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理寺時,諸葛南說鄭家十幾口是在離開長安城地界才遇到山匪。
這句話引起了韓成注意。
他懷疑殺死鄭家的人,很可能是綠林中人。
自從五十年前,大唐一統(tǒng)天下后,天下結(jié)束戰(zhàn)亂,百姓生活越來越好,綠林好漢也紛紛洗手退隱。
就比如韓成父親韓義,以前也曾聚嘯山林,建立山寨。不過后來他帶領手下投效李唐軍隊,成為千牛衛(wèi)一名低級軍官。后來又被李世民賜給周國公武士彟做侍衛(wèi)。
韓義憑借高超武藝,做到周國公府侍衛(wèi)統(tǒng)領的位置,年老后,又將位置傳給自家兒子。
長安城中有不少像韓義這樣洗白的綠林大盜,與普通人相比,他們更加珍惜這份安穩(wěn)的生活,絕不允許有任何人破壞。
因此綠林道上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誰也不許在帝都長安生事,否則下場將極為凄慘。
所以往往發(fā)生在長安城的命案,幾乎沒有綠林中人的身影,若是他們要殺的人在長安,也會等其離開長安地界,這才動手。
這和鄭家人遇襲的情況很吻合,韓成覺得順著這個方向調(diào)查,說不定能幫到自家公爺。
沒過多久,韓成便來到夜雨秋門前,眼前是一座碧瓦朱檐,富麗堂皇的樓宇,因天色近晚,樓外賓客已成群結(jié)隊而來。
在唐朝時期,“青樓”這兩個字與低俗是并不沾邊的。樓中姑娘以唱曲跳舞維持生計,賣藝不賣身,稱得上是文人士子的精神樂園。
青樓女子也分檔次,最低檔以賣笑為生,中檔女子大多容貌出眾,但缺乏才藝,多服侍權(quán)貴。
最高檔的女子都是博學多才之輩,被旁人尊稱為“都知”。
這種女子不僅才貌雙全,文采卓越,而且氣質(zhì)高雅,長袖善舞。
長安城中無論是豪門權(quán)貴還是文人墨客,都以參加她們舉辦的文酒之會為榮。
平康坊最出名的“都知”有三位,分別是夜雨秋的顧珞兒、落櫻樓的藍小樓,以及浣溪苑的顏茴茴。
與落櫻樓和浣溪苑不同,夜雨秋的賓客既有身著錦衣玉帶的豪門公子,也有一襲布衣的寒門書生。
這只因夜雨秋頭牌“都知”顧珞兒對達官顯貴不屑一顧,而那些文采出眾的寒門書生,反而更能得她禮遇。
韓成邁步進入青樓,只見大堂之內(nèi),桌案擺放的極為雅致,吟詩聲、絲竹聲、唱曲聲不絕于耳。
韓成很不適應這種氛圍,皺著眉頭對一名管事說了句“我找盧雄”,便找了張座位坐了下來。
不久,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漢走了過來。
此人便是盧雄,他老子以前也是綠林賊首,與韓義是結(jié)拜兄弟。不過因為沒有投靠朝廷,后來只得隱姓埋名,混的遠不如韓義好。
兩年前,盧雄拿著父親的書信,來京師投奔韓家父子,韓義耐不住人情,便給盧雄在夜雨秋謀了個護院的營生。
這工作不僅錢多活少,還能免費聽曲看美人,盧雄對此十分滿意,心中一直都很感激韓家。
“我最近聽人說周國公被狄仁杰給抓了,我正準備去找你問問呢,國公爺沒事吧?”盧雄剛在韓成對面坐下,便開口詢問。
韓成左右看了一眼,低聲道:“這事你聽誰說的?”
盧雄笑道:“樂順樓的王家兄弟,不過我知道你不希望這種事傳開出去,所以警告了那兩小子,讓他們不得亂傳!”
韓成點了點頭,樂順樓是間茶樓,王家兄弟以前是大馬賊,私底下還和黑道有來往,消息靈通倒也正常。
“怎么了?是不是真出事了?”盧雄見韓成一臉凝重,忍不住問道。
“這事我以后告訴你?!表n成說:“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查一查,最近長安城有沒有道上來的生面孔?!?p> 盧雄濃眉一擰,怒道:“是不是有人壞了規(guī)矩,在長安城犯事啦?”
