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路開著皮卡車,既胖又高的郝教練坐在副駕駛,后座并排擠著閆主任、春妮、張圓。三位女士怕曬黑。光哥一人甘愿當(dāng)護花使者留在地面上。他站在車前,頂著烈日一邊倒走,一邊瞄著車輪子,不停的打手勢。彭路按光哥手勢剛往左打了方向盤,光哥的手馬上又比劃著往右轉(zhuǎn)。
郝教練不耐煩地吼彭路:“你就看著車最前頭那個小反光鏡,按照我教你的方法走,錯不了。你要看他手勢能走對了,那還要我這教練干嘛!”
大熱天,悶熱的車廂里,彭路的臉更紅了。她眉頭緊鎖,盯住了小反光鏡里的曲線,想著教練說過的:曲線必須一直能夠在小反光鏡里的同一個位置找到,這樣才能保證車開在曲線里,沒壓到線,沒開出線外。
光哥還是盡職盡責(zé)的在車前方倒走打手勢,彭路把頭伸出窗外:“哥,你離車頭的距離遠點哈,要不我心亂!”
后排仨女人忍不住偷笑。閆主任年齡最大,說話卻最溫柔:“郝教練啊,這整個駕校的教練,您可是最有責(zé)任心的一個,天這么熱,還坐在車上陪著我們一圈又一圈的練,真是辛苦你了?!?p> “沒辦法,人家那車上都是男同志,年輕小伙,十天半月下來,都操作熟練了,偏偏把你們這幾個女同志分到我車上來,訓(xùn)你們兩句吧,太嬌氣,受不了,我下去歇會兒吧,你們個個敢給我變殺手。”
郝教練瞅了一眼車后的張圓,你說說,你剛才練到半坡起步的時候,我不吭氣,你就掛個倒擋?!?p> 張圓無語,悄悄給教練個白眼。
閆主任是這輛車上最沉的住氣的,也被教練氣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放十年之前,女人學(xué)開車的確實少,可是現(xiàn)在女人開車已經(jīng)很普遍了,郝教練,你可不能帶有偏見啊,我們雖然學(xué)得慢些,但每天輪流陪你說說話,聊聊天,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我是有些老了,可這三個小美女還年輕啊,你給這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當(dāng)教練,心情必定會跟著年輕美好起來?!?p> “嘖,嘖,嘖還是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會說話呀!”郝教練一邊得吧著嘴一邊接著說:“多少女學(xué)員在這駕校熬幾個月,熬出個證裝口袋里,從來也不敢上路。這女人學(xué)車啊,說白了,不是你的活你要干?!?p> 后排的女同志都被郝教練一番話氣的恨不得直接開門跳車,彭路一絲不茍盯著小反光鏡里的曲線看,雙手一點一點轉(zhuǎn)著方向盤。她不在乎郝教練對女同志的態(tài)度。郝教練年齡偏大,觀念問題,并沒有針對誰。
一大片云朵飄來,遮擋了陽光,每一張焦躁的臉都瞬間舒展開來,四個女人一起下車,好暫時和郝教練保持距離,輕松呼吸,自由言語。也好讓倒走半天的光哥上車摸會兒方向盤。
“這老頭坐在教練的位置上說這樣的話,首先這態(tài)度就令人發(fā)指”,閆主任伸展了腰腿,來到休息椅上坐下。彭路春妮以及張圓也隨閆主任坐下來休息。
“哎,你們看到了沒有!”春妮把目光投向另外幾輛皮卡車,“其他車上的學(xué)員都在輪著給教練買水喝。這么多天了,我們犯什么傻啊,我現(xiàn)在就去買一提礦泉水回來,老郝有水喝了,自然也就不嫌棄我們了?!?p> “我前幾天也想說這事兒來著,可畢竟你們幾個都一個單位,我又剛分到這輛車沒多久,看你們每天都各自帶著杯子,也就不好開口。去年暑假我練車的時候,學(xué)員輪著買水喝這很正常,大家都熱,水也是必須品,這樣隨時喝都方便,也省的帶了?!?p> “嗯,這話聽著合情合理,人民教師就是不一樣,水應(yīng)該買?!迸砺穼垐A老師的話打心里認同。
“買水不是事兒,關(guān)鍵是冷漠和嫌棄的態(tài)度讓人很不愉快?!遍Z主任依舊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跳出來。
“閆姐姐,咱是來學(xué)車的,別的車上學(xué)員怎樣做,我們也怎樣做,輪流買水吧,不方便喝涼的時候,繼續(xù)自帶水杯,老郝有水喝了總不會還這態(tài)度。否則,我們就告訴他有能耐坐到駕校報名處,攔著所有報名的女同志?!迸砺氛刀鄽q的妙齡女單身,目標(biāo)感很強,也懶得在意和八卦除工作和感情之外的瑣碎事情。
“春妮,你買完我第二啊!”說完起身小跑,徑直跑到光哥車頭,光哥這直角轉(zhuǎn)彎回回壓線,幫忙指揮著也不行。
郝教練清清嗓子:“我坐你旁邊你都回回壓線,我不坐這兒你該上墻去了?!?p> 光哥自從開始練車,技術(shù)沒多大長進,臉皮磨厚了不少,無論郝教練說啥,他都全盤皆收,一個勁兒的笑。他越笑,郝教練越冒火。
春妮抱著礦泉水,大汗淋淋跑到皮卡車的副駕駛車窗邊:“來,郝教練,您辛苦了,喝瓶水。”
郝教練瞅著春妮捧來的水,故作清高地將自帶水杯拿起在窗口晃悠:“我這兒有”。說完,神氣地擰開瓶蓋準備喝,杯子剛到厚嘴唇邊,眼神又瞥向春妮:“嘿,正好沒了?!?p> “教練,您看您客氣啥啊,我們帶的水也都喝完了,這不剛買了一提,全都放在門房那邊,喝完再買,這樣我們也省的每天帶水喝了,一車人都方便?!?p> “那你拿來放后座吧,李光練完,時間只夠練一把了,誰上?快點準備!”
