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王根本就沒把范雎放在心上,轉眼就把這事給忘了。范雎就這么等了快一年。
當然,像范雎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白白地傻等。他在這一年的時間里,把秦國的情況摸了個底兒清。
這位秦昭王嬴稷,是前任秦武王同父異母的弟弟,秦武王在周都舉鼎,不慎被砸傷,傷重不治。嬴稷在趙武靈王的全力支持下,在母親宣太后和舅舅魏冉的全力支持下,得以繼任秦王。
秦昭王那個時候,只有19歲,所以朝政由宣太后和魏冉把持。過了兩年,秦昭王親政,但宣太后依然大權在握,國家大事實際上是宣太后說了算。但是宣太后對秦昭王很不錯,非常尊重他,所有的決定都要請秦昭王批準、發(fā)布后才執(zhí)行。
這種局面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這期間秦國政治清明,國強民富,拓地千里,儼然是天下霸主。所以,秦昭王對這個現(xiàn)狀,似乎也沒有什么不痛快的表示。當然,他心里怎么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秦法嚴厲,秦國上下對此都沒有什么說法,但是常常會有些來到秦國的外國人,會對此說三道四,肆意指責。所以,魏冉非常憎惡外國人,這也就是他為什么會那么提防外國人入秦的原因。
范雎這一年來,邊觀察邊思考,一個完美的謀劃在心中逐漸成熟了,現(xiàn)在,萬事俱備。
終于,機會來了!
這天,范雎像往常一樣在街上遛彎,看見前方一大堆人聚在一起,議論著什么。他拉住旁邊的一位老人,說這么熱鬧,大家在聊啥呢?老人告訴他說,穰侯準備出兵齊國,前邊是在征兵。
范雎問,是不是齊國來攻打我們了?
沒有!
那是大王要討伐齊國嗎?
不是!
那我們?yōu)槭裁匆螨R國?
是穰侯自己想打!老人附在范雎耳邊,悄悄地說。穰侯的封地陶挨著齊國的綱壽,穰侯想擴大自己的封地呢!
范雎聽了。望著熱鬧的人群,微微笑了。
回到住所,范雎對鄭安平說,我們等的機會來了。他坐在桌前,略一沉思,筆走龍蛇,頃刻間,寫就一篇奏章。等到王稽回來,范雎將奏章遞給王稽,請王稽明天上呈秦昭王。
王稽怪道,這一年了,你什么動靜都沒有,為什么現(xiàn)在突然要上書。你這里面寫了些什么?范雎笑道,別問,你只要明天把它呈送秦昭王就行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住在你這里了。來,準備些酒席,我借花獻佛,感謝你的照顧。
王稽大喜,我有福氣能為您服務這么久,很高興。只是您若是發(fā)達了,不要忘記故人呀!范雎大笑道,為了報答你的恩情,我都要努力向上呢!一夜無話。
第二天,王稽見了秦昭王,小心翼翼地說,大王還記得我那次帶回來的張祿先生嗎?哦,就是那個說我秦國有累卵之危的那個策士。你不說,我都忘掉了。怎么了,他現(xiàn)在如何?
王稽把范雎的奏章呈上,說,這是張祿先生的奏章。秦昭王接過來,隨手打開,覺得這文章文采飛揚,旁征博引,核心意思就是:賢明的君主,敬才愛才。我入秦一年多,等大王的召見。我有要緊的話想獻給大王,這些話不能寫下來,也不能通過旁人來轉達,必須要當面說給大王聽。大王聽了,若是覺得沒什么意思,那我甘愿受處罰,這顆腦袋就請大王派人把他砍下來。
看完之后,秦昭王對王稽說,明天讓張祿來離宮見我,你親自安排,不要讓旁人知曉。
第二天,王稽帶著范雎往離宮而去,走到離宮附近,范雎遠遠望見秦昭王的車隊來了,假作不知,故意闖進永巷,守衛(wèi)的宦官急忙攔住,說大王馬上就到了,你趕緊離開。
范雎大聲說,秦國不是太后和穰侯執(zhí)政嗎,怎么還有秦王?
