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那柳相知曉，若以郡主之力，結(jié)合太子之才，往后朝中便沒有他容身之處，才興兵謀反。
他自覺觸及到了真相，雖與事實相差十萬八千里。
谷小澈朝他伸手道，“此地危險，將軍請隨我來?！?p> 云烈一怔，往后退縮：“公主千金之體，末將怎敢唐突?！?p> 谷小澈沒了耐性，抓起云烈后背鎧甲將他一提，兩人消失在燕軍營帳。
云烈覺著自己做夢般在一片白霧之中行走，忽而云開霧散，轉(zhuǎn)眼已到江南。
這，這是仙術(shù)嗎？
他望著谷小澈的眼神敬佩不已。
云烈顯然與這柳樹堆煙之地格格不入。
滿是污血的鎧甲，爬滿塵土的面容，蓬亂的頭發(fā)，一副飽受摧殘蹂躪的模樣，引得街上行人頻頻側(cè)目。
谷小澈皺著眉找了家客棧，先讓這位云將軍沐浴清洗，又買了兩件現(xiàn)成的衣裳，命人送到他房中。
云烈再次出來時，令人眼前一亮。
常年在外征戰(zhàn)的高大身材，穿上這粗布青衣，血腥肅殺都被掩去，整個人顯得尤其俊朗魁梧。
好一位中年美大叔！
朱潛，朱肇跟陸豺的面容飛快閃過，谷小澈瞧了片刻，覺著還是朱肇的模樣養(yǎng)眼些。
她開口道：“走罷?！?p> 朱潛隨禁衛(wèi)軍之子陶洵，藏身于一戶農(nóng)家。
初時流落此地，他們所在的村莊因過于狹小，只被南王搜查過兩三次。
即使搜查，因陶洵精通易容，村中人也認(rèn)得他倆模樣，斷然不會令人起疑。
村中那二人是他舊時在江湖中結(jié)交的好友，聽聞前朝臣子家眷前來此處避難，將戶籍身份住所等一應(yīng)借給他們使用，自己則前往師門隱居。
朱潛白日在此地假扮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與村民無異。夜間，則同陶洵一同前往城中探聽消息。
陸澈同云烈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朱潛愣愣地，半晌沒說出話來。
“將軍為何會在此處？”他沉吟之后，先問了云烈。
云烈得逢舊主，欣喜地連連叩首，抬頭已是熱淚盈眶。
說話之時，他的聲音都在顫抖：“臣拜見陛下?！?p> 朱潛將他扶起，復(fù)雜的目光掃過陸澈，“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先隨我去武亦將軍那罷?！?p> 那是他們在城中唯一可安身之處，所住村莊也屬這位將軍管轄，是朱潛身邊少數(shù)可信任的舊臣。
燕兵攻夏前，他同柳明德暗中約定，以江南為后方，保留生機，現(xiàn)下已安全了。
君臣一別數(shù)年，自有許多話要說，谷小澈在屋外望著漫天星斗。
她也不知，自己何時養(yǎng)成了觀星的愛好。
陶洵走過來道：“夜空之上的星斗更好看?！?p> 她目光里透著懷念，微笑道：“的確如此。”
不知還有多少年才可再見那盛景，早知當(dāng)日便不該喝醉。
現(xiàn)下當(dāng)時場景已不甚清晰，唯余一片幽藍(lán)暗紫的極光，還有那人模糊的身影。
谷小澈云淡風(fēng)輕地一笑，“不過，人間星空自有浩瀚壯闊之美。”
她轉(zhuǎn)而問師兄：“此界戰(zhàn)亂平息大概還需多久？”
莫煬一直掐算著時間，“還需三年?！?p> “三年……”她喃喃道。
三年之后她會如何？
谷小澈在此間的命數(shù)，誰也無法推出，唯有勾陳宮的司命和她師父可知。
