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得“千金”,而“千金”已丟。王壹答應(yīng)棋哥與他們一同回斷山府,并從那里去冥界。
他們不是坐船去,而是飛回去,棋哥載著他們飛往斷指山方向。棋哥一次只能承載一個人,他本想分兩次送人,但鐘興弟向來心思細(xì)膩,多一次有一次的風(fēng)險,她新生的希望離終極絕望之間容不下兩次。棋哥領(lǐng)會到鐘興弟的心思,一次將他們兩個帶上,因體力不支,沒有尋找合適的地點就降落,那里是流云觀所在部分的斷指山山腳。
往右走一小段路就是流云觀的上山路。石階兩端的苔蘚仍在守護著這條罕有人來的上山路,路兩旁光禿禿的樹枝上長出了小點點,如果掰下來看就知道那是還沒有露臉的小嫩芽,一只有著圓鼓鼓小肚子的麻雀沒見過人似的好奇地瞅了他們仨一眼,又飛到荊棘叢生的林子里,找一叢它喜歡的灌木,偷偷地看這個春天它見到的第一拔來客。
王壹說他都到了流云觀山腳了,不上去看一眼阿驢真說不過去。棋哥累攤在地,那他們在下面等,他上去看看就下來。他們不同意,顯然是鐘興弟不同意。不同意也得上去,他憑什么什么都得聽他們的。王壹堅持去流云觀,棋哥走一步停一步,走在最后面。
鐘姐姐隨時有可能破口大罵。王壹聽到她喉嚨里堆集了許多話,擠在一起,隆隆作響,感覺到她渾身像刺猬一樣布滿了尖刺,風(fēng)一吹,她就可能將全身的刺拔出來,唰唰唰甩向別人。她如此焦慮,王壹得離她遠(yuǎn)一點,免受影響,他在多日未見的燦爛陽光里往上奔跑。
鐘興弟也跑,她跑得比王壹還快,當(dāng)她的身影掠過王壹時,他還以為是一只鳥飛過。
跑不過鐘姐姐,他停下等棋哥。棋哥有氣無力地走著,遠(yuǎn)遠(yuǎn)地對王壹說道:“王公子,你的云叔叔也許已經(jīng)回流云觀了,你先上去吧,我慢慢來?!?p> 自己無意降落的地點告訴他,他燒了王壹桌子上的紙就是多此一舉。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王壹一氣跑到流云觀,右邊會客室的窗前,穿著道袍的李濟世站在那里,手握犀柄風(fēng)云拂塵。不可能。王壹連連甩頭,是陽光太刺眼,他看走眼了。也有可能是幻覺,拿著犀柄風(fēng)云拂塵的李濟世在流云觀里給他的印象,三生三世難以磨滅。
李濟世說了他不會回流云觀,王壹知道他的胡說能力,但這一句是他的真心話。
“小壹。是你嗎?小壹。”
啊,云叔叔。是陽光刺眼,他看走了眼。云叔叔。
“云叔叔,是我,是我?!?p> 王壹沖進去,想與云叔叔來個擁抱,鐘興弟坐在之前李真壬道長喜歡坐的位置上,緊鎖眉頭,她額頭的那一條皺紋擋住了王壹的沖勁,王壹站在云滿天面前,喊著“云叔叔”,不停笑。
“比我還高了吧?”
“沒有,云叔叔,我們差不多高,可能我還矮一點。”
“還會長的,會比我高。”
“呵呵呵呵呵呵。”
王壹笑,不停笑,太開心了。
“李十八在哪兒?”
八哥蛋還在他腰帶里。王壹拿出來,李十八成了蛋,鐘姐姐功不可沒。他要將這一段往事說給云叔叔聽,那又有其它相連的往事,如果全部說出來,三天三夜都不夠。
“師傅回來了啦?怎么不來看我?”宗道長在窗外將頭伸進來說道。
“宗大哥也在這里?”
