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日清涼
帶著青春年少時的絲絲遺憾,莫須臾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涯。第一次拿起電動刮胡刀的老莫甚至覺得有點好笑,似乎自己由青年向中年的跨越,被一層淺淺的毛發(fā)就左右了。莫須臾啊莫須臾,再不抓緊時間,你可真要老了。
命運總是不會那么咄咄逼人,在新年聯(lián)誼會上,莫須臾認識了同年級不同班的許夏。說來也巧,莫須臾屬于悶騷式的內(nèi)向,而許夏屬于自帶式的靦腆,本來兩個人跟新年聯(lián)誼會就沒有太大關(guān)聯(lián),所以節(jié)目籌備組把二人分到了“策劃部”,說白了,就是沒事找點事做。二人的緣分,就是從莫須臾的一句“你好,我可以坐在這里嗎”開啟的,許夏向左邊稍微挪了挪,讓出了旁邊的座位。
其實本來也是出于無意,畢竟,籌備新年聯(lián)誼會這種事本來就不是老莫的喜好。只不過,那天是舍友拉他去當?shù)呐阋r,沒想到,老莫被組委會選中了,而舍友卻落選了。舍友開玩笑地說,“老莫啊,你今天運氣這么好,不會是有什么桃花運吧”。莫須臾啞然失笑,桃花運倒是常有,不過桃花劫也遇到不少。
遠遠的,看到候場席里坐著一位翩翩少女,潔白的白色襯衣知性而灑脫,扎起來的長發(fā)發(fā)辮精干而又不失優(yōu)雅,尤其是那一條藍色發(fā)帶,仿佛點睛之筆,與鼻梁上的淡粉色眼鏡交相輝映,顯得更加精致美觀。莫須臾不住地向那邊望去,舍友就起哄說,“老莫你去搭個訕,要到手機號的話晚上請你喝啤酒”。加上損友的慫恿,老莫更加胸有成竹。
原來,許夏是一枚正宗的湘妹子,雖然身材略顯矮小,但從頭到腳都散發(fā)出一種能量,一種自立自強而又溫文爾雅的氣質(zhì),這是讓莫須臾最為“為之動容”的一點。聊天后才知道,許夏的父親當年是一名外來務(wù)工人員,他與許夏的母親在一次旅行中認識,隨后便墜入愛河,可是迫于自己的家庭條件,他們的愛情遭到母親家人的反對,許夏父親情急之下作出決定——給他一年時間,來年夏天,他帶著嫁妝來迎娶新娘?!霸S夏,就是許你一個盛夏的承諾”。
許夏父母的故事讓莫須臾特別為之感動,而且他也認定,許夏遺傳了父母重情重義的性格,絕對是那種冰清玉潔又情感細膩的女生。
那天的校園廣播,播的是梁靜茹的《寧夏》:
“寧靜的夏天,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里頭有些思念,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莫須臾覺得,有時候上天為你關(guān)上了一扇窗,但有可能連門也關(guān)上了,但你不知道的事,他可能送一個人進你的房間。有了人的陪伴,那么門窗關(guān)不關(guān)已經(jīng)無所謂了,況且,還是關(guān)上了的更好。
后來的日子里,莫須臾與許夏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一起上自習、一起排節(jié)目、一起騎單車。許夏從沒有因為打游戲的事生過老莫的氣,也沒有讓老莫一個人付過賬單,更沒有干涉過老莫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然而,兩個人之間似乎就是少了些什么,只不過誰都沒有挑明罷了。
仲夏的一個傍晚,莫須臾接到許夏舍友的電話,說許夏生病了,高燒燒到38.2,現(xiàn)在被舍友送去校醫(yī)院輸液去了。許夏生病了卻打電話給莫須臾,看來他們的關(guān)系在舍友心中早已定型,只是當事人卻遲遲不肯有動作。
莫須臾匆忙趕去超市,買了好幾袋冰片雪糕,又買了一大包檸檬片。用毛巾裹住冰片雪糕,就成了一個簡易的退熱貼;用熱水泡了一大缸檸檬水,補充維C和維生素,防止脫水。一進病房,看到莫須臾帶著的東西,許夏噗嗤一聲笑了——你這是想讓我感受“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嗎?
