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吳端和云??嗫谄判牡膭裾]。
紅衣少女并沒有固執(zhí)己見,而是稍稍坐正身體,收起玩笑的神色,表示誠心接受。
她只是性格活潑,并非不分輕重。
更不是那種不知好歹,被慣壞了的紈绔女。
兩人見她這般,自然也是沒什么不放心的。
小小姐雖然像個男孩似的,整天大大咧咧,喜歡打打殺殺,沒個穩(wěn)重勁。
但實際上,還是極為識大體懂道理的。
也能聽得進去話,倒是不用他們反復強調。
談完正事,見還有點時間,吳端又老調重彈。
勸小小姐沒事不要舞刀弄槍的,可以喝喝茶看看書繡繡花。
多培養(yǎng)一些身為一名淑媛,應該有的愛好云云。
一說到這個,云海便也在旁邊幫腔。
聽得他們的小小姐不勝煩惱,又不好發(fā)作。
只能耳中塞雞毛,耐著性子聽兩人念經(jīng)。
最后干脆昏昏欲睡,歪倒在軟榻上,打起了小呼嚕。
兩人的勸學行動,再度失敗,只能無奈退走。
出了門去,一邊在心中痛罵那個混蛋,一邊各忙各的去了。
等到屋中徹底安靜下來,打著小呼的紅衣少女,立刻睜開了眼睛。
又等了一會兒,確定不會有人再來打擾,這才站起身。
信步走到旁邊的水榭之中。
她拿出一枚傳訊玉符點了點。
玉符很快亮了一下。
紅衣少女看了看,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說了句繼續(xù)找,便興趣缺缺地收起玉符。
隨后她輕盈一躍,便跳出回廊,坐到了水榭中心的大樹之上。
這樹極為高大,樹葉繁茂,從她所在的位置向下看,可以輕易看到前庭。
前日烈火門主前來請罪,就是帶著人從此處經(jīng)過。
她原本還挺期待的,想見見孫正成,不過遠遠看了一眼,頓時大失所望。
那孫正成,雖然樣貌與當日那人一般無二,但兩人的神態(tài)氣質完全不同。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可以分辨人的神魂,所以一眼就確定這是個冒牌貨,根本不是當日密境中那個家伙。
當然,實際上,應該說是那人假冒孫正成,混入密境之中,且意圖不明。
這個說法,事后也得到了孫正成的確認。
只是按他的說法,是被人偷襲昏迷數(shù)日,所以對于發(fā)生了什么事,偷襲者是何人,都一無所知。
“居然是個冒牌貨?!?p> 紅衣少女嘖了一聲,伸手摸出銀白色的小鑼,在手中把玩。
“等著吧,就是掘地三尺,本大俠也能把你找出來。”
……
……
醉紅樓。
酒館。
這里生意極好,幾乎每天都是飯點不到,就坐滿了一眾老酒客。
李石他們來得不算晚。
進門的時候,一樓大堂里,就已經(jīng)沒有空桌了。
三人索性直接上二樓,選了個僻靜的包間。
之所以到這里來,就是因為人多熱鬧,便于渾水摸魚。
反正樓上樓下,都是大小酒鬼,天天都吵吵嚷嚷,砰砰磅磅。
即便是真有人做點什么出格的舉動,比如打架動手。
也會被理所當然地認為,是酒意上頭,喝多了鬧事,根本不會引起多余的關注。
其實李石這么做,也只是提前防一手。
基本上,有他在,就不可能讓事態(tài)擴大化。
只是他打算在這個地方,將那東西引出來抓住。
擔心萬中有一,那東西不好對付,或者他一時失手,惹出點動靜。
在這種地方的話,多少能爭取點補救的時間。
酒菜很快就端了上來,三人推杯換盞,說笑吃喝。
在李石有意的忽悠下,趙則和王順沒一會兒,就喝高了。
兩個醉鬼湊到一起,頭碰著頭,相見恨晚似的熱聊起來。
一個說的是單身狗的孤獨苦悶。
一個說的是中年男人的心酸疲憊。
完全就是雞同鴨講,根本對不上路。
卻愣是說得有來有往,熱火朝天,也算是一處奇景。
不過李石,可沒心思聽他們的醉話。
見兩人確實已經(jīng)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他借著放酒杯的動作,將藏在袖袋中的東西拿出來,放到桌面上。
那是一個小手指肚大小的淺色圓柱體,表面上有細密的紋路。
混雜在一堆花生殼毛豆皮里,也顯得有幾分突兀。
不過在醉鬼的眼中,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區(qū)別的。
所以李石也不擔心被兩人發(fā)現(xiàn)。
手指輕點,一道靈力涌入,那圓柱體便泛起淺淡的光暈。
