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周一,多個緊急要查的檔案,響個不停的工作電話,一群著急辦理查閱和借閱手續(xù)的人員。彭路正好趕上了生理期,硬撐了整整一上午,下班之后,癱坐在凳子上,筋疲力盡的彭路,喝口熱水的力氣也沒有了。
千頭萬緒的哀傷填不滿深不見底的迷茫。彭路拿起手機,在朋友圈發(fā)出:“累到差點暈過去?!比缓髮⑹謾C裝進包里,堅強的起身走出辦公室。
崔偉來電:“快到你單位門口了,下來吧。”
“中午有事兒,不回去了?!?p> “有事兒啊,是去相親嗎?”崔偉用開玩笑的方式掩蓋內(nèi)心的小波瀾。
“對啊,相親去?!迸砺芬惨酝嫘卮稹?p> “那,我先回了!”
“好!”
?
彭路躺在家中床上心情始終焦慮,未能午休。
“頭痛欲裂……”猶猶豫豫發(fā)出了這條朋友圈,內(nèi)心對曲星仍抱有一絲希望。
“別硬撐,出去買點藥休息會兒。”發(fā)來問候的是被遺忘掉的吳鵬。
下午,面對沉重的檔案,頓子在查閱過程中順便幫彭路搬挪了幾摞:“彭路啊,眼看過中秋了,你這對象選好了沒有?”
“浩哥,現(xiàn)在有一個在市里工作的,還有一個是在咱照城工作的,你說我應(yīng)該選哪個?”
“怎樣開心就怎樣選唄,不過哥覺得你還是選照城的比較靠譜,你自理能力不強,依賴心又重,婚后事兒多,你一個人肯定不行?!?p> “那前段時間我們在路上相遇時,你看到的那個男的怎么樣?”
“我沒見你在路上相跟過男的呀!”
“那天你騎著摩托迎面駛來,我們還打招呼來著?!?p> “是啊!”頓子一下子記了起來。
“騎車帶我的那個男的,你看怎么樣?”
“哥以為你打了個摩的,壓根就沒看啊,難道他就是你找的那個警察嗎?”頓子很詫異的對彭路講。
“浩哥,你查完資料就去忙吧?!迸砺凤@然不開心了。
頓子一臉無辜的拿著復(fù)印件走了。
下班時,彭路打開朋友圈,只有幾個閨蜜的問候,曲星從未出現(xiàn)。
崔偉打電話:“等我過去捎上你!”
“不用了,晚上約了閨蜜?!?p> “你這一天還挺忙,中午相親怎么樣,中不中意?”崔偉這回把玩笑開的很認真。
“人還需要了解,但各方面條件,都符合我的要求。”彭路故意這樣回答。
“你啥要求呀,說來我聽聽!”
“身高、學歷、全額編?!迸砺飞钪@樣子講話很不合適,可又不知該如何與曖昧不清,又是老同學的崔偉劃清界限。
“你這要求沒錯,但事實上家庭條件和成長背景尤其重要,改天找機會,我給你好好補上一課。晚上跟你閨蜜玩兒好,如果可以的話帶上我也行。”
“得了,我閨蜜已婚,你去了也沒戲。”
“開個玩笑,我先回了。拜!”
彭路走出單位門口五十米的地方,吳鵬從他臟兮兮的大摩托上下來,遞給彭路一盒藥。
彭路不知所措的望著吳鵬,遲遲沒有接過藥?!澳氵@干嘛呀,我不能要你的東西。”
“緩解頭痛的,病了就得吃藥。你上車我?guī)闳コ渣c晚餐吧,吃完送你回家休息?!?p> “不了,我媽已經(jīng)在家做好了?!?p> 吳鵬的面容一陣尷尬:“那我送你回家吧?!?p> 彭路不好再拒絕,只好又坐上了臟兮兮的大摩托。
小區(qū)樓下,彭紋正在和幾個年輕女人聊天。看到彭路回來,趕忙上前和彭路要鑰匙:“媽今天不在,姐沒帶鑰匙,你回家開下門?!?p> 彭路費力的從大摩托上下來。
吳鵬朝彭紋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姐!”
彭紋望著這一身奇怪的行頭,禮貌微笑卻一頭霧水,遲疑后答應(yīng)了聲“嗯?!?p> 彭紋沒等走回家,就急著問彭路:“這娃哪兒的呀,你們怎么認識的?”
“同學介紹的,獸醫(yī)站工作,半個月前見過一面,我明確拒絕了。可他臉皮厚,我在朋友圈發(fā)了個頭疼,下班他就送藥來了。”
“呵呵,那人家是真喜歡你,這就叫近水樓臺先得月。你看你一有需要人家十分鐘就到,可曲星在普城這些小事兒他就做不到,遠水解不了近渴。”彭紋小心翼翼的邊說邊看著彭路臉色。
“你沒看到他多黑多難看嗎?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數(shù),你跟爸別著急發(fā)表意見,別瞎激動,別煩我行不行?”啪的一聲,彭路摔上了臥室門。
粉蒲從鄉(xiāng)下老家回來,帶回了粉團攤好的金黃色煎餅,還有地瓜、茄子好多蔬菜。滿載而歸很是開心。
“誰在家呢,幫媽把這些東西拿到廚房去?!狈燮堰厯Q鞋邊向屋里張望。
彭紋迅速從廚房跑到門口,和粉蒲擠了擠眼。粉蒲一聲不吭的隨彭紋進了廚房,并關(guān)上了廚房的門。
“這周日是中秋節(jié),我想提前一天去看望你的父母,你同意嗎?”微信有新消息提醒。
彭路剛剛的怒氣瞬間變?yōu)榱司o張,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總得面對,無論母親粉蒲給不給這個面子,都得及時告知她,好讓她有個心里準備。
彭路從臥室出來,正準備打開廚房門,聽見彭紋在勸說粉蒲:“找個機會你好好跟她說說,不敢縱容她這樣任著性子把自己給耽擱了……”
彭路閉上眼睛將門打開:“李昊說中秋節(jié)想到家里去看看你和我爸。”
彭路沒有對粉蒲抱有希望,確切的說彭路更害怕看到粉蒲的偏激反應(yīng)以及承受粉蒲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壞情緒。
“好啊,好啊,中秋節(jié)媽回去景苑準備點好飯,姐到時侯也過去?!迸砑y沒等粉蒲反應(yīng)過來,已搶著答應(yīng)了。
“李昊說提前一天來,也就是這周六。”彭路望著粉蒲緊皺的雙眸,凝重的臉。
“那也行,要不姐周六做一大鍋老川湯端到景苑去。這樣就省的媽過去忙活了?!迸砑y一邊洞察著粉蒲的臉色,一邊望向彭路。
“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兒!”粉蒲終于開口了,語氣強硬且激動,似乎在努力按捺內(nèi)心席卷而來的怒潮。
彭紋努力控制著焦灼的心情,臉上卻流露出無盡的煩躁。她輕輕放下手中的活,生怕一不小心,成為遷怒粉蒲的導(dǎo)火索。靜靜的,彭紋走進客廳,拿起手機,似乎瀏覽起了網(wǎng)頁。
如此氣氛,彭路遲遲得不到粉蒲的回應(yīng),悄然回到臥室書桌旁坐下,回復(fù)李昊:“我和我爸媽歡迎你到家里來?!?p> “本來想中秋節(jié)當天去,可我中秋又要值班?!崩铌辉诖藯l微信的最后,加上了一張痛哭的表情。
“周六早上我去買點東西,中午過去,可以嗎?”
