悄給翟瑜遞了口信,不負所托,翟瑜果然找個理由把凌越支走了,我和花郁簡裝出行,坐著馬車便出發(fā)了。
當初簡無痕在決定創(chuàng)建水荇宮的時候,在地理位置的選擇上頗有一番算計,最后他選擇了天下間相對中立的國家東朔,最主要的原因這里占了地理上的優(yōu)勢。水荇宮處在深山的森林里,而這深山四周全是懸崖峭壁,外人想要攻進來極難,水荇宮的人出行除了靠石子路,便是輕功飛走,所以簡無痕曾經(jīng)還加過一條考試標準,那便是用輕功下山取代走路,合格的不用多說,考試過了該干嘛干嘛,不合格的,就派護法們?nèi)デ捅谙碌慕又袚埔粨?,然后送到我面前,讓我再醫(yī)治好,每當看到摔得鼻青臉腫的弟子們都不免感到同情,猜測他們是需要安慰的,便叫考試合格的弟子們都去看望看望,或許是自尊心的作用,再到后來,就很少有弟子不合格了,畢竟摔得太慘,再被人看見,實屬笑話。之前幾次去外面,也沒怎么關(guān)心這些,今天出來的時候,偶然看到幾個貌似身手了得的弟子在峭壁間飛來飛去,還在想這些弟子近來可真是用功啊。
我們到了街里之后,花郁按照帶來的口信,將我?guī)У搅艘粋€看起來很富貴的客棧,問了店小二之后,我們走進一間上等房,推開門,里面果然有人在等待。
迎面而來的是守在門口的四個侍從,再走近兩步,一位看起來很端莊的夫人走了過來,我取下帽紗,簡單的做個禮,她的目光快速的打量我一番,接著說道,
“這位便是枂閣主吧”
花郁回道,“正是”,接著又對我說道,“閣主,她便是求醫(yī)的人”
我點點頭,寒暄的話還是不必說太多了,我打算直奔主題,便示意探脈,可那夫人卻往后退了一步,說道,
“病人不是我,病人在那”
我這才注意到這房間還有一道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面的床上還躺著一個人,好吧,那便走過去看看吧,我人已經(jīng)來到屏風(fēng),正要繞過去,里面忽然傳來另一位夫人的聲音,口氣十分冷淡的喝令道,
“你就坐在那里吧!”
我的腳步停下,心中略感不快,我千里迢迢來看病,難道還要遭冷遇么?
花郁將旁邊的木椅搬來一個,乖巧的讓我坐,想著她說的“很重要”,一點委屈不算什么,便也坐下了,我正要問那病人探脈看病、這時,最初的那位夫人走到床邊,像是手里拿了什么東西,最后來到我面前,放到我手里,并說道,
“請枂閣主探脈吧”
我低頭一看,交到我手里的竟是根繩,什么意思我已然了解,一股怒火涌了上來,我嚯的站起身來,臉色也驟然變冷,床上那位當然知道,口氣依舊冷冰冰的問道,
“怎么?你不會看病么?”
質(zhì)疑我?
我輕笑道,“這位夫人,您可能對我有什么誤解,當然,這個誤解或許與您在醫(yī)學(xué)上的無知有關(guān)。那么我便告訴您一二,首先,醫(yī)學(xué)上有能看病的,也有專攻解毒的,而我是專攻解毒的,我也不是看不了病,但不是病入膏肓的我基本不會來。在我來此之前,是侍女告之是一位重要人物,我想可能是要死,怕攔不住病人去死,所以我才不遠千里,來了這里。其二,醫(yī)者看病,都是以望聞問切為先,您若覺得這條細繩子便能落定您的病癥,那我按著這條繩子的癥狀給您開藥,到時候熬好的藥,您可別拒絕喝”
床上的那位夫人冷笑道,
“很牙尖嘴利么,皇宮的太醫(yī)們都是通過此法診治,民間的俗醫(yī)也是如此,按你的說法,天下只有你一個明醫(yī),其他都是庸醫(yī)不成?”
我不讓她道,“別人是明醫(yī)還是庸醫(yī),和我無關(guān),別人如何診治也和我無關(guān),您若能請動太醫(yī)去診治,呵呵,與我更沒半點關(guān)系!對了,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下,是您請我來的,不是我主動提出的,您可以選擇換個醫(yī)者,而我,也可以選擇不來!”
說罷,我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等”
床上那位說道,這時,屏風(fēng)被移走,侍女們將剛才的木椅往她的床邊移近了些,床簾也被打開,那位的尊容我這才得見。不得不說,這位比之前的那位更顯端莊,不,應(yīng)該說是更顯威嚴,有種壓抑緊迫感,我料想她的身份確實不簡單。
“剛剛失禮之處,請多多包涵,可以重新看病了”
她的口氣不再那么冷,我也不多言,便重新坐下。這位夫人伸出左手,她的皮膚很細膩,看來平時保養(yǎng)的不錯,我手指觸碰著她脈搏跳動處,瞬間,一個畫面閃回腦中。
那畫面并不是很清晰,我身處在一個看起來像是皇宮的地方,我的左邊站著一個男子,他拉著我的手,向面前的這位夫人行禮,而她,也不是今天這種打扮,一身的雍容華貴,戴著皇冠,正俯視著我,
“母后”
我旁邊這個男人說道,我側(cè)身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他竟是離染,那對應(yīng)的,這位夫人,便是離軒國的太后?!花郁說這位病人很重要,莫非這才是重要的原因?那這個畫面又是什么時候的事呢?
