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里零星坐著幾個人,下過雨的石板映著紅彤彤的燈籠,人影落在上頭不甚清晰,暈染開明滅閃爍的光影。
“老板,來壺酒?!惫刃〕鹤碌?。
店里的人不由屏住呼吸,生怕驚擾到這位仙女一般的姑娘。
她進(jìn)來后,整個小店都好似突然亮堂起來,容色光彩點(diǎn)燃了整個夜晚。
初看時她腰間佩了一把長劍,待看清那是桃木所制,眾人頓時放松些許,估摸是女孩兒家?guī)е猛娑选?p> 酒館中燈火并不明亮,在這樣幽暗雅致的館子里買醉,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她將要接過酒壺,小二卻是被她的容貌驚住,一時失手將酒水打翻在她裙擺上。
女子臉色轉(zhuǎn)青,放在桌上的右手握拳,努力克制著怒火。
小二從這變故中猛地醒神,臉色霎白,口中連道:“對不起對不起……”
掌柜見此忙迎上來,在那小二的后腦重重敲了一記,斥責(zé)道:“毛手毛腳地,還不仔細(xì)著點(diǎn)兒!”
一邊面帶濃重的歉疚,連連賠禮作揖道:“姑娘若不嫌棄,小女就在樓上,有衣裳可更換,烘干之后再走?!?p> 女子似是不大樂意,可濕漉漉的衣裳穿在實(shí)在難受,勉強(qiáng)繞過他們,冷淡的聲音道:“我的衣裳被弄成這樣,就這么算了?”
掌柜立時會意,“姑娘這桌酒水小店請了!”
她輕輕點(diǎn)頭,抱著那壺價值三兩的青酒,隨掌柜上樓。
“還想多看會兒呢……”店里的人小聲抱怨道。
“就是,還從未見過哪家小娘子生得這般俊俏?!?p> “掌柜的怎會認(rèn)識我?”谷小澈有些驚訝。
她知那人常在此地出現(xiàn),也多是在夜間,誰知人未找到,自己先被認(rèn)出。
他不是天生喜歡飲酒,這家店是用來隱藏身份,也并不住這,城中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掌柜會前去匯報。
掌柜擠出滿面笑容,“姑娘在主子心中這般重要,屬下們怎會不識?!?p> 谷小澈隱約起了幾分猜想,心情頓時有點(diǎn)復(fù)雜。
掌柜帶著她拐了無數(shù)小巷和彎路,莫說是夜晚,縱然在白天也很難讓人記住,可想那人藏得有多嚴(yán)實(shí)。
他推門而入,里頭的人想是已接到消息,高大堅(jiān)挺的身影背對著他們,吩咐道:“下去罷?!?p> 掌柜退下,朱翰轉(zhuǎn)過身來,見到她時眸光微動,好一陣才道:“陸姑娘……”
他不再叫她曼寧了。
朱翰這些年變化很大。
相比那個滿身明華尊貴之氣的少年,經(jīng)歷多年磨礪和忍辱負(fù)重,他終于蛻變成氣勢強(qiáng)大,內(nèi)斂深沉的成年男子。
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朱潛當(dāng)年的影子。
他周身縈繞著淡淡紫色云霧,那是帝王的象征。
紫薇星已認(rèn)可他的潛質(zhì)和血脈,給予他該有的氣運(yùn)和庇護(hù)。
朱翰仿佛已忘卻了那場婚約。
現(xiàn)下山河破碎,家國未興,兒女私情都被拋諸一邊。
朱翰道:“陸姑娘找我,所為何事?”
谷小澈看著他明顯長大的樣子,竟有幾分欣慰,“找你一同去救人?!?p> 他隱隱猜到些什么,“救誰?”