彭紋也從客廳發(fā)來微信:“啥都別說了,讓媽冷靜的想想,無論如何不可以拒絕人家到家里來,你先提前跟爸說一聲?!?p> 隔著一扇門,彭路回復(fù):“知道了。”
“當然可以。”彭路給李昊發(fā)送過去。
撥通了國慶的電話:“爸,李昊提出,中秋前一天中午到咱家看望你和我媽?!?p> “早該走到這一步了,爸準備餃子怎么樣,你跟你媽說了沒有。”國慶滿滿的激動夾雜著一屢躊躇。
“還沒呢,我想先和你說,然后再問我媽?!?p> “行,那你跟你媽溝通好,就這樣?!碧岬椒燮?,國慶迅速掠過,掛掉了電話。
這天的晚飯,粉蒲始終眉頭緊皺。安旭和彭紋時不時的討論近來的生意,安業(yè)全神貫注在動畫片里。彭路突然意識到,彭紋和安旭的生活本是溫馨甜蜜的,多出自己和母親粉蒲太久,真的好不合適。
臨睡前,粉蒲敲開了彭路臥室的門,看樣子,粉蒲的心情已然平靜了下來。
“媽可以過去,但飯得你爸準備,我過去以后什么都不做?!狈燮颜驹谂砺反策叄糁林氐臍庀?。
“行,我讓他準備,你早點睡吧?!迸砺泛脫囊环昼姷钠届o之后是抽泣中漫無休止的抱怨牢騷。
“讓你爸托著良心想想,那家里怎么就只剩他和你那霸道慣了的奶奶兩個人,人家保姆也不愿意去吧,誰還能像我一樣伺候他們。讓他倆把家里清理干凈,臭氣熏天的別人去了會嘲笑,連我進去都惡心的要吐……”
彭路不作聲,以最大的包容心承載了粉蒲強加于她的精神痛苦。
“媽一想起要見他娘倆媽就心酸頭痛,渾身不舒服……真是你到結(jié)婚的時候了,要不然……”粉蒲刷的一聲流起了苦淚,抱怨聲不出所料浸泡在了哭腔里。
“你別去了!這總行了吧!我結(jié)不結(jié)婚扯淡!我去死都比聽你在我面前掰扯你無邊無際的痛爽多了,我受夠了!”彭路掀起被子,沖著粉蒲大吼。
“你翅膀硬了你跟你爸過去,你成天跟著我干嘛,我缺人跟我大吼大叫,盼著看你那張臭臉嗎?你可真不愧是你爸的閨女,跟你爸一個德行。你現(xiàn)在就走,去景苑跟你爸過!”
安旭和彭紋聞聲過來,安旭扶住粉蒲的肩膀,邊往出推邊哄孩子一般問:“媽,你干啥呢,跟自己閨女有啥可杠啊?!?p> 彭紋問彭路:“媽跟你說什么了,怎么就吵起來了?”
“姐,你帶媽去醫(yī)院看看吧,她情緒失常多年了?!?p> 彭紋狠狠給了彭路一個白眼。
“她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閨女,她也是你爸的,讓她跟你爸生活有問題嗎?”粉蒲沖著安旭,氣不打一出來。
“媽,我等你把氣撒完,撒完就舒服了。水給你倒好放這兒,涼涼再喝,喝完都去睡,安業(yè)也到時間,該關(guān)電視了?!闭f完安旭握著拳頭捶自己的頭。
彭紋關(guān)好彭路的門走進客廳。瞅著安旭問:“你的頭怎么了?”
“哎,頭疼呀!”安旭靦腆的一笑坐靠在了沙發(fā)上。
撲哧一聲,粉蒲被逗笑了:“你別頭疼,這不關(guān)你的事兒。媽就是一提起你爸就覺得可恨。”粉蒲笑著又流下兩行淚。
“頭疼還不早點去睡?!迸砑y反問安旭。
“你們都沒睡我能睡嗎,一會兒仨人吵起來我越發(fā)頭疼了?!?p> 撲哧一聲,彭紋和粉蒲都笑了。
彭路窩在被子里破涕為笑,心想:我這哥比定做的還要好。
?
周五晚上,彭路下班后花了整整三個小時打掃景苑家中衛(wèi)生,國慶和白韻蓮見勢分別出門,結(jié)束時彭路頓覺腰酸腿軟直不起腰。
周六的早上,彭路先到景苑家,幫著白韻蓮搟餃子皮。臨近十一點時,接到粉蒲電話:“你到樓下接我。”
于是乎,粉蒲與最熟悉的兩個陌生人相見了。
“奶奶,你去歇著吧,我媽包的快。”
“去給我倒杯水喝,我走一路累了?!狈燮阎甘古砺贰?p> 白韻蓮適時的搖擺大粗腿,離開了廚房。
十一點一刻,門鈴響了,彭路趕忙開門,李昊提著大包小包進來。國慶和白韻蓮各自從臥室出來迎接。??????????????????????????????????????????????
李昊緊張的問好、換鞋,然后坐在了沙發(fā)上。
粉蒲從廚房出來:“你們先看會兒電視,阿姨給你們包餃子吃,馬上就好?!?p> “阿姨,不著急,早上起的遲吃的也遲,現(xiàn)在一點都不覺得餓。”李昊笑盈盈的說。
國慶打開電視,坐下來與李昊閑話家常,也不忘問起和李昊一個單位里自己老同學的近況。
白韻蓮明察秋毫,談話間仔細打量了李昊的衣著和談吐,興許是李昊的隨意和自我,都讓白韻蓮感覺不到她想要的唯我獨尊,又或許李昊給白韻蓮的第一印象,談不上一丁點的喜愛,三言兩語之后,白韻蓮悄然回了自己臥室。
飯好了,粉蒲盛好餃子,國慶搗好蒜,大家坐下來一起享用。
“味道怎么樣?”國慶問李昊。
“香,平時回家少,工作日里吃飯的點又不靠譜,所以單位食堂基本不做餃子。”李昊說著,已經(jīng)吃下了大半碗。
“好吃你就多吃點,再來一碗吧?!迸砺窚蕚湓俳o李昊盛。
“有新下鍋的,還得煮個七八分鐘?!狈燮烟嵝雅砺贰?p> 國慶為了避開尷尬,剛動筷又放下,來到鍋旁用勺背輕推餃子。
白韻蓮?fù)铌灰呀?jīng)吃光的碗,忍不住可笑,又很及時巧妙的在笑容里裝進了作為長輩的疼愛與包容。
“煮好了,來阿姨給你撈上?!狈燮焉焓秩ツ美铌坏耐搿?p> “不用,我自己來。”李昊自己端起碗,走進廚房。
“叔給你盛。”國慶伸手接碗。
李昊伸手拿勺:“沒事,我自己可以?!?p> 李昊絲毫不拘束,狼吞虎咽又是一大碗。吃完感覺還能再加幾個,自己動手,湯都能喝個夠。
粉蒲客氣的問李昊:“吃好了嗎?”
李昊來不及答話,忍不住一個悠長的飽嗝。
“這說明餃子是真香,你吃好了我們都開心。”國慶幫李昊解圍。
飯后沙發(fā)上小憩一會兒,李昊知趣的表示要回家了,不影響大家午休。
李昊出門不到十分鐘,粉蒲也收拾包走了。
彭路留了下來,希望午休之后能聽一聽父親國慶對李昊是個怎樣的看法。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起床后國慶已經(jīng)出去了,彭紋打電話說馬上過來,彭路伸伸懶腰,望向窗外,莫非自己真的要與一個談不上半點喜歡的人結(jié)婚?