他說流云觀見就流云觀見,真是說到做到。
“不叫阿長嗎?師傅?!?p> “哦,阿長,你,你回來了。”
“是你回來了呀。”宗道長看見王壹手中的蛋,他以為是什么珍寶,拿過去,用手指敲敲,再放耳邊搖搖,又讓鼻子聞聞,還用牙齒咬咬,再放眼前不停轉(zhuǎn)動,想要看出其中的價值。“這個不是寶物,就是塊蛋形石頭,里頭沒有黃金也沒有翡翠寶石,不值錢。師傅,你花多少錢買的?”
“嗯,別人給的?!?p> “不花錢的東西,我試下?!弊诘篱L往地下狠狠一摔,蛋彈得老高,旋轉(zhuǎn)著轉(zhuǎn)出屋子,不知轉(zhuǎn)到外面哪里去了。“原來是有彈性,我沒拉扯一下。摸起來硬邦邦的,我就沒往那上想。老摸礦石,都沒想到軟東西。師傅,我去找找?!?p> 鐘興弟冷眼旁觀宗道長,宗道長沒看她,鐘興弟也沒說一句話。
“師傅,那玩意兒彈不見了,不是寶貝吧?”
宗道長很快進來說道。
“不是寶貝,掉了就掉了?!?p> 八哥去恢復(fù)身形,用不著找他。宗道長的腦子沒恢復(fù),他怎么又與云叔叔呆在一起?還真來流云觀當(dāng)是他徒弟。為了治眼睛,云叔叔答應(yīng)李濟世來守流云觀,這個代價到底值不值,他想云叔叔肯定認(rèn)為值才來的。
“師傅,我有件事想問你?!?p> “你說?!?p> “你為什么是我?guī)煾担覟槭裁词悄阃降?,我與云道長的輩分,你與云道長的輩分怎么算?”
宗道長對房間里的鐘興弟當(dāng)作不存在,這么一個大活人,不可能看不到,何況還是他的小興興,曾經(jīng)的小興興。那時候,王壹瞥了一眼鐘興弟,那個時候已經(jīng)過了,鐘興弟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她坐在這里是等他看完阿驢就走吧。
“那個時候,你想拜我為師就拜我為師,所以我是你師傅,你是我徒弟。云叔叔是我的長輩,像我父親一樣,那云叔叔就是你的,云叔叔,是什么?”
“師公。”
“對,阿長,云道長是你的師公。”
“噢--”宗道長恍然大悟,仰面向上,凝視木板上角落里的一根蛛絲。他們仨個坐著,他一個人站著,像是好學(xué)的小徒弟聆聽師傅諄諄教誨后冥思苦想師傅所傳授的高深的學(xué)識。
“王公子,不去看你的驢子嗎?”
鐘姐姐等不及了。可他才見到云叔叔,棋哥也需要休養(yǎng),王壹倒是想在流云觀里歇一晚上。
“師傅,不如去看看我的黃金珠寶,還有我的煉金室。我想在地洞里打個井,要有水才能用得上水碓,我在看李真壬道長留下來的書,可沒有一本是有關(guān)打井的,我要寫一本有關(guān)打井的書,不,我要寫好多書。師傅,在看之前,先問一下,師公,哎呀,這樣,我的輩分太低了,就叫云道長吧,云道長說,那些都屬于我的,是吧,師傅?”
宗道長在斷指山山腳下就看出這座山中藏有金子,他上山后很快找到李真壬道長留下的全部寶貝,云滿天當(dāng)即宣稱那些全屬于他。
“是的,都屬于你。”
宗道長臉上沾了不少黑色的礦粉,尤其是眼睛周圍,他的三角眼看起來像是大圓眼,現(xiàn)在還沒滲入肌膚,還能洗掉,假以時日,會變成李真壬道長的黑窟窿眼睛。
多少時日呢?
王壹想,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