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顧不得一旁的柳夫人心情如何,只望著玉佩出神。
通體雪白,潤如羊脂。
若沒記錯,這塊玉佩是身為瑾妃的岳昭,送給她養(yǎng)女的見面禮。
陸澈曾說,這塊玉佩寄托了養(yǎng)母對她的思念關(guān)切之情,她最愛此物。
人鬼之事太過匪夷所思,張易不便告知,只得將陸澈抬出來。
他收藏玉佩多年,若非萬不得已,不想將玉佩拿出來。
張易知曉陛下心結(jié)和當(dāng)年那樁舊緣,讓他見到,肯定再也收不回來。
可眼下著實無法,總不能自己得償所愿,陛下獨自孤獨終老,連一同分享孤獨的人也失去了。
將心比心,能有個寄托,也是好的。
朱翰目光沉痛。
當(dāng)日他聽信所謂“國師”之言,卻是險些害了陸澈。
莫風(fēng)將自己打暈后,帶走了她。十來日后對方再回來,說他身上有被妖物施咒迷惑的跡象。
莫風(fēng)給他看了陸澈的情況。
她靜靜躺在那,毫無呼吸起伏,周身有無數(shù)光點散開。
莫風(fēng)說,那是人體魂魄離體之兆,陸澈已無力回天。
朱翰方知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佳人已逝,卻是他親手害了她!
莫風(fēng)道,殿下此生斷了對她的念想,才是最好的彌補。
朱翰無法原諒自己。
害死所愛之人,怎還有心思再去娶別的女子?
直至父皇逝世前,說起那位國師,他們的確曾與先祖有過約定,朱家的血脈對他們有天然的牽絆之力。
但自陸澈在宮中出現(xiàn),國師便音訊全無,不是閉關(guān)就是游歷各處,再不曾守護朱家子弟。
想來因時光太過久遠(yuǎn),那人或許找到了脫離之法,以這些年經(jīng)歷來看,國師極有可能已背叛朱家。
朱翰曾受國師引誘,對他恨之入骨,方知還有這般情由。
父皇還對他談及,當(dāng)年大越如何滅亡,燕楚如何連成一線,他外祖與陸澈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他不免心頭大震。
天下安定,原來都是他們嘔心瀝血,奔走各國的結(jié)果。
朱翰后幾年皆受陸澈教導(dǎo),也曾疑惑,為何她一小小女子,不僅論起大局頗有見地,知識之淵博實屬罕見,說是通曉古今也不為過。
皇后并未替她請大儒傳授學(xué)識,惠王叔則更不用提,那么這些學(xué)識,她是從何處得來?
見到莫風(fēng)后,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陸澈心懷天下,仁善慈悲,而今坐上帝位的自己,如何能辜負(fù)這份辛苦。
他怎能因一己私欲,令這錦繡河山,再度陷入飄搖之中?
朱翰終是應(yīng)下父皇的要求,選了一名德行出眾的平民女子,為讓這江山后繼有人。
他將一腔癡念深藏在心底,唯有同樣見過陸澈的張易,還能看出一二。
朱翰這些年從未忘情,偶爾會同他說起當(dāng)年,陸澈如何入到燕國,與幾位太子周旋的事。
張易見他認(rèn)出,肅然道:“這份姻緣是郡主親口告知,張某來景國入到先皇門下,也是因此緣故?!?p> 朱翰最終允了他們的婚事,那塊玉佩留于他手中,終生不離。
宰相喜迎新夫人那天,也是張邈和柳家公子離家之時。
天邊晚霞似錦,仿佛在為這一對新人慶賀。
張邈回望,尚未來得及卸下鳳冠的年輕女子和父親并肩而立,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眼中欣慰如出一轍。
兩人竟是出奇地般配。
他終于明白,自己對柳夫人和她的那股親近之感,從何而來。
張邈心中有股熱流緩緩淌過,喉嚨動了動,低聲喚道:“娘……”
柳兄卻在府門外叫道:“賢弟快些走,再晚,城門便要關(guān)了!”
張邈緩緩閉上雙目,再睜開時眼中淚意已消,滿目堅毅。
此行山高路遠(yuǎn),他必定學(xué)有所成,不負(fù)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