晚餐之前,國慶回家,彭紋和安旭提著大包小包,帶著安業(yè)也一起來了,還端來了一鍋熱氣騰騰的老川湯。
白韻蓮聞著老川湯的香味兒走出臥室,對安旭和彭紋一貫的冷臉消融了許多。
安旭拿出了碗筷,彭紋給每一個人都盛好了飯,安旭又拿出一個大盤子,用來放置仍舊熱乎的泡沫面饃。
“爸,你中午見完李昊,感覺怎么樣?”彭紋迫不及待的問。
“呵呵,第一次到家里來,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不過古話說的好,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男人做執(zhí)法人員,入警察這一行,職業(yè)是沒的說的。關(guān)鍵還是得尊重彭路的意思?!?p> 彭路聽的出,對于李昊,國慶看上的僅僅是工作。
“工作性質(zhì)決定他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這個社會沉悶內(nèi)向的人遠沒有自來熟的人適應(yīng)的快。對了,前幾天看到一個男孩送彭路回家,光知道是獸醫(yī)站的,也不了解其他情況。”彭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怎么從沒聽彭路提起過,認識多久了,什么編制,身高咋樣?”國慶一臉好奇的問彭路。
“就見過一次,已經(jīng)明確表示不合適了。編制應(yīng)該是全額事業(yè),也是考上的?!迸砺窓C械的回答。
“那你認為你和李昊目前的關(guān)系考慮結(jié)婚是否成熟?”國慶鄭重其事的問。
“從來沒有想過?!迸砺返幕卮鸷苷J真。
國慶臉上立刻蒙上了一層冰冷的霜,氣氛瞬間變得讓人窒息起來。
“誰都會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你自己也一樣,倘若你身材窈窕,工作又有編制,按你想象的找也許還有可能,你在選擇別人的時候,也要看到自己的不足?!迸砑y平和的講。
白韻蓮、安旭包括安業(yè)一齊看向彭路,唯獨國慶低頭吃飯。
這頓飯彭路吃的坦然,因為自己說了真話。
飯后,彭紋刷洗了碗筷。節(jié)假日期間,廠里工人放假,彭紋陪著安旭親自到廠里去加班。
前腳剛走,安業(yè)就跑電腦旁打起了游戲。
白韻蓮舒坦的倚靠在沙發(fā)上:“這鍋老川湯味兒可真不錯,濃淡適宜,正合我的口味。沒有保姆,好長時間也沒人給正兒八經(jīng)的做個飯了?!?p> “想吃還不好辦,哪哪兒都有賣的?!眹鴳c對白韻蓮說。
“誒,出去吃來來回回不方便,讓你給我買你能記得幾回?”
彭路一心只看電視,不多言語,她知道此刻沒人想聽她說話。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一看,是吳鵬,彭路條件反射般的按下了靜音鍵。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繼續(xù)看電視。一分鐘后,用余光望向手機屏,響鈴終于結(jié)束了。
國慶想問些什么,又決定不問。
叮鈴鈴……,手機再次響起,彭路出乎意料被嚇了一跳。
“誰的電話你故意不接?”國慶終于按捺不住提出了疑問。
彭路不得不接起電話。
“喂,彭路,你能出來一下嗎?”聽的出吳鵬在努力給自己的聲音打氣,卻依然底氣不足。
“這么晚了,就不出去了,有什么事兒就在電話里說吧。”
“還是希望你能出來一下,我在你家樓下,就五分鐘,行嗎?”吳鵬懇求到。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彭路詫異的問。
“你忘了我上次送你回家,還碰到了咱姐姐?!?p> “哦,不好意思,那是我姐姐家,我不住那兒。晚上天涼,你先回去,有事兒微信上說,好嗎?”
“你家在哪兒我現(xiàn)在過去,只需要五分鐘,我有東西要交給你。”吳鵬企圖用自己的執(zhí)著來感化彭路的心。
“好吧,那你到景苑小區(qū)門口,我現(xiàn)在出去?!迸砺凡皇且驗楦袆樱皇菫榱俗鹬?。
小區(qū)門口,吳鵬穿著薄薄的外套等候在月亮之下。
看到彭路出來,吳鵬激動的拿出準備好的禮物給彭路。
彭路接過包裝精致的手提袋:“這是什么呀?”
“送給你的禮物,回家再看吧,還有這個,拿著?!闭f罷,又遞給彭路一個心形包裝巧克力盒。
“對不起,這些東西我都不能要。”
“我不會拿回去的,你若實在不喜歡,也不要當著我的面扔?!眳蛆i的面容很是尷尬,聲音開始顫抖。
彭路拿著禮物不知該說什么好,吳鵬的眼睛里投來了滿滿的真誠和挫敗的惶恐。
幾秒過后,彭路還是軟下心來,以禮相待:“到家門口了,要不進去坐坐?”
吳鵬一個扭頭跑進了身后的小超市,提了箱牛奶意氣風發(fā)跑出來:“走!”
“你這是干嘛呀!”
“哪個單元,走吧,中秋月圓,這是帶給叔叔阿姨的?!?p> 彭路懵圈,一會兒的功夫竟越欠越多。
進了家門,吳鵬很不自然的換了鞋。
“叔,在家呢!”
國慶戴著花鏡微笑點頭,吳鵬毫不搭掉的穿著打扮,還有一臉黑紅的鄉(xiāng)土氣息,以及身高馬大、結(jié)實笨重的身軀著實讓國慶感覺這次相見很是意外。
在餐廳喝水的白韻蓮默默瞅了大半天客廳坐著的這小子。
吳鵬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餐廳還坐著個老人家。
“她是我奶奶。”彭路說。
“奶奶好,看起來身體挺硬朗,多大年紀了?”吳鵬主動和白韻蓮搭起了話。
“你猜我多大?!卑醉嵣彿磫枀蛆i。
“不知奶奶可有七十歲,要我說,您這身體可比農(nóng)村五六十的老婆婆們看起來要好得多。”
八十歲的女人也依然喜歡聽奉承之言,白韻蓮笑的兩眼瞇成了縫:“你哪個鄉(xiāng)的?。俊卑醉嵣忂m時的問起了重點。
“我鶴嶺的,奶奶知道不?”吳鵬調(diào)侃了起來。
“都是照城人,怎么會不知道,鶴嶺之前可是咱照城出干部比較多的地方??墒墙陙砜h城周圍的鄉(xiāng)鎮(zhèn)個個變化都特別大,鶴嶺基本還是三十年前的老樣子,我說的對不?”
“奶奶,看來您對鶴嶺鄉(xiāng)以及整個縣城的發(fā)展都挺了解。鶴嶺地處偏遠山區(qū),常年干旱,除了紅苗谷和土豆,基本也沒什么產(chǎn)業(yè)。拿我們村來說,年輕人基本上都走出了村子,留下的一年比一年少,目前常住村里的,沒幾戶人了??梢f變化,多少還是有的,變化不大而已?!?p> 國慶為彭路和吳鵬各沏了杯茶:“你們聊”!然后回臥室看起了報紙。
白韻蓮眨眼的功夫就看明白了國慶的意思,也隨之起身:“你們年輕人聊天,我就不打擾了,我到臥室看電視去,對了,我今年八十多了,你猜的可不準?!?p> 這下子,彭路和吳鵬單獨坐著很是尷尬,吳鵬不停的在找話題,彭路強顏露笑腦子卻在嗡嗡嗡響,吳鵬究竟說了什么,彭路大都直接排斥在了耳朵附近。腦海中循環(huán)滾動著一排排相同的字幕:沒人坐下來陪你說話,該走了吧!
見彭路不怎么搭話,吳鵬話確實少了很多,可還是會堅持著一副亢奮的笑臉,時不時的評論電視節(jié)目和演員。這一坐,就是整整一個半小時。
彭路看看表:“九點多了,你住單位,門房不會鎖門吧?”
“沒事兒,我有鑰匙?!眳蛆i還真理解為彭路在關(guān)心他。
天哪,我該怎么辦,彭路內(nèi)心煩躁了起來。
安業(yè)唰的一聲打開臥室門,縱身一躍跳到了沙發(fā)上。
“哇,這本領(lǐng)高強,一般人可做不到?!眳蛆i夸贊起安業(yè)來。
深受鼓舞的安業(yè)跳的越發(fā)來勁兒。嘻嘻哈哈蹦跶了好一陣子。
“安業(yè),自己去衛(wèi)生間洗臉洗腳。洗完你爸媽就該回來接你了,省的你回家再洗浪費時間,明天還要早起去上鋼琴課呢!”
這回吳鵬興許覺察到了些什么:“再坐個五分鐘,我也回,不影響叔叔和奶奶休息?!?p> “我奶奶每天晚上八點多就睡了,這會兒早睡著了?!迸砺返恼f。
“那我去和叔叔打個招呼再走?!?p> “嗯,好,我爸他還沒睡,在他臥室看報紙呢?!?p> 吳鵬輕輕推開國慶臥室的門:“叔,不早了,我回了,你們早點休息?!?p> 國慶一臉客氣的微笑:“好,天黑了,路上注意安全?!?p> 剛送走了吳鵬,門鈴便響了,彭路拿起接聽筒按下了開鎖鍵,國慶抱著暖手寶坐在了沙發(fā)上,等著彭紋和安旭上樓。
“彭路,剛走的這小子多大來著?”