春妮順桿接著郝教練的話:“我上我上,早上多練一把,下午我可以遲會兒來。我先去門房把水拿來?!?p> 李光和彭路站在練車場中間,看著春妮順利完成倒庫,半坡起步還是熄火了,郝教練一手把著方向盤正在講解。接下來的直角拐彎,曲線行駛,雖然速度慢了很多,但不僅沒壓線,還基本行駛在兩線正中間。
“不錯啊,這車上只要一個人掌握訣竅了,我們大家就都看到希望了?!闭f罷,彭路朝還在休息的閆主任和張圓揮揮手:“到時間了,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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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路推開家門,保姆小愛正陪著白韻蓮在客廳看電視。白韻蓮獨自坐在幾米長的沙發(fā)上甚是投入,興致盎然,完全沒意識到孫女彭路回來。保姆小愛坐在茶幾旁的小凳子上,邊聽韻蓮講劇情邊應(yīng)和。雙手也不閑著,幫韻蓮剝南瓜子、西瓜子,每剝好幾個,就把瓜子仁小心翼翼放到韻蓮手心里讓她吃。
彭粉蒲在廚房里搟面,滿臉的委屈和怒氣。
“媽,你怎么又在這兒搟面呢,讓那小愛阿姨干就是了?!迸砺吠蛷d廚房兩重天的情景,為粉蒲感到極度的不平衡。
“你奶奶說她一個人看電視太孤單,小愛陪著不無聊。還說小愛搟的面不如我搟的好吃?!狈燮驯镏鴿M滿的委屈悄悄對彭路說。
“敢情我爸花錢雇個保姆是陪她聊天說話的,你每天還得多做一個人的飯。媽,你沒事兒能不能出去找退休的老同事聊聊天,逛逛街啊,別老呆在家叫她使喚?!?p> “我不在家你奶奶也會打電話,一回不順心她必定挑事,別人家的老人都盼著兒孫平靜過日子,你奶奶一輩子挑撥離間,制造矛盾,八十多歲了,還不消停。我還指望她能良心發(fā)現(xiàn)嗎。”
粉蒲將案板上搟開的面翻來,重新卷在搟面杖上:“你這都工作快一年了,媽就等你找個對象,把家安了……”
彭路知道,粉蒲一直都在為平靜的假象隱忍著,只為彭路能在風(fēng)平浪靜的日子里尋覓一個溫馨的港灣。
可彭路的內(nèi)心何時擁有過真正的寧靜,奶奶蠻橫自私,堪比威力巨大的毒氣彈,隨時會讓全家上下生不如死。父親的愚孝,對奶奶一味的縱容。媽媽的任勞不任怨,干不完的家務(wù)活,發(fā)不完的牢騷。彭路自幼心靈已套上沉重的枷鎖。家是一個讓她不得不回卻又呼吸困難的地方。
粉蒲動作麻利,面搟的超薄且勁道。
門吱扭一聲,國慶回來了。他習(xí)慣性的關(guān)心白韻蓮:“媽,又看了一下午電視啊?!?p> “是啊,看看電視,聽小愛說說話,時間過的挺快,也不無聊。”
國慶滿意地回自己臥室換衣服,他的臥室在家中是一塊神圣領(lǐng)土,除了床和衣柜,還有一臺厚厚的鐵皮保險柜。粉蒲只有在打掃房間的時候進去。夫妻二人分房睡已多年之久了。
“飯好了!”粉蒲在廚房叫到。國慶換好衣服從臥室出來,直接坐到了餐桌旁。粉蒲盛好了一碗飯,彭路端起,放在了父親國慶面前。
保姆小愛倆眼瞪得圓溜溜,護主子似的急匆匆叫住彭路:“先給你奶奶,先給你奶奶!”聲音犀利刺耳。彭路恨不得給自己安裝屏蔽功能。
“姑姑,你是坐這兒看著電視吃呢還是到餐桌上去吃啊?!毙巯氲耐χ艿剑窕侍笊磉叺呐?。
?彭路心想:“這天天姑姑長姑姑短的,攀得是哪桿子親戚,干脆叫親娘得了,輪得著你指使我嗎?”可她當(dāng)著父親國慶的面,始終不敢說出來。
“給我放餐桌上吧,高凳上吃飯不會窩著?!卑醉嵣徛朴频膹纳嘲l(fā)上起身。
彭路將第一碗面放在餐桌上,小愛牛掰哄哄扶著“皇太后”到餐桌上坐下來。粉蒲示意彭路將盛好的第二碗面端給國慶。彭路理順了自己的語氣,淡淡地說:“媽,您辛苦大半天了,您先吃。我給我爸盛,然后我自己煮。您別管了?!?p> 白韻蓮和國慶同時瞅了彭路一眼。他們母子二人對彭路的態(tài)度很是反感,但彭路從小就不善于忍氣吞聲。身為家中二女兒,父母寵溺的多些。彭路不像姐姐彭紋,總是委曲求全抹眼淚。
一碗面還沒撈完,粉蒲已經(jīng)親自將第二碗端在了國慶面前。國慶理所當(dāng)然的吃了起來。
一鍋撈三碗,這第三碗彭路捧在粉蒲面前讓她吃,粉蒲卻堅持要等下一鍋煮好再吃。粉蒲從來都把自己安插在一個奉獻的角色,家務(wù)活幾乎是她退休后生活的全部,沒人能說服得了她。
彭路滿心無奈,低頭端著這第三碗,坐在餐桌旁吃起來。
保姆小愛空手干坐,很是尷尬,白韻蓮發(fā)話:“你等等下一鍋煮好了吃?!?p> “啊,呵呵,呵呵”小愛笑的很是擰巴,彭路下意識的低頭吃飯,她擔(dān)心一不小心抬頭看到那張臉,剛吃進去的東西會吐出來。
“媽,你沒事兒出去散散步,別總呆家看電視。每天走上半個小時左右,也別時間太長。走不動了隨時找地兒坐下歇歇。曬曬太陽也好?!眹鴳c扒拉著面條,對白韻蓮講。
“你這家門口車多,不安全,空氣也不好。去公園太遠,給彭紋打電話讓人家送送吧,就沒一回能現(xiàn)叫現(xiàn)到,總得等,要不就讓我改時間。她就不明白我這年紀大了,生活是很講規(guī)律的,用人家一次車,我的生活節(jié)奏就亂一次。罷了罷了,叫得多了人家也嫌煩。我是真不想給人家彭紋打電話了?!?p> 白韻蓮這一番話,彭路知道國慶又要銘記于心并找機會訓(xùn)斥彭紋了。