現(xiàn)下，朱潛身邊武有云烈，武亦等人，文有陶洵并一干忠心于他的舊臣，燕楚逼境，牽制了大夏絕大部分兵力，正是起兵的最佳時機。
朱潛同云烈敘舊完畢，見到陸澈同陶洵并肩而立，一同看著天空，不覺抬眼望去。
陶洵忽然道，“景星顯見，信星彪列，象載昭庭，日親以察。”
朱潛聞言，心中大動，望向星辰的眼眸熠熠生輝。
谷小澈接著道：“大越雖為正統(tǒng)，但氣數(shù)已盡，陛下若要收復(fù)山河，不若定一新的國號?！?p> 朱潛訝異地看向她，復(fù)而目光沉沉。
他已清楚，陸澈是他的親生女兒，而一直引以為傲的皇子朱翰，才是來歷不明的那個。
數(shù)年之前，他為柳家的野心，也為皇后的背叛痛心，終究顧全朝局穩(wěn)固，將她許給了朱翰。
即使也同時賜婚給朱灃，朱翰仍是他心中最好的儲君人選。
可這個女兒卻并未如他設(shè)想那般，在大婚之前，轉(zhuǎn)而投向了柳家的懷抱。
她果如國師所說，亡了大越。
而同云烈交談后，方知邊境之事也有她的參與，甚至引了神跡降臨。
朱潛越發(fā)不明白她的用意。
當(dāng)初既已投靠柳家，為何還要帶來云烈？
谷小澈澈見他滿目疑惑，并不著急點破。
此處有莫煬在足矣。
若朱潛真能自行參悟，豈不比她強行說服來得更為深刻？
大夏定初三年，燕國軍隊在太子貞的帶領(lǐng)下，自西向東攻往大夏北境，一路直達(dá)京城，夏國皇帝柳沅泰及其家人被擒。
燕國并未將他們殺害，而是囚禁于宮殿之中，意圖逼出楚太子妃的下落。
同年江南一帶，平南王柳明德以匡扶正統(tǒng)，興復(fù)山河之名，與前朝大越皇帝朱潛一道，自江南起兵，建立新朝。
朱潛改國號為景，定初三年為天啟元年，以積攢數(shù)年之力，于山河破碎之際，不計前嫌，與南王聯(lián)手抗燕。
新軍一路北上，兩年后直逼大夏都城。
那位傳說中美貌仁善，卻引發(fā)這場江山之亂的曼寧郡主，多年以來如消失一般，再無蹤跡。
江南某處庭院，谷小澈緩緩?fù)孪⒈犙邸?p> 她的修為又上一層，如今已在煉虛四階。
不覺又是數(shù)年過去，剛離了修煉之所，才知江山已換主。
朱潛改了國號，想是將她那夜的話聽了進去。
她唇畔溢出一絲笑意，頗有孺子可教的意味。
手心向上，掌中光芒映出京城景象，關(guān)注新朝動向之余，她每日都會留心京城的情況。
百姓并未收到太大干擾，但街道駐滿燕國士兵，皇宮與城門各出口，更被軍隊重重把守，插翅難飛。
光影一閃，朱翰埋首于陰暗的房間苦讀，布衣粗衫，與普通讀書人無異。
她甚至看到院子里的鍋碗瓢盆。
柳沅泰被虞貞囚禁時，暗中安排人將朱翰救走，藏于一處隱秘的山莊。
遭逢大變后，朱翰心性趨近成熟，不似從前那般，只知陷于權(quán)位爭斗。
短短數(shù)年間，新舊更替，外邦入侵，風(fēng)雨飄搖，他已然明白何為家國。
山莊也不甚安全，景國抗燕之事天下皆知，朱翰沒去江南找尋朱潛，而是在京城附近，自己找了安身之所。
對于皇位，似是全不在意了。
虞貞顯然不知，前朝皇子朱翰竟還存活于世，否則早已發(fā)下緝捕令。
被他抓到的每個大夏臣子，都仿若商議好似的，言柳沅泰在登基之初，就將大越血脈屠殺殆盡，除了那位郡主之外，無一生還。
青葉柔然
景星顯見，信星彪列，象載昭庭，日親以察。 ——出自兩漢《景星》，作者暫不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