“比我小一歲?!?p> 彭紋和安旭回來了:“彭路,我剛看到那天送你那男孩下去。你不是說拒絕人家了嗎?怎么還讓人家來。”
“姐,我真懶得搭你話,要你這么說不來的就是我不讓人家來了嗎?!?p> “來了的說明人家有意愿跟你更近一步,從而考慮結(jié)婚,不來的你想也沒用。一過中秋,離過年就不遠了,我看你就在這倆人中間選一個,趕緊把婚給結(jié)了?!迸砑y對彭路說話,總是這么直接。
“一個人本性的好壞基本上見一面就能看出來個七近八,今天見的這倆孩子我認為都很踏實質(zhì)樸,大的方向上都沒問題。要說選擇,一個是公務(wù)員,一個是事業(yè)編,一個跟人打交道,一個跟豬牛羊打交道,這還用選嗎?”
“你們看上了誰你們自己去跟他過,別把你們的意志強加在我身上?!睕]等說完整句話,彭路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
彭路毫無預(yù)兆的痛哭,國慶著實被嚇到了,彭紋和安旭都傻眼了。
國慶在這一瞬間突然意識到拿編制、發(fā)展前途這些太過死板的框架來定義彭路的愛情確實顯得無情,沒有從彭路的意愿出發(fā)考慮彭路的真實感受。剎那間,國慶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爸,不管公務(wù)員還是事業(yè)編,總之收入都是穩(wěn)定的,都不擔心沒飯吃。要說前途,以后誰會怎么樣真的不好說,男人被死工資捆綁也不一定是好事。隔行如隔山,獸醫(yī)這行也一定有人家的發(fā)展空間,只是我們不了解。就眼下來看,成家后人家至少能按時上下班,兼顧工作和家庭。所以各有利弊,誰對彭路好,彭路就選擇誰。”彭紋一番話,安旭頻頻點頭表示認可。
“你說的對,強扭的瓜不甜,彭路自己來做決定,咱們的建議僅供參考?!眹鴳c話語里飽含了對彭路的歉意。
彭路情緒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
“安旭,去叫安業(yè)別玩兒了,明天還得早起去普城上鋼琴課?!迸砑y又開啟了叨叨模式。
“把精力放在文化課上才是正道,學個鋼琴還跑市里,時間浪費的不少,也不過是個興趣愛好?!眹鴳c對彭紋和安旭講。
安旭看看彭紋的臉色,彭紋不動聲色,以示堅定不移。
“彭路,你別走了,晚上就住這兒,安業(yè)明天一早的課,上完我們早些回來,中午大家一起出去吃?!迸砑y安排完彭路,轉(zhuǎn)頭將不確定的眼神望向父親國慶。
“行吧,出去吃的話盡量早些,回來還能睡會兒?!眹鴳c答應(yīng)了。
彭紋開心激動:“安旭,那你一會兒回家先預(yù)約好餐廳再睡,要不明天準沒位子?!?p> “行!”安旭給安業(yè)穿著外套,擲地有聲的回應(yīng)。
?
這個晚上,淅淅瀝瀝的秋雨打破了夜的寧靜。國慶遲遲不能入睡,他明白彭路更希望能找個既看的順眼,又聊得來的人。不考慮現(xiàn)實因素,曲星也許是個不錯的人選。但大女兒彭紋的觀點,還是更切實際一些。作為父親,他不求自己的女兒榮華富貴,只希望女兒能與一個真心疼愛她的人結(jié)合。在女兒彭路抉擇的關(guān)鍵時期,國慶計劃找個時間和彭路認真的溝通一次。
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彭路,在朋友圈發(fā)出四個字“窗外好煩!”
?
中秋聚餐,安旭定在離家很近的一家酒店,國慶和粉蒲沒坐在一起,且自始至終無一句交流。但彭路卻比任何時候都感覺幸福和知足。安旭提議全家人舉杯相敬的瞬間,彭路悄悄拿起手機,記錄下了這珍貴的一刻。
曲星微信祝福彭路:“中秋快樂!”
彭路回復(fù):“你我共此時,同樂!”
好長時間的消失,偶然間四個字的祝福,彭路不明白,這是朋友間的問候,還是情人間的思念。彭路已沒有力氣在這種難以名狀的沉默中消耗了。
?
中秋的晚上,彭路破釜沉舟在朋友圈發(fā)了這樣一段話:“沒有陪伴和交流,沒有溝通和理解,沒有時間,一切從何談起!我似乎看到了電視劇中的情節(jié),一段離奇的故事,遺憾的是,男主人公自始至終都沒有勇氣表達自己的想法,終究只能獨自流淚……你可知道,你要的是面子,你丟掉的是真實!”
朋友們紛紛發(fā)來評論:“求細節(jié)”、“什么情況?”、“戀愛的節(jié)奏!”。
彭路始終沒有等到曲星的任何回應(yīng)。每條朋友圈都必定點贊的吳鵬卻將這一條空過了。
?
中秋已過去三天。晝,一天天變短,夜,越來越長。
國慶在下班時間給彭路打電話,約彭路晚飯后陪自己散步。
作為女兒陪父親散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可這些美好的畫面幾乎全都停留在童年時光的記憶里。不知從何時起,親情的陪伴變成了種種不理解以及針鋒相對催化而來的煎熬和尷尬。
國慶親自開車,載著彭路來到了森林公園。
“從左邊的坡上去,繞一圈返回,一路快走,來回需要兩個小時。爸試過多次了,你能堅持下來嗎?”國慶問彭路。
“你行我就行,走吧。”
“這一年來我們沒住在一起,爸和你之間也沒有深入的溝通。在你找對象這件事情上,爸了解情況也不夠及時,你更不愿意主動和爸溝通,所以呢,爸今天想借此機會,認真的了解你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也從過來人的角度給你一些忠告和建議?!?p> 這樣的開場白使彭路頗受感動,彭路分外珍惜國慶的良苦用心,她仔細聆聽并思考著國慶講的每句話,頭頂有星空籠罩,身邊有綠樹環(huán)繞,最重要的是,此刻的親情平靜而溫和,話語間充盈著理解、尊重和包容。彭路做回了幸福的孩子,感受著父親國慶深沉的愛。散步的行人彼此路過,不經(jīng)意間總有目光的交集,彭路暗自驕傲,自己身邊有最愛自己的父親。
“爸,我知道結(jié)婚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但我也確實沒有遇到真正喜歡的人。只有和曲星在電話里還聊得來,但幾次見面,感覺他的內(nèi)向也確實讓我很累。我考慮過家庭條件,但多數(shù)人的條件差距只不過在一套房子范圍之內(nèi),條件特別好的,也不會關(guān)注我這種其貌不揚的。我們這代人,只要有真本領(lǐng)真技術(shù),幾十萬一套的房子并不難實現(xiàn),所以著眼于當下是否有房有車,未免目光短淺。我也知道公務(wù)員穩(wěn)定,前途相對來說更光明些。但倘若沒有一個良好的道德操守,是走不長遠的。想到這些,我難免擔心貧寒家庭長大的孩子,在仕途的路上,經(jīng)不住功利的誘惑。而我自身,更看中一個男人的修養(yǎng)和擔當,希望在婚姻里,能夠獲得長久的心安,也給未來出生的孩子,營造一個平靜溫馨的避風港,讓孩子在靜好的歲月中快樂成長。”
“你考慮的有一定道理,但誰的一生都不可能風平浪靜,都會遇到挫折坎坷,失意在所難免。眼下還是要做出選擇。”
“爸,小時候老師調(diào)換座位,我總希望能自己選同桌。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選的同桌彼此都對對方抱有很高的期望值,相處不久往往大失所望。而老師直接安排好的那些同桌,最后大多開出了友誼之花。既然人心是善變的,世事是無常的,不如順應(yīng)命運的安排,誰在對的時間適時出現(xiàn),就選定誰?!?p> 國慶沉默了好一陣子,來咀嚼彭路的這一番話。有些酸楚,卻又耐人尋味。
許久,國慶追憶起了自己的年輕時光:“那年,爸在嶺村插隊的時候,處過一個家境不錯的女孩,我和宿舍隊友們出去勞動的時候,她經(jīng)常跑去給我們幾個做飯,洗衣服。有一次中途回宿舍,遠遠的看到她打好一大盆清水準備涮洗幾個人的褲子,挑挑揀揀挑出了副縣長兒子的那條先放進了清水盆里。從那以后,爸便再沒有主動和她搭過話,也從未提起過此事?!?p> “爸,如今是相親時代,多數(shù)人注定要經(jīng)歷相互選擇的過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沒有確定關(guān)系之前,都只是普通朋友,僅此而已?!?p> 國慶點頭表示贊同。