盡管看著可笑,但許夏心里知道,男生能細心到這個地步,真的已經(jīng)很難得了。比起許多男生嘴上說的“多喝熱水”,莫須臾的一杯檸檬水,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來得實際;比起許多男人態(tài)度上的事不關(guān)己,莫須臾的簡易退熱貼,著實是一種用心之舉;比起隔著手機的噓寒問暖,坐在身旁的老莫,更讓人有一種踏實的安全感。許夏的病情也被莫須臾的到來,治愈了大半。
“吃飯了嗎?”許夏首先引起話題。
“喔,還沒有了,我不餓”,莫須臾擦了擦頭上的汗,神情略有些尷尬。自己也不曉得,許夏生病,自己居然會如此心急。
“趕快吃點吧,我這有舍友拿來的泡面,醫(yī)生說我是重感冒,但是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你就當幫我消化點吃的吧,不吃也怪可惜的”,說著,許夏撕開了一桶泡面。
看著莫須臾在床邊咕嚕咕嚕地“禿?!敝鏃l子,許夏悄悄掩嘴微笑,莫須臾抬頭看了看許夏,問到,“你笑什嘛”?
許夏拿起桌上的紙巾,幫莫須臾把嘴角的炸醬擦掉,四目對視了好幾秒鐘,許夏首先把目光移開到別處,臉上卻泛起了微紅——這是兩個人目前為止最親密的舉動了。
“挺晚的了,早點回去吧”,許夏主動打破尷尬。
“沒事,我跟樓管熟,晚回一點也沒關(guān)系”,莫須臾傻笑道。
“回去吧,要不路上也不安全”,許夏繼續(xù)堅持。
“好吧,那你早點休息。有事聯(lián)系我,晚上我不關(guān)機”,莫須臾說道。許夏點點頭,揮手告別。
這天晚上,許夏久久不能入眠。莫須臾喜歡我嗎?應(yīng)該是的吧,否則他為什么對我會如此熱心?那他為什么遲遲不表白呢?或許他是太害羞了吧??傊?,鑒于現(xiàn)在兩個人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許夏想要主動突破。
莫須臾呢,走在回學校的路上,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復,路過超市的時候,音響里播著梁靜茹的《勇氣》:
終于做了這個決定,
別人怎么說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樣的肯定。
愛真的需要勇氣,
來面對流言蜚語,
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
我的愛就有意義。
我們都需要勇氣,
去相信會在一起,
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
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駐足在超市門口,莫須臾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他走進超市,一通消費,大包小包地提回學校。
第二天一大早,莫須臾就提著個保溫桶,早早來到醫(yī)院,“來來來,快來吃早飯”,莫須臾一進門就嚷嚷開。
“你沒去上課嗎?”許夏關(guān)切地問道。
“不怕不怕,上午是選修課??靵砜纯次?guī)Я耸裁础?,說著莫須臾主動打開了保溫桶——小米稀飯、清水蒸蛋、酵母面包、自制酸奶…………
“不用買這么多的,而且醫(yī)院也有早餐的”,許夏客氣道。
“這不是買的,是我自己做的”,莫須臾笑著說道。