王稽和幾個宦官紛紛呵斥范雎,雙方吵作一團。秦昭王的車隊很快就走近了,詢問為什么吵鬧,宦官們把范雎的話說了一遍,秦昭王聽了,不置可否,不發(fā)一言。
隨后,秦昭王在離宮召見范雎,待以貴賓之禮。兩人面對面跪坐下之后,秦昭王說,先生有什么話要對我講呢?請講吧。
范雎這時候,反倒哼哼哈哈,顧左右而無言了。
秦昭王見狀,令左右的侍從都下去。對范雎說,現(xiàn)在,沒有旁人了,先生有話就說吧!
范雎依舊不言。秦昭王想到范雎所謂“秦國只有太后、穰侯,沒有秦王”的話,不覺直起身子,長跪而言,道,先生,秦國的事情,都可以說,即便是上至太后,下至大臣,都可敞開來說,我絕對不會怪罪先生的。
范雎這個時候,站立起來,朝秦昭王跪了下去。秦昭王見了,也急忙起來,和范雎對跪了一下。兩人重新坐下后。
范雎說,秦國的的地利位置,進可攻、退可守,乃王霸之地;秦國的軍民,是天下最好的軍民。但為什么近些年來,秦國在爭霸天下的大業(yè)中,始終進展不快?這是因為,秦國的大策略出了問題。我前天聽說,穰侯又要出兵攻伐齊國。齊國離秦國很遠,中間隔著韓國和魏國。我們費那么大的勁去打齊國,除了勞民傷財,又有什么好處!
秦昭王說,那該怎么辦?
秦欲霸天下,遠交而近攻!
何謂遠交近攻?
遠交,就是與離秦國遠的國家,比如齊國和楚國,搞好關系;近攻,就是對與秦接壤的國家,有機會就攻伐。這樣,無論攻下多少土地,都會為大王您所有,并能增強大秦國力。如此慢慢蠶食,韓魏遲早成為秦國的。韓魏成為秦地,那么,齊楚趙燕,豈能持久!不出幾十年,天下必成大秦的囊中之物!
秦昭王聽了,拍案叫好。他興奮地站起來,說,先生請受我一拜,先生的遠交近攻,為我大秦統(tǒng)一天下指明了方向啊!
第二天,秦昭王叫停穰侯攻齊計劃,并將遠交近攻定為秦國的國策。魏冉對突然冒出來的范雎很是討厭,無奈秦昭王極端寵信范雎,他也毫無辦法。
轉眼之間,范雎在秦國已經(jīng)四五年了。這幾年里,在范雎的謀劃下,秦國不斷蠶食魏、韓,奪取了不少土地,范雎與秦昭王的關系也更加密切。
有一天,范雎對秦昭王說,我有一些話,早就想對大王說了。秦昭王說,好啊。
范雎定了定神,開口道,任何一個國家,王權應該是至高無上的。但是,現(xiàn)在太后和穰侯,權勢比大王您大;他們的財富,比王室都多。秦國的很多人,只要聽到是太后和穰侯的意思,就全部聽從。
雖然太后是您的母親,穰侯是您的舅舅,但是,權勢面前,難保不出現(xiàn)什么不測。趙主父一代雄主,就因為李兌、趙成專權,最后被困沙丘宮餓死;齊國崔杼擅權,齊莊公被其殺死。我秦國現(xiàn)在,人皆知有太后、穰侯,不知有大王,這個情形,太危險了。
秦昭王聽了,驚出一身冷汗。連忙說,先生的意思,我明白。這如何是好?
范雎說,太后是您母親,您親自去說,把這番道理講給她聽。我相信她一定會理解和支持的。有了太后的支持,就可以罷黜穰侯,讓他回封地去。穰侯一走,其他人只要一紙命令就可以了。
秦昭王去見宣太后,宣太后雖然不樂意,但這畢竟是為真正為秦國著想,又是自己的兒子,明白秦昭王是對的。就同意不再參政,并負責做穰侯的工作。
穰侯自然很不高興,但也無可奈何,只好去自己的封地陶去了,搬家的時候,足足用了一千多輛牛車,來裝運自家的東西。不久以后,穰侯郁郁寡歡,病死在陶地。
隨后,秦昭王拜范雎為相國,并把應城這個地方做范雎的封邑,封他為應候。
之后,大秦相國,應候張祿,名揚列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