“有很多方面,你是需要向你姐學習的,比如做事的態(tài)度,做人的胸懷。人家能把婚姻經(jīng)營的美滿,生意蒸蒸日上,靠的不光是吃苦耐勞的精神,更多的是讓人放心的人品和海納百川的胸襟?!?p> “最重要的是她遇到了值得的人,倘若安旭哥脾氣像你一樣固執(zhí)暴躁,他倆還談什么和諧美滿?!迸砺吩囂街v出了這樣的話。
國慶沉默了片刻,待到行人很少的一段路上,接著向彭路說:“我和你媽這輩子緣份已盡,往后余生還有二三十年的時光要各自生活。你們也都要照顧自己的事業(yè)和家庭,有空了多去看看你媽,也去看看爸,沒空的話打個電話問候一聲也可以。對你媽好點,畢竟她是你們的媽媽,但是爸和你媽之間,早已如陌生人一般相見無言,往后的歲月里,也希望我和你媽能井水不犯河水。哪天爸老了,只要生活還能自理,你們就把我送養(yǎng)老院去,倘若癱瘓在床,需要人照顧了,爸很清楚,花錢顧保姆最多也就能做個飯掃個地,盡管這樣,也絕不讓你媽來伺候我,爸個人吃喝拉撒,就只能麻煩你們姐妹倆親力親為了?!?p> 這一席話,彭路感覺遙遠而酸楚,她加快速度,不想再聽下去。
國慶嘆聲氣,將心情稍作調(diào)整,追上了彭路。
“彭路,你現(xiàn)在身邊都是臨近三十的大齡青年,個個都很現(xiàn)實,沒有人會在看不到希望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所以獸醫(yī)站的這個男孩,在你明確拒絕之后依然愿意放下面子繼續(xù)追隨,說明他是真心喜歡你。這個行業(yè)聽上去有些邊緣化,但好處在于他能顧家,你在家務(wù)方面能力欠缺,婚后的家庭瑣事也是需要人來打理的?!?p> “爸,我們都不是十七八歲的懵懂少年,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誰還會被巧克力,小禮物所打動。他的這些行為,你不認為很幼稚嗎?”
“也是,你這樣分析也有道理??傊?,你已經(jīng)到了需要果斷做出決定的時候了。爸特別擔心由著你的性子耽誤到三十歲,到那時可就真的沒有選擇余地了。爸今天晚上跟你講這些,就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對自己負責,盡快做出決定?!?p> ?
這個晚上,晚安前彭路在朋友圈發(fā)出了這樣一段話:“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把脾氣沖最親的父母發(fā),之后還理所當然等父母給自己臺階下,獨立面對生活之后,身邊的人還會給我這般寵愛嗎?”
即刻,吳鵬發(fā)來微信:“見你第一面,我就認定你是我要娶的人,我愛你,我愿意給你一生的寵愛和依靠,相信我,嫁給我吧?!?p> 看著微信,彭路淡淡一笑。心想?yún)蛆i這小子,真是自不量力。不過有勇有謀,果斷表白,雖說魯莽,卻也像個爺們。彭路決定,自己也干脆一些,還他一頓大餐,給他的父母也送箱牛奶,然后把所有禮物折合人民幣,統(tǒng)統(tǒng)還給他,這樣就不欠他什么了。
?
十一假期的第一天,李昊邀彭路出來玩兒。
出門前彭路準備了一箱牛奶提前放進了后備箱。路過李昊家門口時,彭路主動提出:“我進去看看你的父母吧?!?p> 李昊慌忙給自己媽媽打電話。
這樣的見面有些唐突,第一次見到李昊的父母,感覺他們算得上干凈利落之人,家里也整齊有序。李昊媽媽為沒有準備好飯菜招待彭路而滿懷歉意。李昊父親則坐下來問彭路一些家長里短。
只是這一問,彭路好不自在,本只是想來還一份人情,卻發(fā)現(xiàn)李昊父母早已把自己家從老到小,所有的直系親屬全都摸清了底細。
當李昊的父親問起彭路“你爺爺?shù)母赣H是做什么的”時候,彭路真的尷尬無語。
好在倆人著急去玩兒,彭路終于擺脫了盤問。
在去往景點的路上,李昊問彭路:“你爸媽平時應(yīng)該溝通很少吧?”
“此話怎講?”彭路詫異且本能的排斥起來。
“那天在你家吃飯的時候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我是當警察的,善于研究和分析人的心里。而且十拿九穩(wěn)錯不了。你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可以反駁?!?p> 彭路沉默。
“我們沒有討論過關(guān)于婚姻方面的設(shè)想,我想知道你認為戀愛談到什么程度可以結(jié)婚?”李昊望向彭路。
“戀愛到什么程度?我們充其量只能叫做相互了解好不好,并且是正在了解。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加起來一共也不夠三個白天,這叫戀愛嗎?”彭路無奈的反問。
“可是全國上下的警察都這樣,只要進了這個系統(tǒng),沒一個不忙的。我也想朝九晚五,我也想過節(jié)假日,可是沒有辦法,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不僅明白,并且能夠理解,可你卻在假裝不明白,談戀愛需要發(fā)乎于心的真誠,細微之處的關(guān)心,心照不宣的默契,而婚姻也必須建立在這些基礎(chǔ)之上,才能有勇氣攜手,從而邁向遠方?!?p> 李昊一臉的失落。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彭路想要的并不只是他公務(wù)員的身份和保障。而他要娶的,也必須是一個獨立自主,能夠擔當起家庭重任的女人。
?
這天晚上,吳鵬打電話約彭路一起吃晚餐。
彭路異常奇怪:“放假了你怎么還在單位,你不回家嗎,你爸媽該想你了,明早坐上班車回吧?!?p> 吳鵬支支吾吾,尷尬了半天不知說啥:“那……那……我們先一起吃個晚餐吧?!?p> “我已經(jīng)吃過了,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兒,先掛了?!?p> 安旭下班回來,推開彭路臥室的門:“一直呆在家干嘛,手機有啥好看的,跟小對象出去吃飯約會看電影才是正事兒!”
“哥,你告訴我對象在哪兒呢?”彭路反問。
安旭一臉懵。
你坐到家,躺床上,他就有了?!闭f話的人是彭紋。
“她自己不上心,咱們說啥都沒用,別管她?!迸砑y沖著安旭喊。
彭路一下從床上坐起,摔門走人。開車繞著縣城吹冷風,不知哪里才是目的地。最終又將車停在了和父親國慶散步的公園旁。卓依婷的《曾經(jīng)最美》、張棟梁的《等你孤單你會想起誰》、江美琪的《那年的情書》,音響里循環(huán)播放著當年校園里的流行歌曲,想到如今尷尬的年齡,不由的趴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
咚咚咚,駕駛座車窗玻璃被敲擊的聲音。彭路抬頭,零零點點的水珠像眼淚一般從玻璃上滑落,只見車外一個人影快速跳轉(zhuǎn)到擋風玻璃前,彭路這才看清楚是吳鵬。
凌亂的抹去淚痕,打開門:“上車吧,你怎么會在這兒?!?p> “每天早晚,我都會堅持在公園跑步。剛剛下雨了,準備回,看到車里像你,但不確定,在玻璃一角看到挪車電話是你的,瞬間覺得激動和興奮?!?p> “我送你回吧?!迸砺氛f。
吳鵬受寵若驚的望著彭路:“我一個大男人,這點雨算什么。這首《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是我們高中那會兒聽的歌啊?!?p> “是呢,你喜歡嗎?”