谷小澈道:“自然是柳家的人?!?p> 朱翰不知將他送出來的人正是外祖柳沅泰,心里還在別扭。
他忽而笑了,目露譏諷道:“他們?nèi)绱苏廴栉?,為何要救??p> 谷小澈凝視著他的眼眸,像在判斷這話是真是假。
朱翰忽而起了一絲狼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別過頭去。
只聽她道:“外界形勢如何你不是不知。柳家人一天在燕國人手中,朱潛和南王便要受他們掣肘一日,這國土也一日任由外族恣肆踐踏,這難道是你想要看到的?”
朱翰冷漠的身影微微震動,這話如同一記耳光,打在他臉上火辣辣地疼。
谷小澈故意激怒對方,“朱潛為你自幼請遍名師大家,親問課業(yè),莫非教你的都是勾心斗角,全無國家大義?”
朱翰心中一堵,柳家固然是亂臣賊子,可遠(yuǎn)在景國的柳明德,卻是新朝的莫大支柱。
他本身是有才之士,當(dāng)?shù)弥辛黜浦?,柳沅泰命他下江南之時,以平叛之名把軍權(quán)大部分集中到柳明德手中。
這些力量,若能盡數(shù)為新朝所用……
他想透這層,再開口時便有些甕聲甕氣的委屈:“你怎么那么兇……”
谷小澈聽到他的話有些無語,分明是他不爭氣,還怪她咯?
他還抱怨起自己,她才是最無辜得那個好嘛!
被罰下凡間來受劫,一出生差點(diǎn)被親爹所殺。
朱潛在時,為岳昭之事勞心勞力,好容易給大越江山畫了句號,還要為天下一統(tǒng)費(fèi)神。
到了燕國,又用自己的運(yùn)勢為后世鋪路。
想想都覺心酸。
不過訓(xùn)他幾句,居然敢說她兇!
反正都知曉她脾氣不好了,也不必好好跟他說話。
谷小澈干脆一兇到底,聲音隱隱透著威脅:“你到底去不去?”
朱翰垂下的眼皮一抖,弱弱道,“去?!?p> 早這么說不就得了嗎!
谷小澈滿意了,拎起他的衣帶將人往外拉。
朱翰乖乖跟在她身后,像只聽話的大狼狗。
“祖宗哎,你怎地把他帶來了!”朱肇看清她身后的人,連忙將他們推往后院,關(guān)上大門才松了口氣。
谷小澈帶著朱翰坐好,毫不在意地道:“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我的蹤跡。”
朱肇正要問她些什么,身邊卻忽地跳出一個白白胖胖的玉娃娃。
他穿著紫紅云紋的錦衣,腰間玉帶束得整整齊齊,不滿地沖朱肇噘嘴道:“叫我作甚,你又把藥練廢了?”
練廢丹藥這事能隨口往外說么……
朱肇面露尷尬,“不是叫你,還有,那藥材本就低劣……”
那一爐是他用來試手的,奈何這事被紫嘯記在了心里,時不時就要提上幾句,都快成口頭禪了!
谷小澈看到他身后的小孩,不由一愣。
她從對方身上察覺出熟悉的氣息,他似乎是什么靈體。
近日王府里最大的變化,莫過于朱肇?zé)挼みM(jìn)步神速。
莫非,他是器靈?
“幾年不見,王叔都有孩子了。”朱翰嘆息道。
他見到陸澈時,心口無可避免地為她劇烈跳動。
數(shù)年滄桑,世事變幻,朱翰已能很好地克制感情。
而今遭逢亂世,連王叔這般不近女色之人,都已娶妻生子,還有什么是不能發(fā)生的?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身旁若有所思的陸澈。
她嫁給了楚國太子不假,那卻是個短命鬼。
如今陸澈又回到他身邊,豈非上天注定的緣分?
這日子,仿佛越來越有盼頭了。
“賢侄莫要誤會,他不是我的孩子?!?p> 侄子不是修道之人,朱肇不知怎么解釋才能同他說明白,一時語塞。
“是王爺收養(yǎng)的孩子。”谷小澈及時接話道,一邊示意桃夭將紫嘯帶下去。
青葉柔然
這次挺不容易,默默加油(???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