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都不是正經(jīng)人

　　南京通濟門墻根下，聚集著一大批手工業(yè)者。

　　后來規(guī)模越來越大，南京市政衙門，就將此地單獨劃分，名為冶城。

　　南京城內(nèi)手藝最好的工匠，在這冶城內(nèi)都能找到。

　　徐梟從使用角度考慮，傾向于制作銅煙桿。

　　來之前，徐梟畫了個簡易的圖紙，兩人拿著圖紙滿城轉(zhuǎn)悠。

　　尋摸半天，卻一無所獲。

　　歸結(jié)起來，就是達不到徐梟的時間要求。

　　黃銅煙桿制作并不復雜，隨便哪個鐵匠都會。

　　可大批量制作就需要模具了，那些工匠從未做過這東西，自然沒有。

　　等他們把模具做好，再來批量生產(chǎn)，時間上來不及。

　　徐梟有點懊惱，終究是第一次從商，先期準備工作漏洞太多。

　　徐六看徐梟急的滿腦子汗，勸慰道：“二少爺莫急，我再去找一圈，您先在此歇著?！?p>　　徐梟看了他一眼，點頭應允，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徐六轉(zhuǎn)身離去，拿著圖紙挨個問。

　　心情煩悶，徐梟抽出自己那根玉煙桿，裝好煙絲，用火鐮點上，悶頭嘬了一口。

　　焦躁的內(nèi)心瞬間緩解不少。

　　如果時間上確實太趕，那就只能找齊四，把那些船工的煙桿買來湊數(shù)。

　　但那些煙桿都被用過，煙絲首次上市，若是因為這個導致信譽受損，就得不償失了。

　　徐梟邊抽煙邊思索，思緒漸漸飄飛。

　　“后生，你這煙絲很香啊，能給老漢嘗嘗嗎？”

　　徐梟被嚇一跳，思緒瞬間被打亂。

　　剛想發(fā)火，轉(zhuǎn)頭卻看到一年過半百的老頭，手里拿著根煙桿，湊在他身旁猛嘬，腦袋頂上都在冒煙。

　　“老頭，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小心我躺地上訛你。”徐梟沒好氣的說。

　　但看在老頭年紀大的份上，就不計較了。

　　等等。

　　徐梟豁然轉(zhuǎn)身，雙眼死死的盯著老頭的煙桿，磕巴的問：“老頭，你這煙桿哪來的？”

　　這老頭手上拿的就是黃銅煙桿，金燦燦的。

　　這種一體澆鑄的黃銅煙桿，肯定有模具。

　　老頭吐了口二手煙，說道：“我自己做的?！?p>　　“你干啥的啊？”徐梟連忙問道。

　　老頭指著十步外一鐵匠鋪子，說道：“打鐵的，那就是我鋪子?！?p>　　豁，徐梟瞬間興奮了，自己尋摸快一個時辰，都沒找到合適的。

　　結(jié)果剛點桿煙，人家自己找上門了。

　　果然吶，天下煙友無處不在，無所不能啊。

　　“老頭，我有筆生意找你，你做不做？”徐梟滿臉興奮的問。

　　“三十根黃銅煙桿，明天早上交貨，對嗎？”老頭淡定的說。

　　徐梟驚了，問道：“你咋知道的?！?p>　　老頭回道：“你倆在這晃悠半天了，挨家挨戶問，我能不知道嗎？”

　　也是哈，徐梟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動靜確實有點大。

　　“那太好了，這筆生意我就給你了，價錢隨你開。”頓了頓，徐梟又補了一句：“也別開太狠，都是小本生意，互相體諒。”

　　沒想到，老頭搖頭拒絕了。

　　徐梟的笑容卡在臉上，有點懵的問道:“是數(shù)量太多，一晚上做不完嗎？”