吳鵬毫不猶豫的說:“你喜歡,我就喜歡?!?p> “那就一起聽吧。”彭路將音量調(diào)大,繼續(xù)趴在了方向盤上。而吳鵬,盯著彭路的發(fā)際,看了好久好久。
回家時,吳鵬堅持坐彭路的車送彭路回家,然后再自己冒雨跑回單位。
“細雨綿綿,每首歌都宛轉(zhuǎn)而美妙,謝謝你陪我聆聽。”睡覺前,彭路更新了朋友圈。
?
次日一早,吳鵬打電話約彭路一起吃早餐。
“我媽給我做好了,要不這樣,你自己先吃,我起床洗漱完給你打電話,然后我開車送你回去。”說完,彭路伸伸懶腰起床,默默的告訴自己:堅持原則決不相欠,順便按照張圓的辦法試一試。
吃過飯,彭路告訴粉蒲出去玩兒了。然后出門買了箱牛奶放進了后備箱。
吳鵬因彭路的出其不意而喜出望外。匆匆吃過早飯,緊張的等在路口,慌忙拿起手機給老家二姨打電話:“姨,給我準備一麻袋新谷子,再給我準備一編織袋核桃。有急用,只好麻煩你了,我現(xiàn)在開車回去拿?!?p> “早上剛和你媽通過電話,她沒說你要回來呀?”吳鵬二姨大大的嗓門將大大的疑問拉的很長。
“我這就給她打電話告訴她?!眳蛆i倉促掛掉電話。
此時彭路已經(jīng)將車開到了吳鵬身旁按響了喇叭。
吳鵬上車后,彭路問他:“你家有多遠啊,我從來沒去過鶴嶺?!?p> “差不多二十五公里路程?!眳蛆i回答。
“我對公里沒概念,你告訴我車開到你家得多長時間?!?p> “路不太好走,你開慢點,好在我們那兒從來不堵車,最多也就一個小時。我給你指路,你放心走,今天我?guī)泮Q嶺一日游?!?p> “噗,彭路差點笑噴了出來,出于尊重,及時憋了回去。”
不經(jīng)意間,吳鵬悄悄拿起手機:“媽,在家嗎……你去衛(wèi)生院干嘛……哦,沒事兒,我一會兒回呢……兩個人,回去說。”
“你媽不知道你要回呀?”彭路問。
“這不剛剛打電話了,她輸液著呢?!?p> “阿姨她怎么了?”
“沒事兒,可能有些不舒服吧。”吳鵬毫不緊張卻又支支吾吾。
一個小時,一路緊拐彎,車子終于駛進了鶴嶺鄉(xiāng)。
“時間還早,先去家里還是先去玩兒呢?”
“先去看看阿姨吧,你媽媽正在輸液呢!”
“我媽就在前面二十米處的衛(wèi)生院,你真決定要去啊?”
彭路開門下車,從后備箱里拿出了牛奶:“走吧?!?p> 走進病房,已經(jīng)輸完液的兩個女人分別躺在床上。
吳鵬走到自己媽媽身邊:“這是彭路,人家來看看你?!?p> 吳媽媽一臉害羞,在床上稍稍扭動粗胖的身體,并不言語。另一床的女人像看外星人一樣死死盯著彭路。
“阿姨,聽吳鵬說你不舒服,特地過來看看你。”
吳媽沒動嘴唇,含糊不清的“嗯?!彼坪跤幸馕⑿Γ瑓s又故作端莊收回了微笑。害臊一般坐起了身,目光注視著自己穿著花襪子的腳,腳趾不停的動一動,以此來掩飾內(nèi)心的空虛和場面的尷尬。
“我們輸液,是怕醫(yī)保卡上的錢過期作廢了!”鄰床的女人自言自語到。
“啥?”彭路詫異的望向吳鵬。
“媽,你歇會兒回去做點飯。記得買點肉?!眳蛆i黑黑的臉頰下瞬間泛出了羞紅。
“彭路,走吧,我?guī)闳ネ嫱鎯骸!?p> 既然吳鵬叫著走,彭路索性對吳媽說:“阿姨,那我們走了?!?p> “吳媽坐在床上點點頭?!迸砺泛蛥蛆i就這樣走了。
?
鶴嶺山腳下,吳鵬要彭路停車。然后火速下車買了箱牛奶,跟彭路說:“你等等我。”
彭路好奇隨之下車:“這兒就是你家嗎?”
“不是。”吳鵬邊往里走邊回應(yīng)著。
于是彭路停下了腳步。她完全搞不懂吳鵬在做什么。
兩分鐘的功夫,一位五十左右的瘦高男人扛著一個特大號的麻袋走出來,吳鵬扛著一個小些的編織袋跟在其后,并指著車對彭路說:“把后備箱打開?!?p> 彭路趕忙打開后備箱:“這是你們要捎往城里去的東西嗎?”
“是拉回城里,不是稍?!眳蛆i一臉詭異。
“哦,行,只要車里放得下,你們盡管放?!迸砺吠粔喊税虢氐能囎樱荒樏H?。
一個女人匆匆追了出來:“等會兒,叫這閨女進來,姨中午給你們做饸饹面,吃完再走?!?p> “不了,姨,我讓我媽回家做了,我們上山上玩玩,然后下來回家吃?!眳蛆i說。
“那玩兒的回來先在姨家吃點,然后再回你家吃?!?p> “別麻煩了二姨,回吧?!眳蛆i站在車門旁邊說。
“我們走了,阿姨。”彭路禮貌的再見。
“去玩兒吧,這閨女真漂亮!”二姨笑盈盈的臉上散發(fā)出喜悅的光芒。
鶴嶺山上,吳鵬忙著給彭路介紹和拍照。彭路則一心感受大山的厚重之美,仔細瀏覽每一處角落,全力做到不虛此行。
下山之后,彭路第一次走進了吳鵬的家。
外觀上看,兩層小院,外墻新刷的粉色,在綠樹的輝映下別具一格。
進去之后,彭路驚呆了:屋子中央放著暗淡掉漆的紅色八仙桌,兩旁配有椅子。桌后并沒有按慣例擺上條案,墻上也無中堂。一張嶄新卻已過時的大理石餐桌是這個家唯一的現(xiàn)代化家具,一臺模糊于彭路四五歲記憶的老式二十寸彩色電視,一張邊框粗糙用藍漆粉刷的木床,就是這間屋子全部的家具。白色地板磚是新鋪的,凌亂的腳印看得出多日未曾打掃。窗臺上、桌椅上、電視機上處處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彭路簡單打量之后,湊合坐在了床邊。
吳鵬將電視打開,遙控器遞給彭路。
吳媽在隔院相望的廚房里做飯,吳鵬過去幫忙。
彭路不想手上沾灰,始終沒動遙控器。一個人坐在床邊,心想,這個地方居然還是二十年前腰后村村民的生活水平啊。
門簾突然被掀開,吳媽進來了。沒有熱情,沒有笑臉,那神情像極了一個被動完成任務(wù)的孩子,雙手背后,靠墻,一字一頓的對彭路說:“我們這里條件不好,不過你們以后不住這里,住城邊的上今村?!?p> 彭路原本洋溢著笑臉表示尊敬,可吳媽的面容并無親近可言,再加上這樣無頭無尾,橫刀直入的通知式聊天實在讓彭路無言以對。
一時間,彭路收起笑臉,繼續(xù)看電視,表示吳媽通知錯了人,這完全是誤會一場。
吳媽通知完畢,像完成任務(wù)似的立刻扭頭返回廚房。
吳鵬端著一碗手搟面放在了餐桌上,又趕忙拿來抹布擦干凈了整個桌椅。
從來不挑食的彭路,挑起一筷子面條之后,肥肉的腥味加上半碗油,實在令她作嘔。
吳鵬也看見了明晃晃的半碗油:“算了,吃不下就別吃了,呆會兒到了鎮(zhèn)上看有沒有賣飯的給你買點?!?p> “那你悄悄端出去倒了吧?!迸砺钒淹胪平o吳鵬。
吳鵬拿起筷子,端起碗直接往自己嘴巴里撥拉。
彭路傻眼了,這剛見兩三面,彼此都不熟悉,吳鵬怎么這么不把自己當外人呢。
“別吃了,都是油?!迸砺穭駞蛆i。
“沒事兒,城里人都吃瘦肉,我們村肥肉卻比瘦肉貴,農(nóng)民們認為肥肉油水大,招待客人有誠意有面子,沒料到我媽買的這么肥,一點瘦的都沒有?!睅拙湓捳f完,吳鵬便把大半碗飯全都轉(zhuǎn)移進了肚子里。
臨走時,吳媽塞給彭路一個紅包,彭路明白,這個紅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要的,于是想盡一切辦法拒絕。哪知吳鵬直接放進了彭路的包,直奔車旁。
幾位鄰家老婆婆出來旁觀,湊到吳媽身旁問:“這是你家兒子帶回來的閨女呀,這車是也是這閨女的嗎?”