“奶奶,你每個星期六下午可以到練車場走走,離家六七百米,不遠,場地大,還有休息椅,累了也可以坐下歇歇,曬曬太陽。順便也能看我練車?!迸砺凡逶?,為了打斷國慶對白韻蓮這番話的深度偏離思索。
“萬萬使不得,你們都是生把式,我進去太不安全”。白韻蓮直接拒絕了彭路的提議。
“去了也是呼吸汽車尾氣,最好別去?!眹鴳c贊同老母親白韻蓮的態(tài)度。
“哎,奶奶,你就不想看看我是怎么開車的嗎,可比你看電視有意思多了呀。安全問題你不必擔(dān)心。我們的皮卡車油門是沒用的,只踩剎車和聯(lián)合器,靠帶速緩慢行駛。而且副駕駛上坐著教練,人家腳下還有個剎車呢?!?p> 無人搭話,于是彭路接著說:“爸,要不你有空了進去看看我開車吧,我現(xiàn)在倒庫沒問題,半坡也能起了步,就是曲線行駛有點困難。至少上了車知道車怎么開了?!?p> “你奶奶顧得的話她去吧,什么時候能上路開車才行,駕校里總有教練坐旁邊,還不踩油門,那不能叫會開?!眹鴳c一臉嚴肅的說。
午休時,像往常一樣,小愛和白韻蓮睡,彭路和粉蒲睡,國慶單獨睡。
“媽,你可以去學(xué)跳廣場舞,很簡單,可以保證每天有一定的戶外活動時間?!?p> “不去了,人家跳廣場舞的都身心清閑,家里沒有煩心事兒。我看見家里這仨人就頭疼。你爸出了名的愚孝,只要跟他媽有關(guān)的話,不分青紅皂白,誰說跟誰有意見。這家里氣氛每天都讓人神經(jīng)緊張,呼吸不暢,我哪有什么心情去跳廣場舞呀?!?p> “那你就找退休老同事聊聊天,逛逛街吧,你都說了你看見他們仨就頭疼,你還非要呆家里看。而且這家里不用每天打掃,挺干凈的?!?p> “你爸這輩子習(xí)慣吃現(xiàn)成飯了,耽誤一頓,臉能拉長好一陣子,誰家的男人有他舒服啊,家務(wù)從來不碰一下,竟然還不知足,動不動就沒事找事?!?p> “都是你慣的,你走出去,建立一個除了家庭以外的小圈子,不僅可以愉悅心情,打發(fā)寂寞,還可以讓我爸明白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你不是用來孝順?biāo)臀夷棠虄蓚€人的仆人。他倆都有手有腳,身體倍兒棒的,還請了個活保姆,你不做飯他們還能餓死不成?!?p> “你還不知道你爸,就愛吃個面,還非要吃手搟的,超薄又勁道的,除了我,沒人能給他做成這標(biāo)準?!?p> “那他吃不上了便會想起你的好來。你這天天端到他面前,他反倒覺得你離不開他?!?p> “蓋好睡吧,媽現(xiàn)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快點定下來一個對象,別再精挑細選了。你個子小,這是明病。咱只要求對方有個好工作,個子中等,別太低,就行了。房子車子這些有沒有都無所謂。咱家沒兒子,誰娶了你,媽都會當(dāng)親兒子待的。今年你二十七,明年就成二十八的老姑娘了。你是不是還總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兒呢!”
“行了,媽,睡會兒吧,下午還要接著練車呢?!?p> ?
火紅的太陽當(dāng)空烤,剛從床上被迫醒來,出門就要曬在太陽下,迷迷糊糊朝駕校走。什么時候握到方向盤,什么時候方能清醒。
依舊是女同志先練,練完一齊下車,坐在休息椅上聊心得。閆主任感嘆自己倒庫時好時壞,這個樣子上考場完全沒有把握。春妮問彭路:“你呢,這次曲線行駛找到竅門了沒有?”
彭路兩只眼睛瞬間鎖定在駕校大門口的兩個老太婆身上。一個胖乎乎,圓溜溜,手里拎著個閃閃發(fā)亮的木拐杖,一個瘦且干練,雙手攙扶胖婆婆,眼神盯著胖婆婆腳下,滿身的使命感。
“彭路,你看啥呢?那倆老婆婆怎么進來的,你認識他們?”
“我奶奶?!?p> “哪個,左邊那位還是右邊那位?”閆主任、張圓也一齊朝兩位老婆婆看去。
“胖的那個?!?p> “那旁邊那位是你什么?。俊遍Z主任好奇的問。
“照顧我奶奶的阿姨?!闭f罷,彭路起身。
“奶奶,我在這兒?!迸砺氛醉嵣彿较蚺苓^去。工作人員已經(jīng)攔住了兩位老人。
彭路告訴工作人員“這是我奶奶,過來看我練車?!?p> “老人行動不便,這里不安全,最好別讓老人來。”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倆就坐在門房邊的凳子上看會兒。一會兒他們就回家了?!?p> 工作人員見白韻蓮這么大年紀還來看孫女,也不好多說什么。
“奶奶,我剛練車下來,再次上去得等好大一會兒,你就坐這兒歇著別動?!?p> “行,一輛車上這么多人輪著上啊,這什么時候能考試?白韻蓮問。”
“我們平時沒時間,所以和駕校商量好星期天過來練,最快的也得熬夠三四個月才能預(yù)約考試。”
白韻蓮將拐杖豎在面前,雙手搭在上面:“考試的時候得稍微開快點吧,都這么慢能考過嗎?”
