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勤帶著黃竹林如風(fēng)雨中的扁舟，在外漂泊了幾個月，才幸運找到了一個避風(fēng)港灣，落腳的地方－－白鶴塘王光滿家，并與王光滿結(jié)為同宗兄弟。以后的生活和工作全靠這位兄長安排了。
王光滿四處打聽為王光勤找工作，找到張家村一家磚瓦窯幫工。那天，光滿對光勤說：“老弟，你體力好，在這磚瓦窯做工定能掙大錢。距離家也不遠(yuǎn)，可以早出晚歸照顧家庭。”
王光勤十分高興地接受了這份差使，說：“大哥，聽你的話，我去干，這正合我的心意。”又面對黃竹林說：“你在家安心過日子，我早晚回家陪伴你?！?p> 竹林說：“你放心去吧！”
張家窯是一口私人開設(shè)的土墩窯。窯里燒的每一塊磚坯都是手工制作的，從拌泥漿、做磚坯、陰干、裝窯、燒窯、出貨等一系列的活兒都是手工操作，活兒當(dāng)然很累人。
第二天兄弟倆來到張家，王光滿向老板介紹說：“張老板，這位小伙子就是我給你介紹的工人，你看行嗎？”
張老板見王光勤皮膚黑黑的，個子高高的，壯實得如一頭牛。一副憨厚、老實面相，他便一眼看中了。
“行行行，但是小伙子要有思想準(zhǔn)備喲，這里活計很累。當(dāng)然我不會虧待人，每年六擔(dān)米的工資以外（那時紙幣不穩(wěn)定，工資總是講糧食），實行多勞多得，有超產(chǎn)費、加班費和獎金。”
王光勤高興地說：“行行，我不怕累，只要有誠信?！?p> “一言九鼎?！崩习迨难裕豕馇诜判牧?，便在合同上簽了字。合同大意：每年六擔(dān)米，另設(shè)加班費，超產(chǎn)費和獎金等。不遲到，不早退，不曠工，生災(zāi)害病自負(fù)。
這合同夠狠的，但王光勤意志堅強，只要能站住腳跟，生活下來，上刀山下火海，吃苦耐勞，在所不惜。
土窯不大，一座窯墩開掘兩口窯洞，只有兩個長工兩個零工。粘土要從百米之外運過來，每天要運上百拾擔(dān)。把土?xí)窀煞鬯?，堆積起來加水?dāng)嚢?，再用牛踩成泥漿。待到有粘性時才做成磚坯，把坯子空疊起來晾干，再裝進(jìn)窯里點火燒。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有技術(shù)經(jīng)驗，一門不到一門黑。開始時王光勤是搟面杖吹火，一竅不通。
原來的長工是一位燒窯行家，王光勤邊做邊虛心向他學(xué)，遇上好人了，他肯教人。怎么裝窯，怎么看火候，怎么出貨，手把手地教。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有幾個月的工夫王光勤就掌握了燒磚瓦窯的一整套技術(shù)。
做一行愛一行，王光勤對燒土窯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一心撲在工作上，認(rèn)真學(xué)燒窯技術(shù)。張老板十分高興，也非常器重這位小伙子，想把他一直留在窯廠。
王光勤夫妻倆長期住在野豬棚里，陰暗潮濕，矮小簡陋，確實夠嗆，難熬，絕對不是長久之計。想蓋草房子暫住吧？但又怕麻煩。他覺得這里天時、地利、人和，決定一輩子在此安居落業(yè)。覺得機會已到，干脆一步到位蓋瓦房，也好向竹林兌現(xiàn)第一個承諾。
上無片瓦，下無立錐基，想一步登天蓋瓦房？看來王光勤是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真是盲目。
一天，他把內(nèi)心話告訴了老板：“老板，我的工資你暫不用付款，先給我超產(chǎn)費、加班費就夠了。把工資積余起來三年一并提磚瓦，我想蓋瓦房?！?p> “你想蓋瓦房？很好，有志氣，我一定支持你。到時候你要多少磚瓦，我給你多少?！崩习逵X得他有志氣，信任他，支持他。