“你在哪做的?怎么做?”許夏睜大眼睛好奇地問。
“喔,你昨天不是說醫(yī)生不讓吃油膩的嘛,醫(yī)院的飯和外面的飯油太大,我昨天回學校的路上,在超市就買了鍋、鏟子、食材…………”
時間停滯了三秒,空氣凝結(jié)了一秒。
帶著體溫的兩片嘴唇,緊緊貼在了莫須臾臉頰上,“騰”的一下臉就紅了起來,“也不是很麻煩啦,我就順便……”沒等莫須臾說完話,一個輕輕的香吻躍然臉上…………
“那個……等你病好了,我們?nèi)ネ膺吂涔浒伞?,莫須臾說道。
“好呀”,許夏笑著答應(yīng)著。
過了幾天,許夏痊愈出院了,按照約定,兩個人開始一起謀劃著第一次旅行計劃。
“我覺得我們?nèi)ヅ郎桨伞?,許夏躍躍欲試地提議,激動的心情寫在臉上。
“大熱天的去爬山?你確定嗎?”莫須臾有點疑惑。
“不熱不熱,我們就去爬妙峰山吧,離學校也近,山上空氣也好、氣候也好,最關(guān)鍵的是什么你知道嗎?”許夏瞇著眼睛笑著問。
老莫像丈二的和尚一樣摸不著頭腦。
“當然是便宜啦!”許夏笑成了一朵花。
“可是…………”莫須臾皺了皺眉頭。
看到莫須臾的表情,許夏也瞬間收起了自己的笑容,盯著老莫等他繼續(xù)說。
發(fā)現(xiàn)許夏的表情變了,莫須臾緩和了下語氣繼續(xù)說,“不要緊張,我的意思是……如果光為了省錢的話,那旅游的意義是不是少了許多?”老莫試探性地說。
“那你說去哪呢?”許夏睜大眼睛望著老莫。
“我覺得我們?nèi)トA東五市玩吧,又悠閑又能購物,還有美味”,這次輪莫須臾躍躍欲試了。
“那樣會很貴吧……你有那么多錢嗎?”許夏低聲喃語。
“有啊有啊,我跟家里要就是了”莫須臾信心百倍。
“可是……你有……我沒有”,許夏有點落寞。
確實,莫須臾的家里可以負擔得起他一個人的資費,但要是負擔兩個人的話也確實有難度。老莫的提議不小心刺到了許夏的痛點,考慮再三,他們把目的地鎖定在了“古北水鎮(zhèn)”。
盡管剛開始有點分歧,但兩個人還是收拾好心情準備出發(fā)。走前的一天,常思純來學校找老莫玩,得知莫須臾要和許夏一起出行的消息,他激動得不可一世,“可以呀莫禿驢,終于開竅了呀這是!哈哈哈!”老常大笑道。
“不要瞎想啦,我們就是出去旅游,散心為主”,莫須臾辯解道。
第二天,莫須臾精心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許夏,不是別的,依舊還是莫言的小說《蛙》,打開禮物的許夏滿心歡喜,隨后就把書裝到了隨身行李中?;蛟S,她喜歡的僅僅是聊天中我口里的莫言,而對于莫言本人,她可能根本不感興趣,莫須臾心想。
看著許夏鼓鼓的背包,莫須臾奇怪地問,“你背包里裝了什么?這么鼓”。哈哈,去了你就知道了,許夏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路途上,許夏靠著莫須臾睡著了。
一上午的游玩也算是盡興,看了長城,坐了小船,游了古建,到了午飯時間,莫須臾拉著許夏往飯店走去,許夏卻停下來腳步,莫須臾回過頭來問,“怎么啦”?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去飯店了吧”,許夏張著兩只水汪汪的眼睛說。
“不去飯店?那我們吃什么?”莫須臾問道。
“我?guī)Я诉@個!”許夏笑著打開了自己的背包,干脆面、方便面、火腿腸、鹵蛋、薯片…………差點沒把一個超市搬過來。
莫須臾皺了皺眉頭,思考再三后說,“如果吃這些的話,那我們是來旅游的,還是來……露營的”?
