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色寅時已到，卻是到了挑糞干活兒檔口了.
穿上半干不干的破衣，穿著草鞋，尿一泡在喝口水，抓著扁擔就出門而去.
幸好扁擔沒丟，要不今天非得挨餓，一個銅板可不夠吃.
干完活兒，還得出城採些牛不嚼，蒸煮編成草鞋，賣的好日子就有著落了.
幾天沒去挑糞，也不知道曹老漢答不答應讓他繼續(xù)活計.
心里下忐忑，但無食果腹，如之奈何？
漆黑的深巷，猶如道道迷宮般深邃.石潤卻不甚害怕，揣著祖?zhèn)髫笆啄憵飧悖凑隣€命一條，活著辛苦，死了拉倒！
西墻根兒老地方，大馬車上一道干瘦的身影，便是無兒無女，一人吃飯全家不餓的曹老漢.
“小石頭，看你還算硬氣，可以繼續(xù)干活兒，去吧麻溜的.”曹老漢顯然知道了，石潤捅龍哥的事情.也不等他露出哀求之色，直接開口.
曹老漢聲音沙啞難聽，漆黑的夜色更添一絲詭異，石潤聽來，卻是猶如天籟.
連忙鞠躬道：“謝謝曹大爺，謝謝曹大爺.”
“嘿嘿，小子夠膽兒，這幾天躲著是怕報復吧？放寬心，姓龍的小子合著黑蛇幫小頭目，都被仇家干翻嗝兒屁嘍.”黑蛇幫在西城貧民窟和平民區(qū)，稱王稱霸不是沒有對手.
最近，海龍幫突然崛起，殺了不少黑蛇幫幫眾，曹老漢一輩子混跡山海城下九流，消息自然靈通.
曹老漢一番言語，石潤總算松了口氣，活兒沒丟又沒人報復，小臉咧嘴就笑.
“去干活兒，還是那幾家.”石潤曠工，曹老漢親自頂替干了幾天，老胳膊老腿腰酸背痛，要不是看在孤兒獨活的份上，早讓他滾蛋了.
別看這活兒熏人，有的是人干.這年頭，一天兩頓餓不著，就謝天謝地了.
石潤點點頭，機靈的拿起馬車上的空木桶，掛在兩邊扛起扁擔就走.
扛糞的幾個老漢們，也陸續(xù)來到馬車邊取過木桶，點頭哈腰向曹老漢問好，開始兩個時辰的挑糞大業(yè).
西城挑糞，曹老漢負責百十戶殷實人家.一頓忙活下來，喝得起小酒還頓頓有肉吃，老來生活還是很滋潤的.
雖不成江湖夢，下九流里還算一號人物.
石潤負責十幾戶，寅時小廝們就會陸續(xù)把糞桶放在自家大門口，等人來取換.
從遠到近，一一挑來般上大馬車，在掛上空桶接著挑.
今天特別順暢，一圈下來剛過卯時就挑完，曹老漢也不讓他多干，給了銅子兒就不在搭理.
石潤會意，扛著扁擔喜滋滋的往回走，懷里十幾個銅板響聲不斷.
天光漸漸發(fā)亮，小巷子里依然黝黑，石潤正想早飯吃兩個碎肉餅解解饞，忽然昏倒在地.
黑光一閃，一道身影落下.
一個身著道袍，眉清目秀神采奕奕的青年，看著倒在地上的石潤，滿意的點點頭.忽又皺眉抽了抽鼻子，轉(zhuǎn)而一臉嫌棄的模樣.
手一伸，一道筋索纏繞石潤的腰間.黑光在閃，直接拖著石潤，飛到了五十丈高空，向著城外飛去.
足足飛了半個時辰，來到一處山坳里落下.拽著筋索，也不管石潤是掛是蹭，就這么拖進山洞里，拖出一路血跡.
眼前幾十丈的空間里，匯聚著百十來個小孩.一處處小坑井然有序，惑臥或趴，全都昏迷不醒.
青年縱身一躍，順勢把石潤甩了出去.
“噗通”一聲，砸在鋪滿靈石的坑洞里，小身板兒壓在白蒙蒙的靈石上，鮮血直流.
青年環(huán)視一圈，陰沉一笑道：“總算集全了，嘿嘿，噬靈大法天命必在我.”
“上品靈根，我楚向天必將一飛沖天.哈哈，接受我的洗禮吧，老子要踩死你們，什么狗屁天才妖孽，統(tǒng)統(tǒng)給我去死.”楚向天大吼大叫，耍了好大一會兒瘋，這才盤膝而坐平復激蕩之心.