“不要求速度,只要車輪沒停下來就行,我們考的是……”
一大片烏云迅速遮擋了頭頂,白韻蓮抬頭一看,顧不上聽彭路把話說完,已催促身旁的小愛:“我們快走,小心一會兒下雨。”小愛剛反應(yīng)過來,白韻蓮已經(jīng)起身走出去了幾步。
“姑,你慢點,我扶著你……”
彭路看著話沒說完頭也不回的白韻蓮,又仰頭看看頭頂?shù)臑踉啤K詈粑⑿χZ主任他們走去。
“彭路,你奶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老人,從面相和穿戴來看,生活的很滋潤,而且看起來身體很不錯啊,人家雖胖,可比旁邊的保姆還要利索。”閆主任聊到彭路的奶奶,眼神中滿是羨慕。
“彭路,你奶奶應(yīng)該和我媽年紀差不多,但相比之下,我媽的身體就差很多。老人家腿疼,完全不能出門的?!遍Z主任接著說。
“那老人該有多寂寞呀,不過,八十多歲的老人,像我奶奶這樣的真不多。”和同事聊起自家奶奶,彭路只拿值得驕傲的事情來講。
“你奶奶有八十多啦,看起來可就七十來歲的模樣,這身體夠硬朗。感覺不需要找保姆啊?!贝耗莶逶?。
“我媽78了,我還以為你奶奶沒我媽大呢,你爸爸給你奶奶找保姆,一定是為了給你媽減輕負擔(dān),好幾個人的飯,每天做起來是很辛苦的?!遍Z主任又說。
彭路默不作聲,沒有任何表情。
“閆主任,那你媽媽跟誰住呢,誰給老人家做飯呀。”春妮問。
“我大哥二哥做生意條件都還行。我媽腿不方便,他們就在一個小區(qū)里給買了一套地下室的房子。一樓比地表高,要上幾個臺階,不過地下室也要下幾個臺階,半截窗戶露在外面,采光不太好,屋里有點潮,但是房價相對一樓來說便宜很多。飯我媽能自己做,別看她身體不好,她可經(jīng)常做很麻煩的飯菜,然后一個一個給我們打電話叫著過去吃。大哥二哥常常忙的去不了。我時間比較固定,去的次數(shù)也最多。”
“奔五的人了,孩子在外讀大學(xué),還有老媽媽常常叫著過去吃飯,你真幸福!”彭路發(fā)自肺腑的對閆主任說。
“沒錯,很幸福,老媽媽一片心意,不去,擔(dān)心老人孤單寂寞。去了,又總是有聽不完的嘮叨,說我穿的少,說現(xiàn)在不聽話以后腿會疼,還非要拿她的秋褲讓我穿上。確實比較煩,但我也是媽媽,能理解的。所以她說什么,我也不違抗,按她說的做,讓她高興就是了?!?p> “當(dāng)媽的無論多老都掛念著自己的孩子,天下母親都一樣?!贝耗菡f著,碩大的雨點叮鈴咣啷砸了下來。
“天哪,真下雨了,我們都沒帶傘!”
“彭路,你奶奶走的真是時候,這會兒肯定到家了,待會兒就給你送傘來了?!贝耗莶煌5恼f。
“要不你打個電話讓你奶奶多拿幾把……”閆主任話音未落。
彭路淡淡地說:“那么大人了,她沒被雨淋著就謝天謝地了。呆會兒雨不停的話,我去我姐姐家給你們拿幾把,我姐家離這里也很近?!?p> 大雨傾瀉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停下來喘口氣。
“今天天氣原因,繼續(xù)練車很不安全,大家早點回去休息。”郝教練以及其他車上的教練們紛紛轉(zhuǎn)告自己的學(xué)員。
大家趁老天喘息的功夫,匆匆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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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早上,工作異常繁忙,手機叮叮兩聲,彭路收到一條短信:“李昊,27歲,公務(wù)員,身高173,城關(guān)派出所民警,父母國企退休。與你同歲,不知你認不認識,你愿意見見嗎?”
短信是國慶發(fā)來的,彭路感覺到了父親的認真和尊重,在家庭事務(wù)中,習(xí)慣了一人專政的國慶,很少用商量的語氣說話。
“爸,不認識,可以見見?!?p> ?????回復(fù)完信息,身邊同事又催著彭路忙工作去了。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彭路又收到一條短信:“你好,我是李昊,中午方便一起吃個飯嗎?”
“爸,他剛發(fā)短信給我,約我中午吃飯。”與父親國慶溝通,要特別的講究有交有待,及時清楚。
國慶收到彭路的這條短信。心里瞬間踏實了很多。他開始構(gòu)想自己女兒和這位民警李昊見面的場景。他甚至想到自己家里今后多一位警察也挺不錯。
一早上的工作忙完,彭路習(xí)慣地拿起遮陽傘,大步往家趕。推開家門,朝著廚房喊:“媽,今天什么飯啊?”
“當(dāng)初呀離家鄉(xiāng),告別楊樹莊,媽媽送樹苗對我輕輕講……”國慶聞聲從臥室出來,一首《小白楊》正唱到高潮竟戛然而止,手中的肩捶停了下來,很失落地問彭路:“什么情況,不是說中午李昊約你吃飯嗎?”
彭路這才想起,早上收到的那條短信還沒回。她眼珠子轉(zhuǎn)了兩圈,然后告訴國慶:“快下班的時候李昊又發(fā)來短信說中午加班,晚上一起吃飯?!?p> 國慶的臉色顯然不再有光彩。他是個說一不二,很有自己一套原則的人。對于第一次就失約的人,他自然不很看好。
午飯過程中,彭路悄悄低頭回復(fù)短信給李昊:“早上忙,中午又要加班,實在不好意思,不知你下午下班是否方便。”
“沒關(guān)系的,我中午臨時出警,到現(xiàn)在還沒吃飯呢。晚上下班,一有時間我一定聯(lián)系你。”
彭路的心情像國慶的面龐一樣黯然失色。這個李昊居然真的失約了,而且沒有提前通知她。
白韻蓮邊吃飯邊問:“這孩子老家是哪兒的呀,父母都做什么工作,城里有房嗎?”