“一言為定！”
從此，王光勤滿懷信心蓋瓦房，加班加點，省吃儉用，苦苦地煎熬著。他堅信跛鱉千里，只要不懈努力，夢想定能成真。決心圓自己的第一個人生夢－－蓋瓦房，營造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黃竹林為了不給奶奶添麻煩，在野豬棚里獨自開小伙。她在家覺得無所事事，便想起來給家人做鞋。夜以繼日，僅六天時間就做成了四雙布鞋：奶奶、哥哥、嫂嫂、小侄兒等全家人都有。奶奶做的三寸金蓮鞋，還繡了“壽字”花，十分精美；嫂子的做了鞋頭菊花；大哥的是松緊帶口，侄兒做的老虎頭鞋?？羁钚路f，美觀大放，合腳。
老奶奶和嫂子高興地把鞋子送給村里婦女們看，大家都稱贊竹林的鞋做得好。從此以后，婦女們有的拜她為師學(xué)做鞋，有的來請她做鞋，“鞋朋友”越來越多，一時間小小的野豬棚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鄰居山林媽買來鞋面布、針線等來請竹林代做鞋，竹林日夜忙碌著，僅一周便完成了大小五雙鞋，雙雙結(jié)實合腳。山林母親高興地說：“竹林呀，你做的鞋真好，多少錢？”
“做得不好，怎么要錢？”竹林謙虛地說。
“那，哪里成呢？”老人過意不去便送來一斗米、香油、豆子和蔬菜等，說：“你不要錢，我送些農(nóng)家產(chǎn)品給你，想必能頂用?！?p> “謝謝，謝謝。”黃竹林覺得米和蔬菜正適用，連連道謝。
黃竹林做得一手好鞋的事很快傳遍了村里，上門來請她做鞋的越來越多，送來的柴、米、油、山芋、黃豆、花生等樣樣都有，很快，她家的農(nóng)產(chǎn)品不比農(nóng)戶們少。從此黃竹林就以做鞋和替別人家洗衣裳、洗被單等糊住了嘴。
由于農(nóng)村人忙于農(nóng)活，很少有空上街，做鞋的材料買不來，而且也不會買。往往為了圖個方便，直接給錢請竹林代買、代做。因此竹林經(jīng)常上街，久而久之干脆就做鞋賣了。從替人定做鞋到做鞋賣，成了做鞋專業(yè)戶?？磥硗陼r候?qū)W做鞋學(xué)對了，成了今天的生計手藝。
經(jīng)常上街也帶些小百貨銷售，覺得有利可圖。順其自然，后來干脆晚上做鞋，白天做小買賣。背起了貨郎箱，搖起了貨郎鼓，走村串巷，當(dāng)上了女貨郎。
由于竹林身懷有孕，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人們便稱她“大肚子貨郎”。她的貨郎箱里有鞋、針、線、發(fā)夾、梳子、小鏡兒、雪花膏、鞋面布、毛巾、手拍......日用小商品樣樣齊全。山腳深，市場廣，生意越來越紅火，賺錢也很快。真叫開店不如擺攤，擺攤不如串鄉(xiāng)。
黃竹林在丈夫的幫助下，學(xué)到了不少文化，做生意過程中，進(jìn)出的貨物名稱、價格、賺錢、虧本等，都記有一本盈虧賬。
上世紀(jì)中，串鄉(xiāng)流動商人各使招數(shù)招攬顧客。如賣梨膏糖的敲一張碗口大小的銅鑼：“當(dāng)當(dāng)啾，當(dāng)當(dāng)啾--－”；賣狗屎糖、敲香糖的敲綱鐵片：“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雞毛換小糖的吹小笛：“嗚哩啦，嗚哩啦－－”，饞嘴小孩一聽就知道賣什么糖的來了。只有那些蠢貨商，放開嗓子沿路吆喝，如磨刀人：“磨剪子嘞！鏟菜刀---”或補缸的喊：“補缸，補壇嘍！亦補碗嘞！”廣東那邊過來的自稱“女牙醫(yī)”，用兩廣的話吆喝：“捉牙蟲嘞！捉眼蟲！”喊得口干舌燥，也沒人聽得懂。有人勸說：“講了不懂唱了懂，你們唱呀？”，她們便唱了起來。廣東人賣唱拖著腔調(diào)，真好聽。