“枂閣主看起來臉色不好啊”,太后說道
我收回手,淡淡說道,“無妨”
太后不失儀態(tài)的笑道,“你既已知本宮的身份,又何需裝作不知道呢?”
嗯?她怎么曉得的我?
她明顯看出了我的疑問,便不再藏著,說道,“本宮今天請你過來,便是想確定一件事。都說你醒了之后,丟了記憶,如此一試,想必你也是在剛剛碰觸的時候找回了點記憶的影子。既然你已知本宮的身份,本宮也知曉離染的心意,把話說的透些,本宮依然不希望你,將來成為我離軒國的王后。若是離染執(zhí)意要娶,或妃或嬪都可以,唯有王后絕不允準,你也休怪本宮無情不能成全你倆的情意,只是么,一個曾經(jīng)在我皇宮中半路被人偷偷帶走的女人,現(xiàn)如今又重新出現(xiàn)在本宮面前,身邊還有許多與自己宮內(nèi)弟子茍且的緋聞傳言,本宮實在堪憂品行”
聽完她的一席話,我忍不住失笑起來,看得她一臉錯愕,不過我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站起身簡單的整理下自己,還拿出手帕故意當著她的面,認真擦拭剛才碰了她的右手,
“您說的對,我確實丟了記憶,剛才也確實找回了一點記憶,但也僅僅是一點而已,畢竟您對我來說,微不足道,所以想起個一星半點的,也就是尊尊老,稱您一聲‘老’夫人罷了,還有,我是羽昭國人,不是你離軒國人,更沒個一官半職的,所以么,就算我不尊稱您一聲太后,也沒有什么問題的”
此話一出,站在她旁邊的夫人氣得手直指著我,“你…”
“別急,還有呢,離染對我有情意不假,我把之前的訂婚暫時放下也是真,眼下是我來考慮要不要嫁,而不是離染考慮要不要娶。民間求親都是男方以聘禮豐厚,出手得臉,來壓住女方,免得將來落個贅婿,或直接失了姻緣。我母家水荇宮揚名天下,富可敵國,且不說我與離染的情意到了何種程度,若真到了訂婚的時候,他想給我什么位份,怎么給,如何給,這是離軒國國君來定,而不是您”
那夫人氣得手都開始抖了,還是太后沉得住氣啊,這都沒還口,
“至于你說的我與弟子茍且,您身為太后,如此下作的詞竟能從您口中聽來,真顛覆我對太后的認知啊。您既然喜歡聽緋聞傳言,大可不必如此周折,我派人每天飛鴿傳書送您些情報,專挑緋聞一類的,若是哪天您聽緋聞聽到了自己身上,您可千萬別動怒,畢竟緋聞么,十之有九是假的,您聽著笑笑就可以了。今天乏了,花郁,下次這樣的病人就不要告訴我了,我治的都是生命垂危的人,這位夫人明顯不到火候,走吧”
“站住!”,那夫人已經(jīng)沖上來了,她突然扯住我的手,我也算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太后身邊的嬤嬤而已,瞧氣的,臉比太后還白呢
“你說話也太放肆了,目無尊卑,來人,拿下!”
呀,口氣挺沖啊。她的話剛落地,外面就有一只匕首猝不及防的飛了進來,還擦掉了嬤嬤幾根頭發(fā),最后刺在了太后旁邊的房柱上。太后果然是太后,眼睛都沒眨一下,房內(nèi)的侍衛(wèi)也警惕起來,劍都拔出了一半,小心的觀察周圍的情況。猜也猜得到,這定是賀櫪杰作。想拿下我,休想。
太后終于動了動,動了動嘴角,道,“你果然很厲害”
這話聽不出她的意思是好還是壞,想著她畢竟是離染的母后,還是應(yīng)給個臺階下的,便道,“太后貴為離軒國的太后,地位尊貴,屬實是要敬一敬的,但凡事講個互相尊重,別人如何對我,我便如何對待別人”
“很好,那么本宮現(xiàn)在有一問,你答了便可離開了”
“嗯?”
太后道,“你對離染究竟有沒有愛意?”
我看向太后,正對上她的雙眼,她審視的目光不容回絕,我該如何回答呢?將一切都如實說出么?我錯過她的目光,垂下雙眸,道,
“我無法回答”
太后神色微變,“愛或不愛,這有何難?”
我坦誠道,“我在離染身上尋不到任何記憶”
太后詫異的看著我,她很難以置信吧,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確實丟了記憶,但并非全部,而是部分,我在他身上尋不到任何記憶,而他曾經(jīng)與我也必然有過交集,這其中定是有著什么原因出現(xiàn)了這樣的結(jié)果,所以,不管我回答什么,對離染來說都是不公平的,我想或許哪一天我找到了原因,便能解了我自己的疑惑,我也只能回答這些了”
說罷,太后什么也沒說,示意侍衛(wèi)們,便放我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