一個時辰之后，楚向天再次睜開雙眼，眼中精光閃爍，甩手飛出數(shù)十張符箓貼在孩童們身上，連續(xù)三次才把符箓貼滿.
又在自己周圍灑下無數(shù)靈石，最后在拿出一張血紅符箓貼在腦門上，雙手飛快翻動，嘴唇蠕動念念有詞.
“上洞不息，冥冥緲緲，湮而不聞，五靈順行，華精瑩輝，玄玄之精.......”
楚向天腦門上，血紅符箓懸浮頭頂三寸，散出柔和的紅光，直透會陰.
剎那間，楚向天全身精氣魂魄被定住.
血符陡然放出殷紅光芒，接著一道細細的紅絲，飄到一個孩童的符箓上.
轉(zhuǎn)眼，孩童體內(nèi)血氣翻騰，身軀瞬間炸成血霧，尸骨無存.
那道紅絲變得粗壯回轉(zhuǎn)血符，血光便增強一份.如此循環(huán)，一個個孩童在昏迷中死去.
噬靈大法乃魔道奪靈之法，楚向天是玄魔宗弟子，雖道基有成，實乃普通弟子.
修道競爭激烈，魔道更直白慘烈，稍有不慎就是身滅道消.
楚向天修道三十年，忍了三十年.偶然得到改天換命的機會，怎肯錯過？這次在楚家支持下或擄或買，身具靈根的孩童，來做這吞噬之舉.
此刻血光增到三寸，楚向天的靈根逐步增強.由中上，向著上下品階邁進.
噬靈大法可無限掠奪，這次楚向天只是初步嘗試.
九十八個孩童，靈根資質(zhì)都是下下之品.這等人，就連三流宗門也不會看上一眼，想做散修，也得祈求老天開眼.
楚向天，在山海城附近幾城游蕩了一個多月，最后竟在眼皮底下，俘獲了唯一一個，中下靈根品階的石潤自然欣喜.
殊不知，隨手施展的血氣禁制，隨著拖拽全身磕碰，血流而解.
石潤醒了好一會兒，窺見這等詭異場面全身戰(zhàn)栗.
哆哆嗦嗦的要撕開身上的符紙，卻是徒勞.忽然明白，這是修道者的手段.
石潤不知道，遠處盤坐的青年在干什么，但看起來毫無防備.
青年頭頂血光閃閃，猶如把鮮血直接灌入腦子里，即可怕又瘆人.
一個個孩童炸成血霧，眼看就要輪到自己了，猛然站起，心臟驟停.
“啊”張口大叫一聲，就沖青年身后，操起小黑刀猛砍他的脖子.
一刀，兩刀，三刀，用力砍狠狠砍.
楚向天脖頸上鮮血噴涌，“噗通”一聲英俊的頭顱斷裂，滴溜溜滾落在地.
楚向天腦袋砍斷之際，噬靈大法自解，意識剎那回歸.
睜開雙眼，滿是不可置信.腦袋飛離軀體之際，就看到咬牙切齒，無意識揮砍小黑刀的石潤.
“小畜生怎么是醒的，哪里來的匕首？”這是楚向天死亡之際，產(chǎn)生的唯一的念頭.
石潤過于害怕，憋著氣沖上來，一通亂砍都忘了呼吸，也不知道楚向天的腦袋，被自己砍斷.
直到腦子發(fā)脹，又揮砍了幾十刀，便因缺氧昏倒在地.
寂靜的山洞里，盤坐的無頭尸體，咕咚咕咚冒出殷紅腥臭的鮮血.
噬靈血符，也因楚向天的死亡，直接炸開，爆出血紅靈光消散于無.
昏迷中空氣吸進肺里，昏漲的腦袋得了緩解，石潤自然醒了過來.
睜開眼腥味撲鼻，半張臉都浸在了血水當中，嚇得慌忙爬起.
急急擦臉，又瞥見無頭尸體，心肝兒更是發(fā)顫.
“啊-”大叫，一腳踹翻，內(nèi)心驚恐彷徨又狠狠踩了兩腳.
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逐漸嚎啕大哭起來.
今年石潤十四歲，是個穿著草鞋，挑糞桶過活的小男孩.
短暫人生三次哭嚎，唯這次最為難過.
哭了好一會兒，石潤才平靜下來.擦擦眼淚，大著膽子在楚向天的尸體上摸索了一陣，在袖口里找到不起眼兒的皮質(zhì)小袋子.