吳媽不動聲色的一聲“嗯。”然后走到車旁往里瞧。突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用尖酸造作的聲音喊著彭路問:“你這車里怎么會有草帽?”
彭路認為自己車里放什么無需多和外人解釋。吳媽看到車的虛榮膨脹和看到草帽的大驚小怪著實讓彭路遠而敬之,一時間,彭路不作任何理會。
吳媽執(zhí)著的看著彭路等待回答,并再次用更為迫切的聲音追問:“你這車里放著的是誰的草帽?”
吳鵬這下急了,趕忙上前拉住自己媽媽:“別問了!”
吳媽很聽吳鵬的話,站到一旁看著彭路和吳鵬上車,目送車子開走。
彭路按下玻璃:“阿姨,我們走了,您回吧?!比缓蠹幼阌烷T離去。
這天晚上,粉蒲問彭路:“你既然認為這個吳鵬不合適,怎么還拿回人家這么多東西,還要了人家媽媽給的錢?”
“人家非要給拿的,當時也沒辦法拒絕,你別擔心,我已經(jīng)想好了,這些東西都可以折合人民幣,然后雙倍還給他?!?p> 晚睡前,彭路在朋友圈發(fā)出了幾張鶴嶺山游玩的照片,正回復(fù)著幾個閨蜜的評論,曲星打來了電話。這對于彭路來說,是個意外的驚喜。
曲星在電話那頭認真且沉重的向彭路開口:“彭路,你有勇氣嫁給我嗎?”
“情投意合,相互選擇,為何要談勇氣?!?p> “因為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不同。概括的說,就是價值觀不同?!?p> “你我都是愿意擔起婚姻責任的人,愛足夠了,什么都不是問題,沒有愛,一切都無從談起?!?p> “能夠遇到一個不在乎我一無所有的女孩,我真的很幸運也很感動,但……還是讓我認真想想?!?p> “既然你沒有想清楚,又為何給我打這個電話。我這樣的年紀,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你的猶豫了?!?p> 曲星一聲長嘆:“我知道,可我是個男人,必須擔當起更多的責任,先這樣,掛了吧,容我認真的想清楚?!?p> 彭路掛掉電話久久不能入睡,眼淚不知不覺浸濕了枕巾,為這個尷尬的年紀,為不得而知的命運,為現(xiàn)實的浮躁,內(nèi)心的孤獨,每一滴淚水都飽含著苦澀和迷茫。
?
溫室里的花兒眺望窗外寒風露宿的草兒,花兒心生敬畏,佩服草兒的堅韌,草兒欣賞花兒的純凈善良,希望陪花兒一起成長。
花兒好開心,希望草兒搬進溫室里,草兒拒絕了。
花兒傷心,決定隨草兒去,草兒又猶豫了。因為草兒不知道自己能給花兒什么,盡管花兒什么都不要,草兒仍感愧疚。
草兒告訴花兒:“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不一樣,包括價值觀,你真的想好要與我在一起嗎?”
也許,愛情與婚姻,生存與生活,本就不是可以混淆的概念。那么多的不一樣,需要多少勇氣,又是否能夠和諧長久?草兒是剛強的,亦是自私的,花兒累了,不是沒有勇氣,而是不確定,寒風來臨時,草兒會不會為她脫下外套,僅此而已……
?
彭路將這段話發(fā)在了朋友圈,疲憊的睡了。
?
假期第三天,樓下鄰居家獨生女結(jié)婚,婚禮兩頭辦。白韻蓮穿好衣服,戴好帽子,著急下?lián)タ础蛆i又出其不意出現(xiàn)在家門口,比親孫子還親扶著白韻蓮下?lián)タ础?p> 彭路從窗戶望下去,那白韻蓮還就拿出一副老態(tài)龍鐘的架勢來,倚靠著吳鵬的一條胳膊,緊緊抓著吳鵬的手,好奇的看著。
彭路搖搖頭,只好下去,攙扶她老人家上來。
?
假期第六天,方林與張圓的大婚之日,彭路全程陪同。欣喜方林哥娶到了真正喜歡的人。
?
十月十一號,給彭路介紹吳鵬的老同學浩南結(jié)婚,彭路提前將兩千元現(xiàn)金放進了信封,決定見到吳鵬之后歸還給他。
酒店里,彭路隨意在人少的一桌坐下,不一會兒吳鵬便湊在了彭路身邊。
彭路板著臉,感覺丟人現(xiàn)眼,又不好多說什么。抬頭的瞬間望見班里老同學聚了一桌,同學們正向彭路招手。彭路解脫一般加入了老同學這一桌,桌子剛剛滿,大家相互問候,很是開心。
吳鵬走到彭路身后:“沒座了呀!”
彭路沒理。
吳鵬已經(jīng)揮手向服務(wù)員要了個小圓凳擠了進來。
“我們都是一個班的同學,那邊有位置,你到那邊坐,可以嗎?”彭路忍無可忍、一臉怒氣的對吳鵬說。
“呵呵呵,行,那你們玩兒?!眳蛆i和桌上每個人都打了招呼,然后坐到了鄰桌去。
典禮結(jié)束時,彭路將信封塞給了吳鵬,并向吳鵬鄭重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后離開。
不曾想,下午下班之后,吳鵬又出現(xiàn)在了彭路單位附近。一臉尷尬卻又滿腔誠意,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又勇氣十足的對彭路說:“我們家就我一個兒子,我以后可以生倆,一個跟你姓,或者上門也行,我不在乎這個?!?p> 斬釘截鐵,鄭重莊嚴,像宣誓更像承諾。這確實是彭路相親以來聽到的最最扣人心弦的聲音。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彭路看著吳鵬的眼睛。
“我說上門也行,我不在乎。我看到奶奶老人家特別羨慕樓下獨生女的結(jié)婚形式,無非就是先上門再娶兩頭辦,我甘愿做那個隨你而去的草兒。咱們先去吃飯,總得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說。”
彭路比任何一次都情愿坐上那輛破舊的摩托,倆人來到一家西餐廳,選了間包間坐下來。
點餐之后,彭路輕輕的來了一句:“我們家確實沒兒子?!?p> “我們家就我一個,我完全能對自己的事情做得了主。我爸媽什么都聽我的,我以后全聽你的,你到了我們家,你說了算。”
這話聽起來樸實悅耳,實在是動聽。
“其實招不招女婿,我父母也都很看得開,只是希望今后能有個男孩兒隨我姓。”彭路這樣對吳鵬說。
“那就女孩兒隨我姓,沒問題的?!眳蛆i非常的肯定。
“你爸媽不會有什么意見嗎?”
“不會?!眳蛆i依舊肯定。
“那你相信愛情嗎?”