黃竹林活泛，為了招攬顧客，她買來貨郎鼓自己設(shè)計一套敲法，單擊和雙擊交替進(jìn)行：撲通，撲通，撲撲通通通－－撲通，撲通，撲撲通通通－－
人們一聽到這熟悉的鼓聲都知道“大肚子貨郎”來了。但是，后來有缺德男人嘲笑她挺著大肚子，把她擊鼓聲音改成：乖咚，乖咚，乖乖隆地咚---乖咚，乖咚，乖乖隆地咚---
竹林知道了并沒生氣，一笑了之。為了生活，挺大肚子也必須做生意。窮人掙錢真不容易，只能含垢忍辱忍氣吞聲，不跟人家計較。
到了第二年春暖花開的三月底，奶奶說：“竹林呀，苦就苦一點吧，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產(chǎn)期到了，你再不能出門了，很快就要生產(chǎn)了?！?p> “哦，謝謝媽，我不出門了?！?p> 她在家等待著臨盆產(chǎn)子，每晚都盼望丈夫回來陪伴自己。
一天傍晚，黃竹林照例倚在豬棚拱門旁盼望丈夫回來，一直望到天黑，卻不見人影。連綿不斷的雨下個不停，野豬棚頂沙沙作響，山坳里一片黑暗。有時傳來癩蛤蟆悶得慌咕咕的單調(diào)叫聲，或者貓頭鷹發(fā)出凄厲的叫聲，使人毛骨悚然。
黃竹林心里十分擔(dān)憂，今晚王光勤要是不回來怎么辦？臨盆分娩的事說不準(zhǔn)呀？能不能把老奶奶接過來陪伴？以防萬一。她想打傘出去，唯一的一把傘又給丈夫帶走了。雨下個不停，外面伸手不見五指。路那么滑，老人年事已高怎能來？不行，決不能連累老人，一切想法只能作罷。
母女連心，人之常情。這時竹林難免想到了疼愛自己的湖北母親，今天需要母親，母親卻不在身邊，哎，吾命好苦呀！思念的眼淚奪眶而出，一滴滴落在胸前。事以至此，別無他想，萬一今夜要生，只有跟母親生自己一樣，自己給自己接生了。她燒了兩瓶開水，準(zhǔn)備好澡盆和剪刀，轉(zhuǎn)身關(guān)上棚子門平安地睡了。
半夜醒來，肚子陣陣劇痛、難忍。她有些害怕、緊張。但是，她猛然想到丈夫，想到愛情，想到家庭，覺得必須堅強地去面對！便鼓足勇氣，無怨無悔地咬緊牙關(guān)，忍住劇痛。一會兒“哇”的一聲，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掉在麻袋上，哇哇啼哭，一雙小腿不住地蹬。她流淌著陣陣虛汗，堅持坐了起來，拿起剪刀在煤油燈上燒一燒，算是消毒。然后細(xì)心地剪下嬰兒的臍帶，在自己的襯衣上撕下一塊布，把臍孔包扎起來。澡盆里有涼開水，再加些開水，用手試試水溫，一手托著嬰兒，一手輕輕地給小寶貝洗了個澡。
嬰兒哇哇地啼哭，黃竹林含著淚花卻帶著微笑，說：“兒呀，你哭啥？你的出生要比為娘我強一百倍，你降臨在野豬棚里麻袋上;而我只降在野竹林里草地上，你還獲得一把剪子剪下臍帶；而我呢？是你外婆用牙咬斷的；你生下來還洗了個熱水澡，而我想都甭想，只用亂茅草擦了一擦，疼痛難忍。嘿！你別生在福中不知福？還要哭，我才沒你哪福分嘞！”
嬰兒洗完了澡，用一條舊毛巾包裹好塞進(jìn)被窩里。竹林有些頭暈，疲憊不堪，搖晃著上了床，迷迷糊糊地睡了。
一覺醒來天亮了，雨停云收，藍(lán)藍(lán)的天空非常純凈，東方露出一縷紅光，多日不見的太陽，今天終于露面了。
片刻，春天的陽光從小圓窗里傾瀉進(jìn)來，送來溫暖。她慢騰騰地起床了，赤裸的雙腳踏進(jìn)蒲鞋里，鞋內(nèi)雞毛護(hù)著赤腳，暖暖的。他有些餓了，這時要是有人送點吃的來多好呀。正想著，一陣敲門聲響起，奶奶在棚外喊門了。