“奶奶,還沒見呢,見了感覺可以繼續(xù)了解的話再問這些?!?p> 粉蒲起身進了衛(wèi)生間。
白韻蓮見縫插針的對國慶講:“要是條件不好的話就招到咱家來。”
“你那老思想已經(jīng)過時了,這事兒你別管。”國慶任何時候都順著老母親,這次卻斬釘截鐵阻止白韻蓮發(fā)言。
白韻蓮從未在國慶面前有過挫敗感,國慶的果斷,讓她猝不及防:“這本就不是我的事兒,我當(dāng)然能不管,不過話說回來,你辛辛苦苦置辦這些房子圖個啥,家里沒有兒子,倆閨女以后不能不管你?!?p> “你吃完了去睡,別瞎摻和?!眹鴳c顯然有些不耐煩。
粉蒲打開衛(wèi)生間的門,白韻蓮瞬間放下碗筷,躺在了臥室床上。行動之敏捷,彭路都驚訝白韻蓮是怎么走到臥室的。
小愛見勢不妙,竟然很有眼色的收拾起碗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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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路從電腦旁拿起手機,五點五十分,再過十分鐘就下班了,不知這位李昊同志那邊什么情況。彭路心想,倘若六點還沒有消息,那么這個李昊也就沒必要見了。
五點五十九分,李昊來電,有點詫異,兩個即將相親的年輕人在見面之前要直接通話,彭路心頭掠過一絲小緊張。不過,接起電話后馬上裝作鎮(zhèn)定。
“喂,你好!”
“你好,是彭路吧,我是李昊,不好意思,我還有一點點工作馬上處理完。你能不能稍等我一會兒?!?p> “大概需要多長時間呢?”
“最多半個小時?!?p> “好吧,那我在我們單位對面的吉康超市逛逛,你過來響個電話?!?p> “行,待會兒見?!?p> ????
超市不大,彭路束手轉(zhuǎn)了兩圈有點不好意思了。于是推來了購物車,開始選擇商品。
安業(yè)愛吃零食,安旭和彭紋喜歡各種調(diào)味品,彭路順著這兩樣貨架漫無目的往購物車里拿。不知不覺裝滿了整個推車。這下有些犯愁,一會兒見面,這么多東西該往哪兒擱。
結(jié)賬之前,彭路和超市工作人員商量,結(jié)賬之后所有物品打包放在角落里,晚一點過來拿,工作人員欣然同意。
終于松了口氣,一看手機已經(jīng)半個小時零五分鐘。這時電話響起,接起之后,李昊說話帶著喘息。
“我到你單位門口了,你在哪?”
“我剛從超市出來,這就過去。”
彭路朝單位門口走著,二十米開外,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穿著有些皺巴的白色短袖朝超市方向張望。
很快,李昊也看到了彭路。
“等著急了吧,想吃點什么,我們找個飯店坐下來,邊吃邊聊。”李昊的手張開合上,偶爾握著拳頭,偶爾上下?lián)]動。
近距離對話,彭路已然心生排斥??沙鲇诙Y貌。這頓飯總得吃。
微風(fēng)吹過,彭路精心扎起的頭發(fā)在后腦勺飄起,裙擺也隨風(fēng)搖曳。美好的年華,美麗的心境,卻總未遇見那個心動的人。
“隨意一點吧,我平日里晚餐都很簡單?!?p> 李昊抬頭搜索著街道兩旁的餐館招牌:“就這家吧,羊蝎子,你嘗過沒?!崩铌恢钢蛐拥恼信疲荛_心的樣子。
“前面那家面館也不錯的。我們同事經(jīng)常在那兒吃?!?p> “第一次請你吃飯,怎能吃面,別猶豫了,進去吧。”
彭路很為難。又不好再次拒絕。她已然覺察到眼前這位男生完全不了解女生的心思。第一次見面,就讓女生拿著骨頭坐對面啃,多尷尬的場景。
在父親的格式化教育下長大,彭路總是處處為別人考慮,她順著李昊走進羊蝎子餐館,看著那么多人戴著一次性手套,啃著碩大的骨頭。看起來著實很有滋味兒。
可是該如何不把油漬濺在新買不久的裙子上呢,這身裙子淺粉純色,粉色是彭路最喜歡的顏色,純色也是彭路一貫的穿衣風(fēng)格。一不小心弄臟了,會很顯眼,很難看,很不淑女,也很不得體的。
對面坐著的李昊完全看不懂彭路的心思,稍不自在就用催菜的方式來掩蓋緊張。
一大盆羊蝎子被服務(wù)員端上桌。緊接著服務(wù)員又發(fā)給彭路和李昊兩雙和別人一樣的一次性手套。這種手套不分號,誰帶著都足夠大。彭路人小手也小,戴這么大手套反而很不方便。
她內(nèi)心在勸慰自己,給對方留點面子只吃一個,然后就說吃飽了。正想著,李昊已經(jīng)戴好手套挑出一塊肥碩肉厚的大骨頭放在了她面前的盤子里,熱氣騰騰。
“開吃吧”,李昊看著彭路的眼睛說。
彭路猶豫的眼神讓李昊明白了些什么,李昊馬上和服務(wù)員要了塊兒大餐巾示意彭路鋪在腿上。這個舉動居然讓彭路很意外。
李昊拿起羊蝎子邊啃邊說:“你平時有什么愛好沒有?”
彭路抬頭,很認真的看著李昊:“有啊?!?p> “比如呢,你下班都做些什么?”