光暈微微晃動著很快擴大,籠罩住整個酒桌,和桌邊的三人。
因為有神魂強大這一優(yōu)勢,所以李石當年,沒少在這方面下功夫。
即便是后來出了變故,只剩下他一人四處游歷,最后在萬木城落腳。
他也時刻不忘,給自己的底牌加碼。
眼前這個小東西,就是他的試驗之作。
作用倒也簡單,類似于驗鈔機的那種紫光燈,功能其實也差不多。
區(qū)別在前者是驗真?zhèn)?,后者則是驗神魂。
沒錯,就是驗神魂。
李石當年有一段時間,極為熱衷修習神魂方面的術法。
曾經(jīng)在一本殘損的古冊中,看到有一種秘術,名為“識魂”。
所謂識魂,說得直白些,就是以魂辨人。
按照那上面的說法,每個人的神魂都是不同的。
雖然在正常情況下,修者所能見到的神魂,就是海水般的深藍色,
最多,是由于神魂強度的不同,而有的顏色深些,有的顏色淺些,很難看出區(qū)別。
但若掌握了識魂之術,便會發(fā)現(xiàn)神魂其實有許多種顏色。
就像是沒有一毛一樣的兩片樹葉。
也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神魂。
即便是顏色極為相近,在施展識魂術之人的眼中,也可以輕易區(qū)分開來。
當時那本古冊破爛不堪。
勉強剩下的幾頁,也像是被噬石鼠啃過似的,缺這少那。
這些內容,都是李石半蒙半猜出來的。
因為很感興趣,他就去找那人請教。
那人向來不管他干什么。
聽他打聽識魂術,只說這是某族秘術,沒有特定血脈,沒有先祖賜福,任何人都無法修習。
至于這某族是哪個族,那先祖又是哪個先祖,則是半個字也不肯吐露。
李石得到這個回答,雖然有些失望,但仍然不肯放棄。
那個時候,他的符篆一道已然小成。
正處于“天大地大我最大,這世上沒什么,是一道符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兩道”的自得意滿期。
當下便開動腦筋,想著此路不通我走他路。
這識魂術雖然不能修,但若是能夠組合出一種可以讓神魂顯色的陣法,繪制成符篆。
那不就是識魂符了,也一樣能夠起到識魂辨魂的效果。
所以之后好長一段時間,李石什么都不管,一心就撲在這識魂符上。
只可惜想法雖然是美好的,現(xiàn)實卻是極為殘酷的。
盡管他的腦洞足夠大,動手能力理論知識也足夠強。
但識魂符的繪制,卻是始終沒有進展。
最后還是那個人實在看不過眼,出言指點了兩句,他才摸到了點方向。
一番折騰之后,識魂符什么的當然是沒有的。
但卻研究出了一套復合陣法,能夠將神魂具象化。
說得簡單一些。
就是在陣法覆蓋范圍內,只要存在神魂之力,就無處遁形。
剛好可以用來抓住這個搗蛋鬼的尾巴。
李石每日待在符室,有大把的閑暇時間。
除了喝茶看書睡覺,偶爾也鼓搗點別的東西。
這個可以簡稱為照妖鏡的圓柱體小法器,就是那一小堆成果中的一件。
為了避免自己動手的時候,波及其他客人。
李石借口如廁,先到門外轉了一圈,然后返回把門鎖上,
再借著身體遮擋,摸出一張符篆,將三人所在的包間屏蔽。
最后回到桌邊,隨意拍了下趙則,震散他身上的那道神識屏障。
幾乎是在神識屏障消失的瞬間。
李石就再次感應到了,那細微的神魂波動。
但這一次那波動消失得極快,一現(xiàn)即逝。
即便他一直緊盯不放,也沒有捕捉到絲毫的痕跡。
“切,還挺狡猾。”
李石無聲冷哼,眼珠轉了轉。
他伸手拿起酒杯喝了兩口,故做醉態(tài),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旁邊兩個醉鬼搭話,營造出一切正常的假象。
根據(jù)這兩天的經(jīng)驗,他可以確定那東西沒什么耐性,且熱衷于制造混亂。
只要有機會,就會立刻跳出來興風作浪,絕對不可能按兵不動。
“就不信你不上當?!?p> 李石半趴在桌上,捏著手里的酒杯小口地喝著,一邊全神貫注地盯著籠罩著趙則的淺淡光暈,像是經(jīng)驗老道的貓,就等著抓老鼠的現(xiàn)行。
果然,只過了不到片刻,他就再度感應到了那細微的神魂波動。
李石眼睛微微瞇起,就見一道深藍色的影子,在趙則腰間的玉佩旁顯現(xiàn)。
那影子細細的一條。
顏色看起來,比旁邊趙則和王順的神魂要深得多,但卻比李石的淺得多。
在籠罩著三人的淺淡光暈之中,對比清晰一目了然。
李石頓時放下心來。
什么?