王光滿母親時時關(guān)心著竹林生孩子的事，只因天雨不能來。今天放晴了，她撐起拐仗慌忙過來看望。野豬棚離她家不遠(yuǎn)，但雨后路滑難走。她老遠(yuǎn)看到棚門還關(guān)著，疑心了：咦？到現(xiàn)在竹林尚未起床？便喊：“竹林呀，怎么還沒有起來？”
“媽，我來開門。”
竹林拉開竹子門，奶奶進(jìn)門就問：“今兒為啥沒起床？”
“媽，我生孩子了?！?p> “哎呀！可憐呀。下雨天我來不了，沒有幫上忙。生了個千斤吧？”
“是個胖小子。”
老人高興地說：“好，好，我說嗎，我們家里祖代旺男丁嗎，快給奶奶看看?！?p> 黃竹林抱著嬰兒給奶奶看，老人驚喜地說：“漂亮，真漂亮！高高的鼻梁，大大的耳朵，圓圓的眼睛，烏黑的頭發(fā)，長大了必定聰明，有出息！”
小寶貝遇到亮光，眨眼睛，打哈欠，伸懶腰，逗得奶奶呵呵地笑。
“竹林呀，是你自己接生的？”
“是的，屋里無人，沒有辦法。我只能自己解決，給他剪下臍帶，洗了個澡便好了。”
“可憐呀。你好好躺著，我來給你弄點吃的?！彪m說老人動作如電影慢鏡頭，不急不息，倒也快捷，一會兒燒開了水，煮了三只水煮蛋端來給竹林，說：“你先吃點充充饑，我來熬粥?！?p> 竹林道謝后很快就吃完了，三只雞蛋不知放在胃的哪旮旯里？片刻老人又端來米粥，她一連又吃了兩大碗。有了這點東西下肚，人舒服多了。
“竹林，你在家好好照顧孩子，我去找鄰里們要些小衣、小帽、小被單給孩子用?！?p> “奶奶，不用麻煩大家了，就用大人衣服包一包便是，苦一點沒關(guān)系?！?p> “哪怎么行？”奶奶照樣撐著拐仗搖搖晃晃地出去了。
棚外的陽光燦爛，鮮花怒放，燕子和白鳥自由飛翔。竹林心情歡暢，臉上蕩漾著微笑，眼里閃爍著幸福的光華。
奶奶走后，棚里靜悄悄的。忽聽到竹子門咯吱一聲又開了，原來是嫂子陳桂香來了。竹林忙說：“嫂嫂，你咋來了？”
“嗯，弟妹，你躺著，不要動。聽媽說你生了，我來看看小寶寶?！彼阉蛠淼募t糖和雞蛋放在桌子上，說：“弟妹，沒什么好東西送給你，這點紅糖和蛋給你補補身體吧?！?p> 人在苦中有人憐憫，感到特別的溫暖和親熱。竹林很感激地說：“謝謝嫂嫂關(guān)愛，謝謝！”
“不用謝，寶寶呢，給大媽看看。”竹林掀開被角，小家伙睜開了眼望望大媽，大媽高興地說：“嘿！小家伙真漂亮！帥哥！”
她說話間伸手抱起了奶毛，在他額頭上吻了又吻，愛不釋手，說：“哎喲，帥哥！不要著涼了，還是睡吧?！?p> 老奶奶撐著拐杖家家跑到，要把這個喜訊在第一時間告訴大家。來到山林家門前老遠(yuǎn)便喊：“山林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屋里傳出聲音來：“什么事把你樂成這樣啥？”
“我家竹林生了個胖小子，頭大，眼睛大，耳朵也大，才有福呢！”
“恭喜，恭喜，恭喜你嘞，怪不得把你樂成這樣?？蓱z呀，小孩沒有衣服吧？”
“不是嗎？連尿布都沒有一塊?！?p> 山林嫂在房間里聽到了，說：“有，有，我來找我家小桂子的舊衣?！彼涞构竦卣伊艘槐?，找出一身小棉襖和兩件毛毛褂。說：“先拿去給嬰兒穿吧，我找到了再送過來?！?p> 很快野豬棚熱鬧起來了，那些學(xué)做鞋的“鞋友”、好心的婦女們聽到了都急忙來看喜，送來小衣小帽、紅糖、雞蛋、蔬菜、水果等。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叫花婆野豬棚產(chǎn)子”的事很快傳遍了白鶴塘，成了一條傳奇新聞。很多婦女、小孩都趕來看稀奇。也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說：“我們也去看看！”婦女罵道：“看什么？看！女人生孩子的事男人也去湊熱鬧？沒出息，滾開！”男人不過意地離開了.
