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容垂眸,心中十分不舍。
好容易教大的女兒,還未多處幾日就要拱手讓人,倒真應了當初她答應瑾妃那般,提前做了郡主。
見她猶疑,朱潛語氣咄咄:“莫非皇后執(zhí)意要收在自己身邊?”
他目光瞟過還在偷看陸澈的朱翰,“皇后乃一國之母,凡事要仔細思量權衡,這丫頭生得如此出眾,不宜留在宮中。”
谷小澈身份一事尚待查清,不管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朱潛都不愿讓她同柳家扯上任何關系。
柳明容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了?
不,朱潛若是知曉,定會以此要挾逼柳家就范。
將孩子送往宮外,更像是在表態(tài),雙方都各退一步。
柳明容心間掠過數(shù)念,與朱潛平靜地對視,終是應下。
朱潛見她答應,目光有所緩和,“皇后真心疼愛這女娃,朕賜她曼寧二字為封號,賞封地千畝?!?p> 有了封號封地,上過皇家玉碟,陸澈便是名正言順的郡主。
柳明容謝過皇帝,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怔忪。
朱翰拉著皇后的衣袖,不舍道:“妹妹要出宮去住么?”
“妹妹的身份不宜留在宮中,”皇后撫過他的小臉,“瀚兒要好好用心,以后保護妹妹?!?p> 朱翰將頭點得很認真,鄭重記下,認真同陸澈道:“妹妹以后要好好跟著皇叔,日后我一定接你回宮,與母后共享榮華安樂。”
他定要博得父皇喜愛,在眾兄弟之中拔得頭籌,因為他有想要守護的人。
柳明容輕輕拍了下他稚嫩的肩膀,“母后去給妹妹收拾行裝,你好好同她說會話?!?p> 她望著一兒一女的背影,心頭百味陳雜。
素聞惠王熱衷于修煉,是個神棍。孩子去到他身邊,或許比悶在這深宮之中更舒適快樂。
朱翰褪去平日那層老成穩(wěn)重,本質(zhì)上也是個幼稚的家伙。
谷小澈被他帶著往宮中許多平日不曾注意的角落去,都是朱翰偷偷藏起來,不肯同人分享的寶地。
朱翰自豪道,“這棵梧桐夏日葉茂枝繁,躲到上頭誰也瞧不見。
“往日聽課聽得煩了,那些嬤嬤奴才們還一聲聲地念叨,我就會在這上頭歇息,從來沒被找到過?!?p> 谷小澈莞爾,清新碩大的梧桐葉襯著她白皙水嫩的面龐,猶如碧綠水波上一朵純潔動人的荷花。
那笑容幾乎令朱翰心頭一窒。
他竭力平復著自己的心跳,耳后熱熱得發(fā)燙,又怕被她看到,連忙背過身去,不料腳下踩著的枝干突然一滑——
他們爬的地方很高,朱翰摔下去不殘也得傷!
“哥哥!”谷小澈驚呼一聲,飛身而起,在半空中將他險險接住,飄然落地。
朱翰渾然忘卻身處何地,呆呆看著她相距不到一寸的眼眸。
他仿若撞進了一譚雅致幽靜的清水之中,再難逃脫。
她是春日至近至遠的紙鳶,只為淡藍的天空展現(xiàn)那份精致美麗,悠然得令人難以抓住。
而他手中牽著一根不甚牢固的線,輕輕拉扯時,紙鳶隨風而動,仿佛在似有若無地回應。
谷小澈帶著落地時,朱翰已然平靜,恢復了往日沉穩(wěn)的模樣。
他將這附近奴才丫頭都召過來,嚴肅道:“今日之事不許任何人傳出去,若有半分風言風語,母后不會輕易放過他?!?p> 今日他從樹下跌落,若被有心人聽去,大可做出許多文章,尤其陸澈在皇后身邊養(yǎng)了這么久。
他沒有說出自己會如何,而是抬出了皇后的名義,后宮之事本就由她掌管,若有傳言,下場當然比得罪他慘得多。
心思玲瓏,言語縝密,谷小澈微嘆,不愧是被精心培養(yǎng)的繼承人。
谷小澈來到惠王府邸,迎接她的只有年邁的老管家。
她略感好奇,“敢問管家伯伯,父王現(xiàn)在何處?”
她是惠王之女,稱呼當然要改過來。
老管家聞言心生歡喜,口中連道:“不敢當郡主如此稱呼?!?p> 聽聞郡主長在皇后身邊,果真禮儀出眾。
惠王沉迷修仙悟道,至今仍未娶妻,府中大小諸事全都甩給管家處理,他是真心難做。
現(xiàn)下郡主到來,年歲是小了點,但卻是王府中難得的一位正經(jīng)主子!
管家看到了解脫的希望,殷勤地命人幫著搬東西,“王爺云游在外,還未歸來?!?p> “郡主可餓了?老奴這就命人去準備膳食,不知郡主可有愛吃的?”
惠王一心修道,定是不沾葷腥,谷小澈終于不必費心解釋,“父王平時吃什么,照著來一份即可?!?p> 管家冒出個不大好的猜想。
圣上將郡主送到惠王府,莫非......
他不死心地問,“郡主當真不要其它?”
“不要。”谷小澈怕他不懂,嘆息著重復一遍:“不要肉食?!?p> 管家的想法被證實,黯然離去。
頃刻間菜肴上齊,朱果,不知名的葉子,還有一兩顆丹藥。
那枚果子她認得,是補充靈力的好東西,葉子是強身健體的滋補之物。
至于丹藥,谷小澈拿起一枚,藥氣夾雜著淡淡的香,算得下品丹藥中的良藥。若是惠王自己煉出,已算很不錯了。
看來他修煉修得挺有成效,至少能做到益壽延年。
比起她的丹藥和未央宮的素菜,這些勉強也可入口,谷小澈面不改色地吞下。
她正在結丹期,惠王府真是難得合她心意。
不過朱潛這般行為,莫非是察覺到她與惠王乃是一路人,才將她送來?
若他真有此意,來日得好好謝過。
谷小澈唇角溢出一絲笑,心情甚是愉悅。
管家瞧著小主子將這常人難以下咽的“飯菜”吃下,神情還很享受,眼前一陣發(fā)黑。
他張了張嘴,最終沒能說出什么。
或許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叭!
在未央宮時,谷小澈有自己的一間屋子,緊挨著皇后寢殿,不算熱鬧也不冷清。
惠王府卻是四處空蕩蕩,冷清至極。
惠王未娶,女主人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出現(xiàn),王爺又常年見不到人影。郡主獨自占去兩個院子,無人敢有異議。
谷小澈推拒了所有下人,連柳明容給她的嬤嬤也打發(fā)回去,自個將兩處院子打通,儼然在王府中辟出另一塊天地。
四周筑起藤蔓竹籬,被布下幾處陣法。再往里走,則是大片花田果木,中有白墻黛瓦的幾間屋子。
谷小澈對管家道:“府中大小事務有勞管家費心,父王若回來問起,可如實告知。若無要事請不必相擾,除皇后娘娘外,其他人等一律不見。”
皇帝不可能來找她,自是不在谷小澈考慮范圍之內(nèi)。
管家愣愣地點頭。
郡主這架勢,與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當初王爺立志修道時,也只將屋中一應雜物搬走,那些個金銀玉器,擺在庫房里頭都快生灰了。
小主子卻似乎做得更絕。
這般與世隔絕,幾乎讓人疑心她是否還在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