許夏倒是無所謂的樣子,回答道,“那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便宜唄,門票已經(jīng)花了不少錢了,這樣正好可以節(jié)約節(jié)約”。無奈之下,莫須臾吃了人生中第一頓,不是當?shù)靥厣说摹疤厣恕薄?p> 下午時候,兩個人在地攤上發(fā)現(xiàn)一種新奇的手工制品——立體賀卡,展開后紙質(zhì)的立體長城輪廓分明、惟妙惟肖,一問價錢,三十塊一張,莫須臾張羅著掏錢,許夏攔了下來,“我們不買了吧,光幾片紙就能賣這么貴,怕不是搶錢吧”,邊說邊用眼睛瞪著老伴娘。
“哎呦姑娘,看你說的,我們這也是小本買賣,我能掙你幾個錢呢,我們這也是二道販子,凡事也有個成本不是?”老板娘辯解道。“快算了吧,無奸不商我還不了解?你這成本最多也就十塊錢,我給你十二,賣了吧”,許夏開始討價還價。
“不能不能,姑娘,真不能,這樣賣是賠錢的呀”,老板娘有點委屈。許夏還在不依不饒,圍觀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莫須臾趕快拉走許夏,朝定好的民宿走去。
“你為什么拉我”?許夏問道。
“哦沒什么,我只是覺得不需要再跟她糾纏下去了,你看,太陽都快落山了,咱們先去住下再說吧”,莫須臾想說的話太多,但卻又欲言又止,表情上卻難以掩蓋。
許夏雖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只能跟著老莫先往住處走去。
莫須臾訂的是一處別致的私人民宿,開房的瞬間,許夏看到了賬單上的金額,“什么?一晚上五百塊,怎么不去搶?”邊說邊拉著莫須臾往外走。這一次,莫須臾沒有跟著出去,他站在前臺望著許夏的背影,表情難以言表。
“你怎么還不走?”許夏回頭問莫須臾。
“我們是來度假旅游的,不是來憶苦思甜的,不要在這給我丟人了好嗎?”莫須臾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氣。
“我丟人?我給你丟人?莫須臾你自己說,有幾個女的出來會這樣給你省錢!”許夏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我不需要!”莫須臾也斬釘截鐵地說。
許夏沒有再接話,扭頭消失在夜幕中去。這一晚,兩個人的住宿條件天壤之別:莫須臾自己住的是高檔民宿的大床房;許夏卻找了最簡陋的一家青年旅舍,八個人一間屋的上下床。相同的是,兩個人都沒有睡著,各自都在反思白天所發(fā)生的一切。
本來好好的旅行變成了一場冷戰(zhàn)?;貋砗蟮哪程焱砩希汈г谒奚崧o目的地玩著電腦,手機上收到了許夏發(fā)過來的最后一條短信:
“莫須臾,很感謝在我生病時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本以為我們擁有相識相知相愛的緣份,但現(xiàn)在看來,我們對彼此的了解太少,價值觀上也存在著巨大的差距。你是個好人,希望在未來的日子里,我們都能找到自己的靈魂伴侶!”
又是這句……我要不是好人,難道我是壞人嗎?莫須臾心想。
突然間,他的眼神定格在了電腦屏幕上……是謝冬穎。那個年代,大學學生還流行玩“校內(nèi)網(wǎng)”,也就是后來的“人人網(wǎng)”,在謝冬穎所發(fā)的圖片中,身邊赫然站著一個鼻孔外翻的男生,除了身高比謝冬穎高一點外,莫須臾實在看不出他有哪一點是配得上她的。照片里,謝冬穎像一只小鳥一樣依偎在男生的臂彎里,半點“女強人”的味道也沒有,還把學校大門當作背景,配文里寫道,“這一刻,我開始屬于你”。
哼,果然是“狼才”配女貌,要沒有這點“才”,謝冬穎根本不會看上你。莫須臾在心里嘀咕道。不過老莫自己心里也想明白了,能讓謝冬穎放下自己“高貴”姿態(tài)的,就是兩個人相近的身份以及相似的價值觀,就像他和許夏這樣分屬不同的世界的兩個人,永遠沒有在一起的可能。這樣想下去,莫須臾突然還挺釋懷的?;蛟S,我的名字“莫須臾”,指的是不讓我在這么平淡的生活里“須臾”自己吧,我應(yīng)該去挑戰(zhàn)一下另一種別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