“不,是在商州動的手,所以我懷疑是道上的人做的?!?p> 盧雄雙眼一瞇:“聽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了一件事,聽善德堂的唐家老五說,最近一段時間,城中確實多了些生面孔,而且都和城南高隆那老小子有來往?!?p> 韓成面色一冷,高隆雖然和他父親一樣,以前也是綠林大盜,但他是通過向朝廷出賣自家兄弟,這才在官府消除案底。
這種行為一向為道上人不恥,不少人揚言要取他狗頭。
不過自從他落戶長安后,行事低調(diào),從不犯事,別人也拿他沒辦法。
“盧大哥,有勞你幫我調(diào)查一下高隆,看他最近有沒有派人去商州做案子?!表n成拱手道。
盧雄哈哈一笑:“自家兄弟,客氣什么,來,喝酒!”
就在這時,從門外忽然走進一名書生。
那書生穿著雖然寒酸,然而當他向執(zhí)事開口說了句“在下盧照鄰,求見顧都知”后,大堂中人都向他看了過去,包括盧雄。
那名執(zhí)事上二樓通報了一聲,然后便領著盧照鄰上到二樓,進入最左邊一間房間。
“那書生是你親戚嗎?”韓成見盧雄目光一直盯著書生,疑惑道。
盧雄翻了翻白眼,道:“我祖輩幾代人中,識字最多的就是我,怎么可能有這種親戚?!?p> “那你干嘛那樣看著他?”
盧雄喝了杯酒,嘆道:“你知道顧都知嗎?”
“平康坊最出名的三名都知之一,我自然聽說過?!?p> 盧雄悶哼一聲:“兄弟,我雖沒見過什么顏茴茴、藍玉錦,但就算她們是天仙下凡,也不可能比得上咱顧都知。”
韓成啞然失笑,想不到盧雄這樣一個粗獷漢子,在青樓待了許久,竟也和那些文人墨客一樣,迷戀上青樓女子。
盧雄向遠處的執(zhí)事招了招手,問道:“老管,今兒個沒聽說顧都知要辦文酒會啊,怎么這么多人進了她房間?”
那名叫老管的執(zhí)事五十來歲,兩撇焦黃鼠須,縮頭聳肩,形貌猥瑣。
聽盧雄問起后,紅著眼睛道:“那幫窮酸,都是來找顧都知訴苦的,顧都知人也忒好,干嘛要理他們。”說完不住拉扯胡子,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盧雄奇道:“訴什么苦?”
“您不知道,今日晚間,太平公主殿下在府中開文酒之會,請了城中最有才名的十名才子去參會。這些來夜雨秋的窮酸,都是沒收到請?zhí)?,希望咱們都知安慰他們幾句唄!”
盧雄頓時大怒,與老管一起大罵這些文人無恥,韓成暗暗搖頭,站起身道:“盧兄,我還要去保護公爺,就先告辭了?!?p> 盧雄起身將他送到門外,回到大堂,也不去后院巡邏,站在在一根廊柱旁,默默望著顧都知的房間。
他武藝高強,又很能解決問題,而且是韓家推薦來的,青樓中上至老鴇,下至雜工,都對他十分尊敬,就算偷懶也無人管他。
良久,盧雄收回目光,虎目在大堂中巡視一圈,見沒有鬧事的客人后,便準備回后院巡邏。
便在這時,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在青樓中響起。
聲音是從二樓右邊第三間房傳出來,盧雄反應極快,向二樓急奔而去。
來到二樓時,只見一名四十多歲的女執(zhí)事癱坐在一間門外,目光驚恐的望著房間里面。
盧雄一邊快步向她靠近,一邊急問:“怎么啦?”
“盧……護院,柳娘子……尸體……和、和尚!”女執(zhí)事語無倫次的說。
盧雄幾步走到門外,向里面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屋內(nèi)共有兩名女子,皆躺在地上,兩人身下盡是鮮血,仔細一看,胸口上都有一道傷口。
更奇怪的是兩人手中都有一把帶血的匕首!
這兩女中,一人是夜雨秋舞女柳容,另一人卻是名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