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多藝癱倒在立華家的沙發(fā)上,活像一條咸魚。
“你這是怎么了?”立華端過一杯茶放在茶幾上,柔聲關(guān)心道。
“誰都沒想到,人家真的敢來山城談判。
現(xiàn)在侍從室上下亂成一團,談判議程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本來這些人以為抓住了人家的痛處,窮追猛打,大報小報連篇累牘地攻擊。
現(xiàn)在好了,人家來了,把責任都推到我們情報部門的頭上,責怪我們誤導了領(lǐng)袖?!毙於嗨囉袣鉄o力地說道,同時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眼,正在不遠處打掃衛(wèi)生的傭人吳媽。
“我看啊,你們壓根兒就不想談判?!绷⑷A直言道,她都沒看出老蔣一方的誠意來。
“談判?校長想的是歸順,或者叫作招安?!毙於嗨囎鄙碜拥?。
此時的果軍部隊數(shù)量遠勝共軍,武器裝備的對比更是懸殊至極,老蔣認為優(yōu)勢在他,怎么可能誠心和談!
立華譏諷地笑笑:“你們就抬轎子吧,給領(lǐng)袖灌迷魂湯!這樣下去,早晚轎桿子會抬斷的,摔著了領(lǐng)袖,看你們還怎么抬?”
“他們那是要樹立校長的領(lǐng)袖威權(quán),侍從室那幫人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壓住共黨的勢頭,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徐多藝無奈道。
“人家有主義有理想,對國家未來有一整套成熟的主張和辦法,思想也具有一定的先進性。
咱們不去真心地研究這些,真心地與他們組成聯(lián)合政府,建立起和平民主的政治制度,卻搞一些法力詐術(shù)……國家的未來前途,讓人擔憂啊。”立華言之鑿鑿道。
“看來你是主和派咯?!毙於嗨囄⑿Φ溃瑵撘颇?,立華對我黨的觀感已經(jīng)有了轉(zhuǎn)變。
“抗戰(zhàn)剛剛結(jié)束,你覺得還有人希望再打仗嗎?”立華沒好氣地回道。
“可惜這一戰(zhàn),恐怕無可避免啊?!毙於嗨噰@道。
兩人都沒再說什么,一同為國家的前途擔憂著,只不過不同的是,徐多藝心中早已寫好了最終的答案。
不多時,一個讓兩人都意想不到的人來了,居然是瞿霞。
“瞿霞,你怎么來了?你先不應該在忙談判的事情嗎?”徐多藝驚奇地問道。
“是爹叫我過來的?!宾南蓟亓艘痪?,盡管她已經(jīng)愿意和徐多藝交流,卻依舊冷著臉。
“老爺子?”徐多藝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我叫瞿霞來的?!睏钔ⅩQ拄著拐杖,閃亮登場,一屁股坐在了大廳正中央的太師椅上,他身后跟著梅姨和秋秋。
“你們都過來坐好。”楊廷鶴發(fā)號施令道。
“什么事啊,搞得這么嚴肅?!毙於嗨嚫尚陕?,而后在楊廷鶴銳利的目光下乖乖閉嘴,坐在了他面前沙發(fā)上的最左側(cè)。
立華緊挨著徐多藝坐下,瞿霞則坐在立華右側(cè),她右邊是同樣一頭霧水的秋秋。
待眾人坐定,楊廷鶴轉(zhuǎn)頭看向站在他身側(cè)的梅姨:“我讓你印的《家譜》,都備了嗎?”
‘原來是要發(fā)家譜啊?!於嗨嚨菚r了然楊廷鶴要做什么。
梅姨笑著回答:“備了,找了西泠印社印的,版本太老,沒法找到古裝宣紙,西泠印社東西印得好,價錢也好,費了十塊現(xiàn)大洋?!闭f著,將幾本家譜捧了出來。
楊廷鶴取了一本在手上翻著:“我看值,謀大事豈能算小費,一會兒給他們每人一冊,祖宗都在這上頭呢,一共多少代了?”
“原先入冊二十四代,又新添了立字輩,共二十五代?!泵芬痰馈?p> 實際上是二十六代,只不過有個小家伙不為他們所知罷了。
“修訂《家譜》是我的主意,官有正史,民有《家譜》。
家的上頭是家族,家族的上頭是民族,民族之上就是蒼天了。
得知道自個兒從哪來,到哪去,跑哪兒都跑不出這本冊子呢!”楊廷鶴神情嚴肅莊重。
說罷,楊廷鶴用眼光特意掃向徐多藝:“我楊廷鶴傲氣了一輩子,治家勉強及格,治國一無所知,也只能是重整山河待后生,靠你們,靠楊家后來子孫,聽懂了嗎,立仁?”
“懂了。”徐多藝鄭重其事地答道。
“懂了就好,瞿霞。”楊廷鶴點點頭,喚道。
“誒,爹您說?!宾南紤?。
“立青不在,你這個做媳婦的就全權(quán)代表他,記得把我剛剛的話轉(zhuǎn)達給他。”楊廷鶴交代道。
“放心吧爹,我肯定一字不落地告訴他,相信他也能懂您老的良苦用心?!宾南夹Φ?。
眾人都明白楊廷鶴的意思,這是要他們知道,無論怎么樣,他們都是一家人,老爺子也算是在用他的方式反對內(nèi)戰(zhàn)了。
“立華。”楊廷鶴看向立華。
“聽著呢?!绷⑷A溫柔一笑。
“你和老董雖然沒結(jié)婚,但是他和我很投脾氣,你們兩人風風雨雨這么多年,我這個當?shù)囊捕伎丛谘劾?,這次修《家譜》,我就把他也帶上了。沒有提前通知他,希望他不要介意啊。”楊廷鶴笑了,笑的有些頑皮。
楊廷鶴這便算是正式認下老董這個女婿了!
“他還敢介意?他巴不得呢?!绷⑷A笑中忽然有了淚。
瞿霞伸手握了握立華的手,對于立華、老董和瞿恩三人的感情糾葛,她最是了解,見到此情此景,作為瞿恩的妹妹和立華的朋友,她反倒為立華高興。
“那就好?!睏钔ⅩQ點點頭,對梅姨吩咐:“把《家譜》分給他們每個人,要說的話都在那上頭,扶我回里屋……”
“那我呢?”秋秋問道,她好像被忽略了呀。
“你還小,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記住,睜開眼,自己看世界?!睏钔ⅩQ欣慰地笑著。
說罷,楊廷鶴艱難地拄杖站起,在梅姨攙扶下,一步一步挪往里屋。
“爹老了啊。”徐多藝低聲嘆道。
穿越來此這么多年,徐多藝幾乎沒怎么用過“爹”這個字眼來稱呼楊廷鶴,他說的最多的就是“老爺子”,但是在今日這種氣氛下,他這聲“爹”終是脫口而出。
十多年過去,無聲無息間,徐多藝確實已經(jīng)真真正正成為了楊家的一份子。
看著楊廷鶴蹣跚的背影,立華的眼睛更紅了,待楊廷鶴的房門關(guān)閉,啜泣聲終是響了起來。
瞿霞將立華攬到懷中,輕聲安慰著,秋秋也在一旁勸著。
徐多藝打開《家譜》查看,看到孤零零的“楊立仁”三個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當即決定日后必須再修一次家譜,將林娥母子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