有人說：“叫花婆能豬棚產(chǎn)子，高樓大廈卻斷了香火；討飯婆能生胖小子，富人嬌妻卻不下‘蛋’?！?p> 也有人說風(fēng)涼話：“黃竹林豬棚結(jié)婚才六個月，生個‘六月桃’，是誰的種還說不準(zhǔn)？”
不管什么流言蜚語，無稽之談。兒子總是這對苦命鴛鴦愛情的結(jié)晶，是未來的希望。
棚內(nèi)竹子床矮小，沒有床頭板，想靠一靠，竹林只能橫向倚墻躺著?？葱『⒌娜硕?，怕小孩受涼，竹林干脆把破棉絮捂著小孩的身體。破絮窩里露出小寶貝的臉蛋，活像孵雞婆毛叢中露出的小雞頭。于是缺德人看了把黃竹林比作“孵雞婆”，那小嬰兒便是“小公雞”了?！胺蹼u婆”孵出了“小公雞”，一時成了他們茶余飯后的笑料。
在湖北老家竹林的綽號叫“咬臍”或“牛棚虱子”，那是她媽痛苦的回憶而風(fēng)趣地叫的，在這第二故鄉(xiāng)白鶴塘無人知曉。但現(xiàn)在卻多了個綽號叫“孵雞婆”，這很不雅觀！唉，有什么辦法呢？“誰叫我命苦？”竹林想著，自卑的眼淚順腮而下。
黃竹林離家出走時，已有兩個月的身孕。拒絕服墮胎藥，一路上幾經(jīng)磨難，掉在大江里，被歹人拳打腳踢，跋山涉水，長途奔波，顛簸闖蕩卻沒有小產(chǎn)。孩子真是命大，該是世上的人！有錢貴婦人懷孕不出門，專人服持，吃人參喝燕窩，服保胎藥，結(jié)果還是保不住胎兒早產(chǎn)了。
本來王光勤天天晚上回家陪伴妻子，不巧，剛好那天加夜班封窯，不能回家，而竹林恰恰那天夜里生孩子。她獨自坐在床上又惱又悲，眼淚在淌。
第二天晚上，王光勤回家推開竹子門，喊道：“竹林，竹林？”
竹林明明聽到了，卻故意沒有理睬他。他知道她生孩子了，覺得虧對于她，慌忙道歉說：“對不起，昨夜剛好加夜班封窯，沒空回來?！?p> 竹林委屈地流著淚，但沒有責(zé)怪丈夫，知道他幫工身不由己。
“親愛的，好了，好了，不要哭，為了我們的未來要堅強些?！彼龥]有理睬他，他心里很愧疚，卻又興奮地問：“生的兒子還是女兒？”
“你眼睛大，來看看吧？”
她掀開被角露出小孩，王光勤抱起小孩一看，是把“小茶壺”，高興地喊：“兒子，兒子，我當(dāng)爸爸了！”他把小孩摟在懷抱里，高興地聳聳肩，扭扭屁股彎彎腿，跳起了“開心舞”。又搖頭晃腦，擠眉弄眼做了一個滑稽的動作，逗得黃竹林嫣然微笑。
王光勤貼近竹林的臉頰吻了一下，異常興奮。
放下孩子，緊握雙拳，結(jié)實的兩臂高高地舉起，喊道：“??！老天保佑，我們成功啦！勝利了！保住了這個寶貴的兒子，保住了我們的家！勝利永遠(yuǎn)屬于頑強的戰(zhàn)士！”
是呀，回顧往事多么艱險，離家時竹林母親要做掉孩子，再攆走光勤。為了愛情和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兩人背井離鄉(xiāng)逃了出來，吃盡了千辛萬苦，才保住了這個完整的家。從違規(guī)沉塘的生死線上再回到今天父子團(tuán)圓，是何等的驚險呀？愛情是一種奉獻(xiàn)，結(jié)婚生子是一種回報，野豬棚里洋溢著勝利的氣氛。
