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昭看懂了兒子的舉動,溫和道:“家中確有異常?!?p> 陸鈞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關(guān)鍵時刻還得靠娘啊!
陸豺聞言又是一怔。
家里遭了賊,還是仇家又上門了,他怎么不知道?
他急忙來到岳昭身邊,不停地問著家里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等廢話。
岳昭白了他一眼,道:“閉嘴?!?p> 樂珞心道,果然如此。
她在這城中捉了不少妖怪小鬼,見這戶人家上空隱隱黑氣環(huán)繞,料想定是被什么纏上了,故而前來。
倒沒想到,這里會是那個假模假樣的算命先生的家。
岳昭給樂珞端了碗水,一面仔細端詳著對方。
膚色健康紅潤,極具江湖氣息,背上彎弓一看便知不是凡物,估摸著拉開時要用些力氣。
她兒子看上的是個女俠。
岳昭很滿意,陸鈞那性子,就得找個這般的姑娘,才能壓得住。
陸鈞殷勤地推著他爹進了灶房,叮囑他必須做幾個好菜招待人家。
樂珞見她額間隱有黑氣,同屋頂上空那氣息極為相像,開口問道:“未知這位大嬸遇到了何事?”
岳昭沉吟道:“老婦今年快到七十,終日頭痛不已,有時半夜還會做噩夢,醒來后,卻又什么都記不得?!?p> 跟她預(yù)想得一模一樣。
樂珞道:“大嬸不必著急,乃是因你福澤深厚,被妖怪盯上之故,待我做個法便好了?!?p> 岳昭向來見自己兒子裝神弄鬼慣了,一聽這話,第一反應(yīng)便是,這姑娘看上去精干利索,不會也是個神棍吧?
見她目露懷疑,樂珞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家。
她想了想道:“我確是降妖除鬼的巫女,今年已有五十六歲了?!?p> 岳昭手中的水碗“哐當”一聲摔碎,顫聲道:“你說什么?”
樂珞心想別給她嚇到,解釋道,“修煉之人常常是年齡與外貌不符,大嬸不必驚慌?!?p> 她容顏姣好,雖是衣著粗陋,卻仍舊遮不住那股高貴從容的氣質(zhì)。
岳昭恍惚記起多年之前的某個人,心中若有所悟。
她兒子的眼光果然非同凡響。
陸鈞已擺好碗筷,邀請道:“姑娘遠道而來,定是餓了吧,正逢午膳時候,來用些飯吧?!?p> 樂珞道:“多謝主人家款待,這頓飯你們可以從工錢里扣?!?p> 岳昭倒沒顧上工錢之類,她只是想起了曾經(jīng)的養(yǎng)女。
多少年來,她再也沒有過陸澈的消息,若她還活著,大抵也同這姑娘一般,容顏依舊,青春不老。
他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哪。
樂珞用完飯,在院子里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筋骨。
繼而開始干正事。
她掏出一張黃紙在上面比劃一通,口中念念有詞,像是咒語一類。
那張黃紙劇烈地抖動著,爾后顯現(xiàn)出一只黃鼠狼的輪廓。
樂珞原本緊閉的雙目猛地睜開,陸鈞確定那一刻,自己從她的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燒的火光。
黃紙則被什么東西定住一般漂浮在半空,不安地扭動著。
樂珞自身后取出長弓,極為敏捷地一個翻轉(zhuǎn)跳躍。
那弓上分明什么也沒有,她的指尖卻被一股強勁的氣流勒出凹陷的痕跡。
樂珞凝視著某個角落,朝那處射出一支透明的利箭。
屋中隱約傳出一聲慘痛的嚎叫,爾后空氣寂靜下來。
黃紙上的妖怪漸漸隱去蹤跡,被什么點燃似的燃成灰燼。
樂珞瀟灑帥氣地將弓往身后一搭,朝陸鈞伸手:“紋銀十兩,概不賒賬!減去方才的酒水菜錢,再給你們打個折,八兩吧!”
陸鈞按捺住心中激動,抓著她的手腕道:“方才你手上射出的那一白光是什么?”
樂珞驚訝地挑眉,沒想到對方竟能看到她靈力匯聚的箭矢。
還以為他只會騙人呢!
陸鈞道:“我自幼能看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為曾特意去尋過好些驅(qū)鬼辟邪之物,卻大多都是些無用的騙術(shù)?!?p> 樂珞留意到院中那幾棵桃樹,布局風(fēng)水有些講究,看來所言非虛。
她頓了頓道:“你可愿拜我為師?”
陸鈞沒想到她會說出這話,一時靜默。
岳昭卻來到他身邊,直接按著兒子的頭道:“快些拜師罷,日后跟著這位姑娘行走江湖去,開開眼界。”
陸鈞沒想到,他娘這么爽快地就將他賣了。
可他想做的不是她的徒弟。
娘哎,輩分一亂,不就更沒戲了嗎?
岳昭自然不是心血來潮。
樂珞說出自己年歲時,她雖心有懷疑,卻還不算震驚。
待看見那把長弓上刻著的“樂”字,忽然想起了什么。
當年,現(xiàn)在的皇帝朱翰還是太子,率領(lǐng)精兵攻破燕國,在原先的楚國境內(nèi)待了將近一月,才回景國。
據(jù)傳,楚國山地險要,兇獸出沒,百姓難以存活。
他請皇帝派了善于治理農(nóng)田的大臣前去,待朝廷將楚地改造得差不多了,才將百姓往那遷徙。
而無人知曉的是,這批人里頭,還跟著一批道士。
曾有消息偷偷流傳,從前的楚國能在此生根,乃因樂家是巫族,鎮(zhèn)住了一干妖魔鬼怪。
這些傳聞終究沒能得到證實,因為燕楚兩國的君主,和只存在于眾人口中的楚國公主,一并失蹤了。
當年的人大多已故去,能活得她和陸豺這般歲數(shù)的實在少見。
年逾五十,樂家人,捉鬼。
岳昭的一顆老心臟,不尋常地顫動起來。
陸鈞自小有些旁人沒有的能力,她和陸豺見過更為奇異的事跡,絲毫不覺奇怪。
可落在旁人眼中,他家孩子顯得古怪得很。
是以,他們遷到了這處人煙稀少的村落,待陸鈞長大后,才告知他實情。
兩人沒有去找陸澈。
朱翰登基后,曼寧郡主逝世的消息被放出,岳昭自是不信。
但她猜想,皇帝這般舉動,或許是因陸澈和她的夫君不愿再見到旁人。
只要陸鈞瞞得好,也不會干擾到他的生活,兩人便歇了這心思。
陸鈞年過而立,也沒能找到喜歡的姑娘,其中不乏有此原因。
岳昭沒想到兒子頭回動心,就動到了這位姑娘身上,往后的日子怕是有得熬。
但拜樂珞為師,不管是對陸鈞未來的發(fā)展,還是他對樂珞一見傾心的緣分,無疑都是他最好的選擇。
他們只是凡人,不可能陪伴他一生。陸鈞在這隱秘村落,已待了太久太久,不該被困在這種小地方。
兒子長大了,該放出去飛了。
于是岳昭將這風(fēng)箏的線頭,交到了樂珞手中。
希望一切能如他所愿。
次日,陸鈞告別爹娘,跟著樂珞離開村子。
樂珞覺得,不能讓新收的徒弟跟著自己白白混飯吃,將那沉重的弓甩給他背著,自己只拎個輕巧的包袱。
再往后數(shù)十年,江湖流傳出一段關(guān)于巫師和巫女的美麗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