彭路感覺氣氛稍稍放松了些,面前的羊蝎子被空調(diào)吹的也沒那么燙了。她一邊戴手套一邊對李昊說:“我喜歡看文學(xué)類書籍,也喜歡寫作,我有記日記的習(xí)慣。我將自己的生活用文字記錄下來的時候,會對生活有更深刻的理解?!?p> 哇!這個愛好真好,改天給我看看你寫的東西吧。我很有興趣。
改天,如何確定我們還有改天,彭路心頭掠過的第一反應(yīng),當(dāng)然不可以說出口。
“只是一些記錄生活瑣事的流水賬,或是自己某一階段的心情,并沒有成型的稿子?!?p> “那你哪天有可以公開的稿子一定讓我欣賞一番?!?p> 彭路微笑,輕輕點頭。眼前的這位男生,居然對自己寫作這一愛好頗有興趣。彭路的內(nèi)心頓時不那么排斥了,但以對象論處,還是堅定的不可能。
“除了寫日記,你還有沒有別的愛好,你不可能一下班就窩在家光記日記,其它什么都不做吧。”李昊完全沒有剛見面時的緊張,反而有一套自來熟的本領(lǐng)剛剛啟動。
彭路緊一緊手套準備掰開羊蝎子使之變成小塊兒,吃起來方便些。可手套太滑,羊蝎子太堅硬,完全掰不開。
李昊又從鍋里拿出一個掰成兩半,遞給了彭路。
彭路有些小感動,接著話題與李昊聊:“我偶爾去游泳,也喜歡跳舞,剛畢業(yè)那會兒報過一個交誼舞培訓(xùn)班。當(dāng)時24歲,培訓(xùn)班里最小的,其他學(xué)員幾乎都在四十歲以上,還有六十多歲的。像我這種身材小,記動作慢,既沒天賦,又沒有后天條件的人,跟年齡大很多的叔叔阿姨在一起學(xué),反而沒有壓力,很是開心?!?p> “你這些愛好都挺積極向上,說明你這個人很有正能量?!崩铌幌裣露ㄕ撘粯用摽诙?。
李昊說話的語氣,已然讓彭路感覺到警察斷案的職業(yè)語氣。
彭路沉默,這樣的語氣讓她感覺些許不適。她小心翼翼地啃起了羊蝎子。
李昊不以為然,越聊越起勁兒。接著問起了彭路:“平時工作忙嗎?會不會經(jīng)常加班,通常情況下節(jié)假日能不能保證正常休息?”
這個問題讓彭路感到奇怪,企事業(yè)單位不都是作息規(guī)律,節(jié)假日正常休息嗎。
她停頓了一下,認真地回答了李昊的問題:“我們單位,只有中層以上領(lǐng)導(dǎo)班子加班比較頻繁,不過像我這樣的小蝦米,當(dāng)然是隨時聽候領(lǐng)導(dǎo)安排了。”
李昊很滿意:“加班加點不是家常便飯就好,女孩子,還是得顧得了家。”
“家不是一個人的,現(xiàn)在女孩子也都要工作,為什么女孩就該多顧家呢”?
李昊沒有回答彭路的問題,而是繼續(xù)問“那你們平時值班都做些什么?”
“守著電話,關(guān)注單位動向,如有情況及時向領(lǐng)導(dǎo)反映?!?p> “我們值班可就大不一樣了,幾乎沒有時間坐在值班室。正常情況下每半個月休息兩天,工作時間每天都要出警N次?!?p> “我覺得咱這縣城治安挺好,也沒什么壞人,你們出警都為些什么事兒啊?”
“什么事兒都有!”
“哦!我身邊的親人朋友里沒有警察。我只知道你們這職業(yè)忙,還有危險性,但從未有過切身感受?!?p> “你微信用的是這個手機號嗎?”李昊問彭路這個問題時,他的盤子已經(jīng)堆不下吃剩的骨頭架子。
彭路一個還沒吃完,使勁咬一口,幾滴油漬切切實實濺在了裙子領(lǐng)口邊上。她趕忙卸下手套,拿抽紙擦拭,然后很禮貌的對李昊說:“不好意思,我去趟衛(wèi)生間。”
她將衛(wèi)生間里的抽紙稍稍浸濕水。然后使勁兒的吸附領(lǐng)口的油漬,好讓其淡化。再用干凈的抽紙吸附領(lǐng)口的水分,好讓其快點干掉,免的尷尬。
回到座位上,李昊一邊示意彭路加他微信,一邊又夾了些鍋底的蔬菜給彭路。彭路感到小驚喜,她沒料到這鍋羊蝎子不光有羊蝎子。
微信加上了,菜也吃好了,彭路對李昊講:“謝謝你的晚餐,我父母有規(guī)定的回家時間,再晚點他們就該打電話了?!?p> “那我打車送你回家吧?!?p> “也好,剛才下班在單位對面超市買了些東西,還寄存在那兒。你順便幫我拿到車上去。”
“沒問題!”
打好了出租,彭路帶李昊到超市入口取東西。
李昊一臉茫然:“一次買這么多呀,超市搬回家啟不更方便?!?p> 彭路汗顏,無語,只剩沉默,她先坐進了出租車后座。
“呵呵,開個玩笑。”兩大袋東西放進了后備箱,李昊手機突然響起。
不到一分鐘,李昊便掛掉了電話,掰著車門對彭路講“所長叫我回去,今晚不能送你了,路上小心?!?p> 彭路點頭表示理解:“好,你先忙工作,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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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鳳凰小區(qū)!”