石潤知道，這是修士專用的儲物袋.
上洞紫薇經(jīng)記述著兩千多年前，石家老祖石玉警示之言，殺人摸尸，發(fā)家致富.
做到這一步，石潤心里越發(fā)鎮(zhèn)靜定.
斷頭尸體周圍的靈石，都以失去光澤，靈光散盡.
走到自己趴著的坑洞，果然有幾十塊靈石完好無損.
一寸大小，一指后度，表面白蒙蒙猶如美玉.
數(shù)了數(shù)，整整九十九塊，想了想就下了決定.
快步出了洞口，找了些樹枝甘草，把洞口堵的嚴嚴實實.
再次瞟了一眼，無頭尸體和斷落一旁腦袋.狠狠心，盤坐在靈石上就要感氣入門.
“氣為母，神為子。氣在身內(nèi)，神安氣海。安心氣海，存神丹田。攝心靜慮，氣海若具......”
上洞紫薇經(jīng)練氣篇簡潔易懂，此刻石潤神安氣靜，一地靈石直接入門.
氣由麻泉、天突、膻中、中脘、關(guān)元、會陰、命門、中樞、神道、大椎、腦戶，沖破百會直入祖竅.
登時，全身通暢，循環(huán)一周終于氣開丹田.
一直到天光暗淡，才自然醒來，練氣功成丹田充盈鼓脹，似乎下一刻就能破入二階.
石潤咧嘴一笑，跳將起來，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好一會兒才止住.
忽然聞到一股餿味，原來肉身污穢排除體外，當真臭不可聞猶如糞便.
進階煉氣，耳聰目明，全身感官異常敏感，異于常人三倍有余.感觸放大，聞著自然更臭.
按下激動，把儲物袋抓在手里，度入真氣感知一丈空間.
一把黑傘，一道筋索，十幾張靈符，幾瓶丹藥，還有兩個玉簡，一個葫蘆，一個玉盒，一個身份令牌.
全部倒出在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后憑借上洞紫薇經(jīng)，修道器物篇一一確認.
黑傘是魔道法器，攻守兼?zhèn)?
可血祭，但得先把原來宿主的氣血以真氣煉化干凈，不到練氣后期根本用不了.
一階修為，就是把真氣吸干了也催發(fā)不動，索拿捆人筋索也是如此.
十幾張符箓，大多都是低階陰雷符，最后三張卻是中介暴雷符，低階陰雷符倒是可以催發(fā)一兩張，爆雷符卻要中期修為才能激發(fā).
幾瓶丹藥都是道基初期修士所需之物，石潤自然用不上.
葫蘆里半壺靈酒，石潤喝了一小口，靈氣噴涌火燒火燎，嚇的急忙打坐煉化.
也不知過了多久，丹田鼓脹之感完全消失，靈酒卻是提煉真氣的好東西.
吸收靈石修煉，果然如上洞紫薇經(jīng)記載的那樣虛漲，每個階段，需打磨圓潤才可.
玉盒里是枚二階妖丹，可煉丹，煉器.
身份令牌小巧玲瓏，一面刻有符文表面黑光氤氳繚繞，一面刻有玄魔宗楚向天的字樣.
一個玉簡是門陰雷屬性功法，劍走偏鋒很是極端，想來楚向天靈根屬雷.
第二個玉簡古樸老舊看完才明白，楚向天是為了施展噬靈大法，才肆意抓捕身俱靈根的孩童.
萬萬想不到陰溝里翻船，愣是被凡身螻蟻殺的尸首分離，死的無比憋屈.
石潤“呵呵”傻笑.
上洞紫薇經(jīng)開篇記載，修道修性修心，一步兩步三步，萬劫不復—閑冥子序.
歷代所修之士也留有記言.
炎炎上人記言：“一步錯，步步錯.”
空名真人記言：“無染無著乃真常.”
沈倩記言：“道由人顯，道不言道.”
軍卒記言：“殺殺殺，萬物皆殺.”
石家老祖石玉，調(diào)查紀述：炎炎上人修為結(jié)丹，走火入魔而死.
空名真人修為元纓，死于宗門大戰(zhàn).
沈倩乃無名小卒不得而知，軍卒練氣中期，死在石玉手中.
石玉老祖記言：“進退之間皆生死.”
石潤似懂非懂只想活命，若是允許就活的好一些，唯有惜命然一切成空.
正是，彎彎繞繞道真言，唯命是從茍且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