他感嘆地道：“兒呀！父子們團(tuán)聚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p> 竹林笑著說：“你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他思考了一下，說：“我們帶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千難萬險，真是不容易的。擁抱了長江天險，經(jīng)過驚濤海駭浪的搏斗，濤濤江水的洗禮才獲得成功的，此事終身難忘。為了永作紀(jì)念，就取名叫‘王濤’吧？”
“好，好，有意思，小名叫‘濤濤’?！薄皾凉笔撬麄儛矍榈慕Y(jié)晶，是未來家庭幸福的希望。
黃竹林身強體壯，產(chǎn)后兩周完全恢復(fù)了健康。
“濤濤”滿月那天，做父親的非常高興，買了很多菜，打了酒，請來村長、鄰里和家人圍起來滿滿兩桌人，像模像樣吃了滿月酒，歡歡喜喜慶祝了王濤的誕生。
孩子滿月后托付奶奶照顧，竹林照常出門干她的老本行－－做女貨郎。第一次出門就碰上本村一位婦女，她竟然說：“哎喲！‘孵雞婆’，你出窩啦？”
竹林聽了，感到一肚子委屈，惱火，如此不禮貌！諷刺，嘲笑，看不起窮人！本想罵她幾句消消氣。但又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人家是當(dāng)?shù)厝耍约和鈦響?，不能與人家生矛盾，今后還需要大家的幫助，應(yīng)該和為貴。你給我冷漠，我給你熱情；你給我嘲諷，我給你笑臉；你看不起我，我卻敬重你。這不是傻子，是胸襟，是品行，看你好意思么？于是竹林忍氣吞聲，浮現(xiàn)出一臉笑容，清脆地回答：“哎，姐姐你好！我‘出窩’了?！?p> 那女的竟是睥睨一笑，以勝自傲。
有了這第一句，別人也接連而來。久而久之竹林的綽號“孵雞婆”便在村里傳開了。而王濤呢？便成了“淘（濤）氣小公雞”；又因為野豬棚所產(chǎn)，也有缺德人喊“野豬崽子?！?p> 那么以前的大肚子貨郎，現(xiàn)在自然成了“孵雞婆”貨郎了。每到一處，習(xí)慣地?fù)羝鹭浝晒模簱渫?，撲通，撲撲通通?--這是一曲特別設(shè)計的鼓聲，人們聽到這熟悉的鼓聲特別親熱，都喊：“噢，‘大肚子貨郎’來了！不不，‘孵雞婆貨郎’來了?！崩蠇嬌賸D們都擠來買東西，生意好極了。
因黃竹林胸懷坦蕩，待人和氣，誠信為本。堅持薄利多銷、貨真價實，顧客信賴她，人們見了“孵雞婆”非常親熱。在她的努力下，久而久之“孵雞婆”這個臭烘烘的綽號卻變成了香餑餑的商號。在這一方廣為流傳，并一直使用著，只要提起“孵雞婆”誰都知曉。
竹林忍辱負(fù)重，慢慢地隨鄉(xiāng)入鄉(xiāng)，和鄉(xiāng)親們相處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