關(guān)上車門,彭路心里有太多的別扭,她多么期待一個一見如故,心靈相通的人出現(xiàn)在這個合適的歲月里。然后滿懷憧憬,攜手走進婚姻。
彭路給司機師傅付了錢,將東西拿下車,然后給安旭打電話:“哥,我給安業(yè)買了零食還有一些你和姐姐愛吃的東西,你下來拿上去吧?!?p> “這個點兒你還沒回家,吃飯了沒,沒吃的話直接上來。”
“吃過了,我拿不動呀,而且還有給家里買的東西。”
“那行,你稍等,哥這就下去?!?p> “買這么多,剛發(fā)工資吧?!?p> “哥,你猜得真準,昨天剛發(fā)的。哥,這一大袋你拿上樓然后送我回去吧。”
“另一袋放哥車上,一起上樓坐會兒,待會兒哥再送你回去,不著急?!?p> 彭路隨安旭進了家門,手機響起。
“喂,媽,我在姐姐家呢,待會兒安旭哥送我回。”
“好,不要太晚??!”粉蒲掛掉了電話。
“天氣預(yù)報”、“女兒回家時間”。是粉蒲每天必須關(guān)心的最重要的事。
“彭路,姐今天烤了面包,味道很棒,你也嘗一個。”彭紋輕聲細語,生怕吵到臥室里做作業(yè)的安業(yè)。
這是一處老舊小區(qū),房間面積小,也不隔音。唯一的好處就是住著住著,竟然成了學(xué)區(qū)房。彭紋將面包放在了茶幾上。自己拿了小凳坐在一旁。
“姐,我剛吃過飯,吃不下了,就嘗一小塊兒?!迸砺纷谏嘲l(fā)上撕下一小塊兒面包細細品嘗。
“味道棒極了,姐你可以去開面包店了?!?p> 安旭拿出三百塊現(xiàn)金放在了茶幾上,“一會兒回家的時候拿上?!卑残駠诟琅砺?。
“哥,我現(xiàn)在都掙錢了你還給我錢,我不要,沒錢的時候我會跟你說?!迸砺烦残襦洁熘?,瞅著安旭和彭紋老把自己當(dāng)孩子的眼神。
“也是,她工作也快一年了,工資雖不多,但一人掙一人花,也該學(xué)著自己計劃了?!迸砑y講給安旭聽,也講給彭路聽。
“聽說你們這么大的年輕人都是月光族,你呢,這一年有沒有多少留點?”安旭半開玩笑的問彭路。
“哥,月光那都是好的了。我第一個月的工資報答爸媽三天就完了,第二個月的工資給自己全身上下?lián)Q了新衣服,也基本完了。以前跟媽要個錢確實困難,好不容易自己能掙錢了,于是每次發(fā)工資之前就已經(jīng)給工資安排好了出路?;ü庵蟮亩嗵炖?,會遇到很多不在計劃內(nèi),但又必須用錢的地方?!?p> “咯,咯,咯”安旭和彭紋一起笑了。
“現(xiàn)在好多了,我每個月都會先拿出二三百壓書里不動,其他的花光以后也就不想著花錢了,老老實實單位家里兩點一線,不過這二三百也從未攢下來,同學(xué)結(jié)婚或者朋友聚餐什么的,不僅要動用這部分儲備資金,還經(jīng)常需要媽再給補點?!?p> “死工資肯定不夠花,不過眼下你應(yīng)該先結(jié)婚!”彭紋把話題拉回了刀刃上。
“哥,送我回吧,媽在家心里也悶的慌,我回去還可以陪她說說話?!?p> “行”,安旭起身,一手拿起車鑰匙,一手把錢塞進彭路口袋里。
“哥,我不要,我沒錢的時候會跟你說。”
“媽在家還好嗎?勸她多出來走走,別老在家呆著,以防抑郁?!迸砑y囑咐彭路。
“我一直都這樣跟媽說來著,她不聽,還老給奶奶他們做飯。”
姐妹倆一提起這話題總是很揪心。
“前幾天奶奶給你哥打電話來著。”彭紋說。
“她干嘛呀?”彭路眉頭一緊。
“她說感覺雙腿沒有從前麻利了,需要去醫(yī)院看看,你哥廠里活多,走不開,問人家第二天一早去行不行,人家立刻就是一番埋怨,之后必定又在爸那里惡人先告狀了。你哥第二天一早開車在樓下等人家,人家在電話里說起了西洋話:‘我哪敢指望你們啊,用你們一次車太難了,指望你們做點什么,我心里完全沒底的?!缓笕思揖桶央娫拻炝?,也沒說去還是不去,你哥就跟傻子一樣繼續(xù)在樓下等著。后來上樓叫人家,人家說爸已經(jīng)跟人家去過了。”
“走走走,哥送你回家,以后姐妹倆在一起聊點開心的事兒,提她干嘛呀。睜只眼閉只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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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安旭的車,彭路依然想著彭紋剛才的話,“哥,奶奶下次再給你打電話,你直接告訴她,爸抽不出空的時候還有大伯呢,大伯家兒子葉勇也有車?!?p> “這樣說話不是成心找亂子嗎?”天生一副好心腸,好脾氣的安旭,說話做事總愛講慈悲,而很少論是非。
“哥,你個孫女婿,這事兒本就不該你管,她大兒子那邊的孫女婿,估計見著她都不熟悉。大伯一家子一年也就看她一回,她見了人家們反而知道什么叫有禮有節(jié),相敬如賓。我們不反對爸把她寵上天,但我們就別跟著爸一起無底線的縱容她了?!?p> “這樣的結(jié)果你想不到嗎,爸又該對我和你姐有意見了?!?p> “說到底都怨爸,真沒辦法?!?p> 五分鐘的車程,很快就到了。
“哥,你把東西幫我拿電梯里,你就別上去了,早點回吧,奶奶知道我買了東西先跑你們那兒了,又該動歪腦筋了?!?p> “好,每天別想那么多,自己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別老瞻前顧后總被左右。”安旭把東西放進了電梯。
“哥先走了啊。”
“嗯,哥,你路上小心?!?p> ?
進了家門,國慶獨自坐在客廳沙發(fā)看晚間新聞,白韻蓮和小愛習(xí)慣早睡,粉蒲和往常一樣躺在臥室床上追古裝劇。彭路換好鞋,提著東西往廚房送。
“都買了些什么???”國慶望著直奔廚房的彭路問。
“都是些做飯用的,我把東西放進廚房。”彭路將瓶瓶罐罐挨個拿出,各歸各位。
“來跟爸說說今天和派出所李昊見面的情況?!?p> 彭路慢慢走到沙發(fā)旁坐下來:“爸,就吃了個飯,沒什么感覺?!?p> 彭路對父親國慶詢問相親情況總是很抵觸,因為回答父親沒感覺的次數(shù)多了,父親總會讓她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兩個陌生人見第一面能有什么感覺,只有多了解,多相處,才能看出這個人的性格,人品。李昊個子怎么樣?”