“相信。此刻我對你就是愛情。”
“可我不相信愛情,我只相信親情。我討厭將大把的時間耗在戀愛上,因為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兒,愛情解決不了婚姻里的現(xiàn)實問題。我去你家也沒見到你爸,與你媽也只有一面之緣,我不了解你父母是怎樣的人,我希望你能如實向你父母表達我的意思,在他們不反對的前提下相互了解和交往,免的最終在父母觀念這一關(guān)上卡住,浪費時間和感情?!迸砺氛f完這番話,自己都覺得驚訝。在憧憬愛情的每一年,每一天里,都從未設(shè)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態(tài)度來面對一個并不喜歡的男生。
“我的家境雖然一般,但在村里來講,也算是不錯的,我爸在煤礦是合同工,眼下也有穩(wěn)定的收入,我媽是個農(nóng)民,倆人都不懶,都勤勤懇懇,努力致富。如果你和你的家人有什么疑慮,我可以讓我父母過來一趟,你們面對面了解一下。免得你父母心里不踏實?!?p> “我的家庭你了解嗎,浩南有沒有跟你說呢?”
“浩南沒說,我知道你有爸爸媽媽奶奶和姐姐,我都見過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p> “你也從來沒問啊?!迸砺房粗鴧蛆i因緊張而極其不自然的臉。
“我需要知道的已經(jīng)都知道了,例如你從事的工作,你個性的善良,還有你骨子里的不物質(zhì),不輕浮,不會隨意花男人的錢,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
“可我并不喜歡你?!迸砺泛苤卑椎母嬖V吳鵬。
“這就是你的真誠可貴之處,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終有一天會打動你的心?!?p> ?
這天晚上,彭路回到景苑,打斷了正在唱《高原藍》的國慶。
“爸,剛才和吳鵬去吃飯了。吳鵬有句話很打動我,他說他是獨生子,以后可以生兩個孩子,也姓咱家一個,或者他上門也行?!?p> 國慶若有所思的走到沙發(fā)旁坐下來:“人家有這份心爸就足夠感激。事實上沒一個男人愿意當上門女婿,年輕的時候,爸也把這些看得很淡,也覺得無所謂,可隨著年歲的增長,心智的成熟,心態(tài)會發(fā)生變化。人家父母是農(nóng)民,養(yǎng)大一個孩子遠沒有我們這些工薪階層容易,更何況人家還是家里的獨苗,我們提上門的要求,顯然是在欺負人家。無論和誰找,都給足人家男方面子,讓人家風風光光娶回去,能抬得起頭做人。”
“爸,我好多同學現(xiàn)在都兩頭辦,女方從酒店或者婚紗店出門,男方從女方家啟程迎娶,先在女方家里入洞房之后,再換雙鞋去男方家。就多了個步驟而已?!?p> “多此一舉,最后還不是到男方家里去了嗎,那是自己給自己找心里安慰,自欺欺人呢。孩子跟咱個姓就好,其他的都沒有多大必要?!?p> “好的,爸,我知道了。”
晚安前,彭路收到曲星發(fā)來的微信:“我想把未來交給命運,賭一把。也希望你能認真的考慮清楚。下周一早上八點,我請假在照城民政局門口等你……”
這條微信,彭路看完很不舒服,曲星究竟是把幸福交給了命運,還是把責任推給了彭路,彭路一字一句看著,心里堵得慌。
?
次日上午,彭路心事重重應(yīng)付著工作,感覺千頭萬緒凌亂如麻。她想從父親國慶那里得到一些啟示。于是撥通了電話:“爸,曲星昨晚發(fā)微信說下周一他去民政局門口等我?!?p> “你認為這樣做行不行?”國慶嚴厲的問彭路。
“好像太草率了。”彭路猶猶豫豫回答。
“你如果認為這樣可以,那你轉(zhuǎn)達他,結(jié)婚之后永遠都不要見我?!?p> 嘟……嘟……嘟……嘟……彭路拿著手機,國慶已經(jīng)掛掉了電話。僅這一句,國慶便點醒了彭路,無需再為曲星左右自己的決定了,果斷放棄吧。
?
周五上午,彭路正忙著工作,吳鵬打來電話:“我爸今天休息,和我媽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
“什么,怎么也沒提前打個招呼。我這還上著班呢,也沒提前和我爸媽說?!?p> “沒事,一會兒中午的時候,叫上你爸媽到你家附近的酒店一起吃個飯都見一見?!?p> “你先掛了,我得先問下我爸他有沒有空?!?p> 彭路對吳鵬父母的到來感到猝不及防,緊急給父親國慶撥過去電話:“喂,爸,吳鵬說他爸媽今天過來見見你,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這怎么弄啊?!?p> “別著急,爸得先問問你心里怎么想,爸才能心里有數(shù)?!?p> “我還沒來得及想,這次見面我認為就是簡單的雙方家長見個面,若大家都沒有反對意見,我們再試著相處,若有所顧慮,就別浪費時間。”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轉(zhuǎn)告吳鵬別讓人家的父母來。如果來,這事兒我就要拍板決定,否則會讓人家父母感覺被玩弄,不如不見?!?p> “人家已經(jīng)來了,我怎么可能再叫人家回去呢,吳鵬說叫上你和我媽中午一起到酒店吃飯。”
“事兒可不是這么辦,我沒見到他人,飯我不會去吃。他們應(yīng)該知道事情怎么辦,好了,就這樣,你上你的班,中午我們聯(lián)系?!?p> 彭路更慌了,趕忙給吳鵬打電話:“我爸要求先見到你的父母才能去吃飯?!?p> “知道了,我讓我爸媽先去你家?!?p> 吳鵬掛掉電話,和領(lǐng)導(dǎo)請了假,買上煙酒牛奶,接上父母,直達彭路的家。
吳媽沒有進過城里的單元房,吳爸也從未見過葉家這樣精致典雅的裝修風格。倆人剛一進門,便驚呆了。
國慶以茶待客。首先向吳鵬父母了解了家庭結(jié)構(gòu)以及吳鵬父親的工作性質(zhì),緊接著也簡單介紹了自己的家庭成員。說到兩個女兒的時候,國慶很自豪的對吳鵬爸媽講:“我的大女兒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而二女兒彭路,也很懂體貼,很懂生活,是個踏實過日子的好女孩兒。”
國慶恰到好處的談吐氣質(zhì),吳爸吳媽心悅誠服,半張著嘴巴,靦腆的笑著。
彭路坐立不寧,想到母親粉蒲這一關(guān)還需要疏通半天,立即找邢主任請了假,飛快的往家跑。邊跑邊撥通母親粉蒲的電話:“媽,吳鵬爸媽都來了,在景苑跟我爸坐著呢。中午都去酒店吃飯,我現(xiàn)在回去,一會兒陪著你過去?!?p> “我都不在家住,你讓人家爸媽來干嘛!”
“我也不知道人家今天要來啊,行了,回家再說,你換身衣服準備準備啊?!?p> 彭路慌慌張張跑回家,母親粉蒲一臉烏云。
“你們倆都沒有正式交往呢,他爸媽就先來了,這叫什么事兒?”
“媽,兩天前他自己提出他不介意上門,也不介意孩子跟咱家姓。還說他是獨生子,以后可以要倆孩子,我一聽覺得這人真干脆,思想不傳統(tǒng)不古板。你說只要孩子的姓好溝通,其他咱還要涂他啥呢,于是我也向他提出父母都不反對的前提下再交往,免得浪費時間和感情??稍趺匆矝]想到,隨口一說,話音剛落,他爸媽就來了。媽,你就趕緊換身衣服吧,否則我爸跟他們先過去了,再等你半天也不好呀?!?p> “就這樣讓我自己找門進去,我沒吃過飯啊?!?p> “那,那,我給吳鵬打個電話,讓他打個出租過來接一下。”
彭路陪著粉蒲在樓下等了半天,吳鵬還是沒過來。
“這娃究竟靠不靠譜,說好了過來這半天了不見人?!狈燮驯揪筒粯芬猓@下更是控制不住要發(fā)火。
彭路急忙再次給吳鵬打過去電話:“怎么回事兒?。俊?p> “我正在找出租,還沒找下,再等等。”吳鵬騎著破摩托慌忙的四處尋找。
“找不到,你人也先過來呀,不能讓我們傻等吶?!?p> 三分鐘后,吳鵬終于出現(xiàn)了,縣城街上罕見的出租小三輪跟在吳鵬身后,粉蒲很不情愿的坐上去,一路顛簸到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