　　老頭又搖了搖頭，說道：“要不了一晚上，三個時辰足夠?！?p>　　“那是為啥啊?！毙鞐n徹底懵了，想著自己也是第一次見這老頭，應該沒得罪過他吧。

　　“老漢我今天累，只想歇著?！?p>　　話雖如此，但徐梟注意到，這老頭眼睛就沒離開過自己的煙袋鍋，鼻子還在猛嗅他的二手煙。

　　再想起這老頭第一句就說自己這煙絲很香，想嘗嘗。

　　只因自己被嚇到了，適才沒怎么注意。

　　徐梟掃了眼老頭煙鍋里的煙絲，發(fā)現(xiàn)和當初沈昂買的一樣，也是從齊四那買的生煙絲。

　　徐梟心下了然，什么累了，想歇息，都是屁話，這老頭是看上自己的熟煙絲了。

　　有欲望是好事，怕的就是你無欲無求。

　　好在徐梟準備周全，出門時帶了三兩煙絲，就吊在煙鍋子旁邊。

　　徐梟摘下煙袋，面帶微笑，一臉恭敬的遞給老頭，解釋道：

　　“適才未聽清，慢待了老伯，實在抱歉，三兩煙絲贈予您，還望老伯勿怪?！?p>　　老頭接過煙絲，放在鼻下一嗅，感受到濃郁的煙絲香，老臉頓時樂了。

　　老頭欣賞的瞅著徐梟，說道：“素不相識，老漢也拉不下臉占你個后生的便宜，你說個價，我按市價付銀子。”

　　徐梟本就為了示好，此刻自然推辭：“老伯無需如此，我是真心送你，不收銀子?！?p>　　“該多少就收多少，一碼歸一碼?！崩项^皺眉催促。

　　這老頭還挺倔，徐梟也無奈，說道：“總共三十兩銀子?！?p>　　老頭正忙著掏錢袋呢，聽到三十兩手上一頓，錢袋也不掏了。

　　抱拳道：“多謝后生送煙?！?p>　　好家伙，前腳還義正言辭，后腳就順水推舟，這老頭也不是啥正經(jīng)人啊。

　　徐梟努力克制心里的笑意，說道：“那這黃銅煙桿？”

　　老頭也是爽快人，再加上又收了煙絲，點頭道：“這生意老漢我接了，日落前你派人來取就行?！?p>　　旋即，老漢又補充道：“我收了你的煙絲，那這煙桿就免費贈你了?！?p>　　徐梟心道，哪能占你個老頭的便宜啊。

　　“這可不行，該多少銀子，老伯照實說就行?！毙鞐n一本正經(jīng)的說。

　　“聽老漢的，說了不收就不收?！崩项^又倔了。

　　“那不行，該多少就多少，老伯你也不容易?！毙鞐n又推回去。

　　“二兩一個，總計六十兩紋銀?！崩项^斜眼瞅著徐梟，目中帶著戲謔。

　　“多謝老伯好意，下回還來您這訂煙桿?！毙鞐n縮回掏銀子的手，面不改色。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絲尷尬，一老一少悶頭抽煙。

　　又感覺不說話好像更尷尬。

　　二人不約而同轉(zhuǎn)頭看著對方。

　　老頭：“后生貴姓??？”

　　徐梟：“老伯怎么稱呼？”

　　老頭：“姓馬?！?p>　　徐梟：“姓徐?！?p>　　旋即，二人又產(chǎn)生同一個念頭：都不是啥正經(jīng)人。

　　談妥了生意，馬老頭帶著徐梟回了鋪子，開始做煙桿。

　　馬老頭確實有模具，徐梟看著他熟練的將銅水倒入模具，再經(jīng)過淬煉、打磨、開孔。

　　一個黃銅煙桿沒幾下就成型了。

　　徐梟拿在手心看了看，對質(zhì)量很滿意，就讓馬老頭按照這個品質(zhì)繼續(xù)做。

　　剛好徐六也回來了，徐梟便安排他守在鋪子里，自己先行離開。

　　走之前，徐梟偷摸留下六十兩銀子。

　　徐府有訓：不可因利廢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