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太短,夜也短暫
殷翌問:“這首歌是?”
“一首哀悼曲?!毕獾鼗卮?,神色如常。
是了,哀悼。
她自戰(zhàn)場上穿越而來,至今為止,她還尚未替她的兄弟戰(zhàn)友悼念。
酒杯太淺夜短暫,宴席也早已散。
難以表達(dá)之情,就讓這首曲來替她陳述一番。
我的兄弟,謝謝你們。
我的戰(zhàn)友,好走。
殷翌瞧著她的眸色沉沉,沒有再多問,只是起了身,折回船艙,出來時,抱了畫板和一盞油燈。
“你要畫畫?”席柒停了聲,歪頭問他。
殷翌點點頭,黑發(fā)被風(fēng)輕輕撩起,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畫什么?”瞧著美如玉的貴公子,席柒莫名地一笑。
殷翌指了指湖岸環(huán)繞的青山,他坐在船板上,屈起膝蓋,把畫板放在了腿上,白皙的手旁,放著一整盒的油彩。
席柒配合著自船艙中幫忙尋了一個烏色的粗瓷碟子,殷翌用湖水洗了,而后魔術(shù)師一般,暗黃的燈光下,抽出幾管顏料,緩緩用手調(diào)了黛色。
他拿起了畫筆,帶了專注,所有的心神都凝注在眼前的畫紙上。他食指和中指夾著畫筆,輕輕地丈量著筆的位置,唇抿了起來,黑眸沒有一絲情緒,看起來,冷峻而認(rèn)真。
席柒看著他將湖光山色緩慢而篤定地印在純白的畫紙上時,除了驚詫,更多的是感動。
自然造就了太多美好,而這美好往往被冷卻忽略,孤寂淡薄地存在著。
人們興許懷著稱贊欣賞的心情望著它,卻總是由這美好兀自生長而無能為力,任渴望擁有的欲望折磨了心靈。
可當(dāng)她望見了它生命的延續(xù)張揚——僅僅一張薄薄的畫紙,一切衡量于它孤寂的歲月不過一瞬的時光,心中對這美好的渴望已經(jīng)徹底止住,驚詫的是殷翌的才華,感動卻為了一方山水有了合音之弦。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停不下筆,她停不下目光,帶了放肆的瘋狂。
不知道過了多久,殷翌終于用拇指抹勻了最后一筆,丟了筆。
“好看。”席柒望著畫,雖然知道自己形容簡潔,可卻還是淡淡地說。
殷翌也笑了,他從畫板上取出映著山水的畫紙,一只手拉著一角,隨著風(fēng),緩緩晾干,而后,指了指,示意她再看。
席柒皺起眉頭,在陽光下,又細(xì)細(xì)地瞧去。
這一看,席柒一怔。
那斑駁的剪影里,古色河山里,她的眉眼竟然印在這幅畫里,一筆一畫,顯得格外的動人。
一筆一畫,半卷山色里,竟都是以她的眉骨為型,筆筆勾勒而出。
“可以送給我么?”席柒瞧著這幅畫,第一次主動開口,要了一張畫。
殷翌聞言,輕輕將畫遞給她,秀氣的眉飛揚著,黑亮的眸中帶了狡黠,“我的榮幸?!?p> 又是這句話,這句將人照顧到極點的話。
席柒珍而重之地雙手捧了畫紙,彼此相視一笑。
可在抬頭時,卻發(fā)現(xiàn)殷翌臉上有些不正常的紅暈。
席柒心一緊,伸手探向殷翌的額頭,卻發(fā)現(xiàn)滾燙得嚇人。
糟了,發(fā)燒了!
殷翌伸手,推掉她覆在自己額上的手,平淡開口,似是安慰席柒:“柒柒,我沒事,別擔(dān)心?!?p> 然后起身,進(jìn)了船艙。
席柒跟著走進(jìn)船艙時,殷翌已經(jīng)側(cè)著身子,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床上。
可是他卻把床單鋪蓋都移開,僅僅是坐在床板上,閉眼,默不作聲。
船艙外是水浪的聲音,嘩嘩地流過,拍打,而后,靜止,流淌
日光里,她望著床上那個蜷縮的背影,這身影勾勒了模糊,不真實的感覺愈加強烈。
像他這樣的人,原來生病了,第一感覺也是躲起來啊。
瞧不得他這樣,席柒倉促轉(zhuǎn)身,想要走出船艙,留給他空間。
因為從前的她,一旦生病了也只想躲起來,她不愿意有人窺探到她的柔軟。
“等一等。”沙啞而略帶隱忍的聲音。
席柒回頭,殷翌雙手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日光里,雙唇也隱隱發(fā)白,映得臉色益發(fā)嫣紅。
半晌,他才虛弱地開口:“柒柒,你陪我說會兒話吧?!?p> “你發(fā)燒了?!毕廨p輕開口。
換位思考,她相信溫柔堅毅如殷翌,自然也不愿意旁人窺探他的軟弱。
可在殷翌心里,席柒從來都不是旁人。
殷翌攥了指下,半晌,他才虛弱地開口:“柒柒,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你需要,休息?!毕鈸u頭拒絕。
殷翌淡淡笑了笑,并不理會席柒兀自開了口:“柒柒,你見過親人死在你面前的場景么?”
席柒靜靜看著他,不語。
“柒柒,三歲的年紀(jì),我已經(jīng)有神童之稱了,當(dāng)時母親帶我去做智力測驗,我的測驗結(jié)果是208。”
說到這兒,殷翌嘲諷的一笑,繼而開口:“可能因為太過聰明,所以打小我就比別人多了幾分敏銳力?!?p> 殷翌微微一笑,呼吸有些粗,“所以,我能清楚的感知到父親有多討厭母親,母親又有多么的壓抑痛苦?!?p> 他的聲音強裝著輕快,可聽著,卻像浸到水中的海綿,緩緩沉落。
“母親會當(dāng)著我的面自殘發(fā)瘋,宛如困獸般哀嚎,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愛而不得,棄而不舍。
三歲半那年,父親再度出軌,又一次將離婚協(xié)議送到母親跟前時,母親瘋了。在深夜里,她穿上了最美的裙子,把我鎖在房間里,割了自己的大動脈。”
說到這兒,殷翌微微地一顫抖,“六天,整整六天,我與母親一墻之隔,可我救不了她?!?p> 殷翌淡淡地說著,可卻猶如重錘砸在了席柒心上。
她能想象的到,一個不足四歲的幼童,聞到滿屋子的血腥味有多么驚懼。
六天,身體早已開始腐爛,血腥味交雜著腐臭味,饑餓恐懼孤獨這些感受,她知道,足以磨滅一個幼童所有的心性。
“六天后,父親回來了,打開門,我看到的是母親腐爛的身體,滿屋子殷紅干涸的血跡,是父親新人在握目瞪口呆的面容,是那個女人尖銳的喊叫聲。”
殷翌語速有些快,說完后,自己哈哈大笑起來,“柒柒,從前我是沒有潔癖的,可是那天的場景太過骯臟了,血腥腐爛味兒直沖我的天靈蓋,女人驚恐的尖叫聲讓我覺得世間骯臟不堪,母親走了也好。”
久翌
“酒杯太淺夜短暫,宴席也早已散”此句引用傅媽(傅首爾)的話“酒杯太淺夜短暫,宴席轉(zhuǎn)眼也要散”。 嗯,之前設(shè)置的懸念也在慢慢揭開。 嗚嗚,殷大官人太讓人心疼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