“一米七三七四的樣子吧?!迸砺酚袣鉄o力應(yīng)付著國慶的詢問。
“能行,你一米五幾的個子,找個一米七以上的就行,太高了走在一起也不相稱。”說罷,國慶眼珠子轉(zhuǎn)了個圈順便觀察到彭路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
“什么學(xué)歷?”國慶雖察覺到彭路內(nèi)心的煩躁但還是要把重點問完。
“忘記問了,不知道?!?p> “那你們這頓晚餐都聊些什么?”
“都是人家在問我有什么興趣愛好,還有我們單位的工作情況?!?p> “彭路啊,爸跟你說過很多次,一個人適不適合處對象,是否合適結(jié)婚,需要了解多方面,不能見一面就果斷否定。而且你挑人家的同時,人家也在挑你。是不是這個道理?”
彭路不作聲,硬著頭皮聽。
“以前呢,進事業(yè)單位需要縣長簽字,單位里大多都是領(lǐng)導(dǎo)子女或者領(lǐng)導(dǎo)親戚,現(xiàn)在不一樣了,新時代扭轉(zhuǎn)了這不公平不合理的歷史性問題。逢進必考,社會大環(huán)境越來越陽光。所以我們也要改變一些陳舊的思想,不要用老觀念去講究所謂的門當(dāng)戶對,不要戴著有色眼鏡去看那些家境不如你的人。一個男人,如果沒有真才實學(xué),他老子就是地高官,也沒辦法把他安排進去機關(guān)單位了。哪怕人家父母都是農(nóng)民,只要人家肚子里有墨水,通過考試,一樣進好單位,一樣前途無量。話說回來,你沒編制也怨不得爸,爸多希望你能考上,哎……”
國慶一聲長嘆,彭路自覺理虧,畢竟同齡人里,只有寥寥幾個趕上了安排工作的末班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這樣的能力。事實上,無論什么樣的編制,或者沒有編制,只要有份收入,能經(jīng)濟獨立,彭路都挺知足。她雖也被父母這代人“鐵飯碗”、“唯編制是王道”的思想深入灌輸了二十多年,雖然她目前除了這每月一千多塊的微薄收入之外,暫時還沒有打通一條出路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但她的內(nèi)心一直都潛藏著一種強烈的渴望,那就是“以醉在其中的方式,盡享此生。”這跟編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
“這孩子哪里人,你有沒有問?”國慶接著問彭路。
一個哈欠滿載著睡意襲來:“不是城里的?!?p> “我問你哪人,你說不是城里的,你這話一出口就擺明了你對人家有成見。一個有涵養(yǎng)的人,是不會這樣說話的。”國慶雖面相平靜,卻已難以掩蓋內(nèi)心的怒火。
“爸,那我該怎么說呢,我只能聽出口音不是城里的,到底哪個村的我也分辨不出來呀?!迸砺窛M肚子的委屈,她難以接受父親國慶評判自己的涵養(yǎng)問題,這讓她感覺父親高高在上,與自己勢不兩立。
首先,你是我親爸,為什么我和你說話老得打草稿,老得講究措辭。其次,養(yǎng)育我的人是你,你現(xiàn)在質(zhì)疑我的涵養(yǎng)問題,是不是首先應(yīng)該捫心自問,你如此理直氣壯,怨氣撒向我,實則沖我媽,那我是不是可以反問你,我媽教的不好你干嘛去了。正因為我很有涵養(yǎng),我也真的很愛你,所以這話我不跟你較真了。這樣的想法,瞬間在彭路心頭轉(zhuǎn)了很多圈,卻永遠都不敢說出來。兩代人觀念不一,說出來不會有理解,只會更傷害。
“我看出來了,你壓根就沒上心,但我提醒你,和人家多處一處再決定合不合適對你沒壞處。”國慶說完關(guān)掉電視起身走進衛(wèi)生間洗漱。彭路一人坐在灰白色的沙發(fā)邊上,暗紅的地板,暗紅的實木電視背景柜,配上金黃色的水晶吊燈。彭路感覺及其壓抑,可這是父親國慶喜歡的風(fēng)格,父親曾說這樣的風(fēng)格顯得厚實、莊重,適合年齡大些的人居住。
彭路打開臥室門,粉蒲正在邊看電視邊等她,電視幾乎沒有聲音。
“彭路啊,媽聽見你爸剛剛和你的對話了。你心里怎么想的啊,跟媽說說剛見的這個男孩子長的帥嗎?”
彭路躺在粉蒲旁邊:“不帥,而且衣衫不整,也不很干凈”。
“媽跟你說啊,男人在穿衣搭配,講究衛(wèi)生方面,婚后可以慢慢改。長的不帥也不要緊,不難看就行,關(guān)鍵要看這個人性格好不好,是否幽默,有沒有趣,自不自私。媽可堅決不同意你找你爸這樣的……”
“行了,煩死了,現(xiàn)在說我的事,你又扯我爸那兒去了,你們倆毛病都不??!”彭路每每聽到父母提及對方的不是,條件反射般立刻屏蔽。憑什么別人都是父母愛情的結(jié)晶,而自己從小到大都是父母不幸婚姻的垃圾桶。
“不敢嗆你爸,總拿媽出氣。”
“什么什么什么呀!哪兒跟哪兒啊。”彭路煩透了。
“行了行了,媽不說你爸了,你跟媽說說這孩子家里就他一個呢,還是有兄弟姐妹?!?p> “媽,不知道,我見他第一面,就認為我和他完全沒有可能,我還有必要問這些問題嗎?”
“媽還是建議你多處一段時間,目前咱這小縣城的實際情況就是有好工作的女孩多男孩少,而且農(nóng)村的女孩子要比城里的女孩子好找的多。你也不小了,再猶豫別人都結(jié)婚了,適齡的男孩子就沒了?!?p> “媽,我相信總有一個讓我心心相惜,讓我渴望走進婚姻的人。我不要看大多數(shù)人是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婚,我只要努力去找只屬于我的那一個。媽,我困了,關(guān)電視睡吧?!?p> 粉蒲也心疼女兒上班累,下班還要背著相親的大石頭。于是關(guān)掉了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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