神魂比他弱。
那就更好辦了。
任那東西狡猾如狐,絕對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李石淡定地放下酒杯,正準備出手。
就見那道影子突然一晃,化為數(shù)十道幾不可察的細線,瞬間散開,向著四面八方擴展開來。
效果可說是立竿見影。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那邊正醉話連篇,說得熱火朝天的兩人,突然情緒一轉,畫風大變。
一個放下酒杯,開始念叨起養(yǎng)家不易,老婆嫌棄,欲振乏力的滿腹苦楚。
另一個則是抄起酒壺,開始重復倒酒灌酒的動作。
一邊喝,一邊含含糊糊地在那邊念詩。
全都是什么愛呀情呀,你怎么不懂我的心之類的酸臭之詞。
也不知道是哪段詞哪個調,引起了他們的共鳴。
兩個醉鬼執(zhí)手相對,淚眼朦朧,眼瞅著就要抱頭痛哭了。
李石滿頭黑線,連忙一道神念打出,朝那幾乎連成一片的藍色細線撞去。
幸好他有先見之明,提前將包間屏蔽。
否則這個時候,只怕旁邊兩側的包間里,也要開始群魔亂舞了。
擴散開來的細線被李石神念一撞,頓時消散無形。
不等那東西再有動作,李石一抬手。
將早就準備好的符篆拍到了那玉佩之上,瞬間封禁。
“看你能往哪跑?!?p> 李石得意地哼了一聲。
趙則似是感覺到了他動作,轉過頭來醉眼朦朧地看著李石,一邊大著舌頭道。
“你,你拍,拍我干什么?”
李石自然不會跟醉鬼講道理,壓根就沒答話。
伸手正要扯下那玉側,趙則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說說,我有哪哪不好,素婉她她,真的不喜歡我嗎?”
“喜歡,肯定喜歡?!?p> 李石無奈歪嘴,毫無誠意地隨口敷衍,用另一只手扯下玉佩,順便再封上一道,然后收進儲物袋。
“你,你為,為什么,拿拿我的東西。”
趙則看到他的動作,一邊睜大眼睛,一邊靠過來要搶,邊嘀咕道。
“師傅傅,說說,說過,這個不能能離身,你還還,給我?!?p> 李石倒是有點意外。
沒想到這家伙醉成這樣了,居然不是只記得心上人,還能想起師傅說過的話,真是不容易。
“好好,還給你行了吧?!?p> 見趙則還挺堅持,李石隨手摸出一個東西塞到他手里。
“這,是是什什么?”
趙則抓著那東西,湊到眼前晃,眼睛都要對上了。
李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掏出來的,是那個粉紅色護身符,便伸手把趙則往桌上推,一邊隨口道。
“這是桃花符,很靈的,隨身佩帶,就能心想事成,有情人終成兄妹?!?p> 趙則顯然已經(jīng)醉得不行了,只聽到桃花兩個字,就咧開嘴傻笑,根本沒聽到后面李石的胡扯。
當下他也想不起來什么玉佩了,捏著那小巧的桃花符,小心翼翼地往懷里揣,只是揣了半天也沒找到地方。
還是李石實在看不下去,直接上手幫忙。
把那粉紅小布袋,塞進他胸前的衣服里,這才算是完事。
這邊趙則剛安靜下來,那邊王順又不消停了。
就見他突然直起身,雙手在身上亂摸一通,抓出傳信玉符,手指在上點來點去,戳了半天。
等到李石解決掉趙則,就看到那玉符正在閃光。
而王順則是雙手捧著傳信玉符,一個勁兒傻笑。
一種不詳?shù)念A感。
李石莫名后背發(fā)涼,連忙探手,一把搶過玉符。
原本他只是想阻止王順,結果不知道怎么搞的,那玉符被觸動,突然冒出一聲斷喝,驚得李石差點把手里的玉符扔出去。
“王順,你是不是又喝酒去了?!?p> 這聲音李石自然能聽得出來,正是王順那堪比河東獅的老婆。
也不知道剛才王順干了什么,居然惹得嫂夫人發(fā)這么大火。
這下是真要完蛋啊。
李石頓時一陣頭痛。
他這一口氣還沒嘆完,王順就伸手過來搶玉符。
嘴里還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
“我就是喝酒了怎么樣,你這個母老虎,不收拾不行了……”
聽得李石頭皮發(fā)炸,連忙掏出一張醒酒符,對著王順的臉就拍了上去,一邊道。
“你可給我閉嘴吧。”
醒酒符泛起靈光,王順頓時安靜下來,整個包間也終于跟著清靜了。
李石第一時間,收起桌上的袖珍照妖柱,又撤掉屏蔽包間的符。
然后癱到椅子上,長出一口氣。
他姐姐的,對付醉鬼,比他抓搗蛋鬼要麻煩多了。
這么會兒功夫,折騰出他一身汗。
他連著制十天符都沒這么累。
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