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豺先前至多出去十來天,便會歸家,這次時間卻格外長。
他會不會是去尋那名女子了。
她一時之間心亂如麻。
這些日子他看她的眼中,分明帶著情意呀!
谷小澈往她懷抱中爬去,“娘親,抱抱。”
甘昭心不在焉地輕拍她后背哄著,收起諸多思緒,點點她的小鼻子:“別亂喊?!?p> 是夜,母女二人睡得正沉。
幾分涼薄的風將清淡的香氣吹來,桃樹細長的枝條悄然變長,延伸至屋內。
靠近床頭時卻被一個清脆有力的聲音制止:“大膽桃花精,敢來擾我娘親!”
門口種的那棵桃樹,她來這第一日就注意到了。
谷小澈選擇留在此地,也有這棵桃樹之故。
她親娘由于某種原因,不能將她養(yǎng)在身邊,谷小澈本想藏身皇宮,便于時刻關注她的舉動。
可陸豺棲身的這座山,卻是意外地靈氣充沛,風水極好。
連桃樹也能成精,足見是上好的修煉之所。
她每每都能發(fā)覺,甘昭坐在桃樹下時,桃樹都會格外歡欣地將花瓣灑落在她肩頭,有時還偷偷為她遮擋烈日。
“冤枉!”美貌妖異的桃精嚇得一抖。
本以為是哪個路過的仙人,卻發(fā)現(xiàn)是這戶人家養(yǎng)的小娃娃。
桃精悄悄松了口氣,兇巴巴瞪眼道,“你居然識得我的本體,你也是修行者?”
將這個差點忽略的小娃仔細打量一番,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眼前的小娃分明已進入煉氣期!
難怪常聽見,這家小娃被那男子批評不吃肉,竟是這個原因。
“是又如何,”谷小澈冷哼,“問道還要看年齡么?”
“這個,自然不必?!碧揖H為新奇。
他活了幾百歲,還未見過這般小的娃娃執(zhí)著于修煉。
同為修煉者,他須得解釋清楚:“我沒有惡意?!?p> “夜探香閨,還說不是。”
她戳穿對方心思,“我爹爹還在時,怎不見你出來?!?p> 桃精羞澀地笑了,“我的確愛慕于她?!?p> 從除夕夜甘昭拎著酒菜,出現(xiàn)在茅屋前起,他就已注意到。
她對那凡人極盡溫柔體貼,讓一向孤零零的他很是羨慕。
但男主人在此,他不好動作。
直至今日,甘昭換回女子裝束,桃精終于按捺不住。
他想進入甘昭夢中,取代陸豺在她心中的位置。
這妄念卻被谷小澈毫不客氣打斷,“人妖有別,何苦為了一名凡人走上偏路,潛心修煉,來日飛升不好么?”
桃花精盯著她片刻,眼眸微閃:莫非是哪位大能奪舍了這家孩童的身體。
谷小澈來自仙界,她見過那至高之境的景象,來到人間也難免帶著高高在上的目光。
修煉飛升,在她看來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凡人修仙,須得歷經(jīng)九重境界,你如今也才煉氣之境罷?!彼谥腥绱苏f著,卻因先前猜想不敢妄動。
“娘親一介凡人,注定經(jīng)歷生老病死。你既傾慕于她,來日漫長,若你無法修成正果,遲早也是分離?!?p> 桃精是不傷人的精怪,加之天道束縛,谷小澈篤定他不會傷害自己。
否則,他們一家也不至于平安活到今日。
他如今的修為的確較谷小澈高,但不滿五六歲的凡間孩童,竟已達到煉氣四層,實在過于匪夷所思。
除非她是身具大機緣之人。
動了這樣的人,于修煉者而言,來日必遭反噬。
甘昭若真被他得手,忘卻陸豺,喜歡上一株桃花精,于她自身軀體亦會有損。
除非桃精愛她至深,修成桃仙,方能保住甘昭平安。
但她是凡人,那時已不知輪回了幾生幾世。
這場愛戀注定很難成功。
更何況,谷小澈無比清楚,桃精遠不如陸豺愛她,不過是一時喜愛作祟。
桃精遲疑,顯然被谷小澈說動。
她趁熱打鐵:“娘親如今愛的是我爹爹,根本不知還有你的存在,你縱然讓她忘卻陸豺,得到的會是真心么?”
“那不過是,你借由她的身軀,用法力造出有人深愛自己的假象。不若就此斬斷情思,修煉者何其之多,找個道侶一起不是更好?”
她說得確實有理。
桃精頭回對一名女子抱有好感,被谷小澈這么一講,頓覺索然無味。
“你能有今日修為,實屬不易。”
小小的孩童嘆息,“若招惹上凡人,可能會為天道所不容,何苦。”
“是我險些走錯?!?p> 桃精已明白過來,語氣感激:“多謝告知。”
桃精名桃夭。
為報答谷小澈點悟之恩,他帶她來到自己平日修煉的地界兒,那處是山中靈氣所鐘。
谷小澈如今修為尚淺,又恐劫難之事,少往外走。她年歲尚小,陸豺跟甘昭再疼愛她,也不可能放任她往后山跑,故而還是第一次踏入此地。
桃夭道,“山中靈氣全在這方寒潭,地下應當是藏著寒玉一類的寶物,但我從未下去看過?!?p> 自今夜起,谷小澈便同桃夭在這山中修煉,一人一精正好作伴。
直至那日,茅屋前來了不速之客。
“岳姑娘,皇后娘娘已查清真相,當年是岳媚盈頂了您進宮,如今特來還您身份。”太監(jiān)在茅屋前尖聲尖氣道,眼中毫無尊敬之意。
甘昭原名岳昭,是當朝御史岳清之女。
當年真相如何他們早已查明,皇后娘娘仁慈,愿給這位岳小姐一個機會,就看她要不要了。
她遲遲未答。太監(jiān)扯了扯嘴皮道:“您難道忍心看著父母,還有您才不到五歲的弟弟,滿門抄斬?”
做金尊玉貴的娘娘,不比守在這破屋里吃苦強么?
他是太監(jiān),不懂這些貴人的想法,但他知曉自己方才的話,這位岳小姐肯定聽進去了。
岳昭轉過頭去,眼珠一顆顆往下落。
她想,自己等不到陸豺歸來了。
“公公且等片刻。”
她做了決定便不會更改,正如當初為追尋一場夢境毅然離開那般決絕。
本以為多年過去,一切木已成舟,誰知如今的瑾妃岳媚盈,善于鉆營和體察上意,以致引得皇后忌憚。
此事本就因她而起,尋人替代是為保全家族。岳昭萬不能看著父母族人為自己所累。
“娘親,你不要我和爹爹了嗎?”谷小澈從屋中跑出來抱住她的腿。
她仰頭道:“爹爹昨夜同我說他就快回來,你等等他好不好?!?p> 岳昭淚流滿面,捂住她的嘴,怕她說出陸豺姓名,引起來人主意。
太監(jiān)眼睛一瞇,本以為得費些功夫才能找出這孩子,不想如此順利。
“這女娃生得玉雪可愛,真不忍心讓她流落荒山,不如就隨我等一同回宮,娘娘仁慈,宮人們必定錦衣玉食地供著。”
岳昭將她藏在屋中不愿被人發(fā)覺,谷小澈卻在聽見太監(jiān)提及皇后時,故意跑了出來。
這副身軀的生身之母,注定與她的命運有所牽連,躲也躲不開。
如今正好回去一探究竟,順帶還能看顧岳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