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p> 聲音像是從骷髏嘴里發(fā)出來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死亡,剩下兩個干癟癟的字殼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王壹的右手摁在李十八雞蛋上,他用左手接過阿刀。阿刀身上仿佛染上了數(shù)千年的失望,形不散,神已散,王壹使出全身力氣也不能拿穩(wěn)它,刀尖抵在沙石上,就讓它抵在地上。失望已到極致,那就低頭歇會吧。
夏姐姐背對著遞給他的。王壹只看到一塊黑布在他眼前飄蕩,飄出無數(shù)的失望,他張口無言,嘴里瞬間飄進來無數(shù)失望,苦澀酸臭,他極力呼氣,反而全部咽下,嗆得他鼻涕眼淚一把又一把。
“啊啊啊啊...”
夏春雪對著河水瘋狂嚎叫,她的失望傾刻間奔騰而出,瀉入河中,河水不想吸收失望,掀起巨浪,拍打岸邊。王壹跑得快,身上還是全部打濕。夏姐姐的黑色身影在浪花中時隱時現(xiàn),她的嚎叫繼續(xù)。王壹遠遠地觀望,腳都站麻了,夏姐姐積攢的失望太多了,平日也應(yīng)發(fā)泄的,像他,他舞刀。
“王壹,你回去吧。告訴李十八,我就想取而代之。我也告訴你,如果下次你還幫他,我對你絕不手軟?!?p> 夏姐姐丟下狠話,撂下他,消失在樹林里。王壹全身濕漉漉的,舞了阿刀之后,身上是干了,但又冷又餓,山路沒人走過,積雪開始融化,一腳踩下去,還有半尺深。他掏出阿云,甩開后,還是一張白布,只能走。
將阿云收回去,仍是放在胸前,那里少了什么東西?花姐姐給他的那個白布包著的東西不在。
他就在這里舞刀,周圍沒有,回到岸邊找,也沒有。不知掉在哪里,最大可能是掉在河里了。他在河中趴著的時候多,可能不經(jīng)意間掉了。
掉了就掉了吧。李濟世給他的報酬,他完成對棋哥的承諾,那東西就是他的了,他的東西,掉了就掉了,要不然,又能怎樣呢?
王壹天黑才回到客棧??蜅G暗拇舐沸÷仿冻稣嫒荩诤鹾?,泥濘不堪,污七雜八的東西與白雪為伴也沒能變白一點。廳里非常熱鬧,大家都在喝酒聊天,說有關(guān)天氣的話題。小二還是殷勤問他要不要喝酒暖身子。王壹鞋襪濕透,身體在融雪的濕氣里穿梭了大半天,全身濕冷,只想洗個熱水澡再烤烤火。
小二再殷勤,沒有掌握他真正的需求,沒用。王壹問他還有沒有熱水,仍然只能自給自足。小二沒有像以往那樣為自己不能提供讓客人滿意的服務(wù)而解釋許久,他只說酒如何好,熱水的事,不解釋一個字。
“我給你準備著熱水熱飯,都捂在火上,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棋哥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看到他,大眼睛流出許多高興。王壹從中看出了,他以為自己死了,又見到自己活著的那種不安的良心復(fù)安的欣喜,以及其它他不能解讀出的有的或許沒有的情感。
“先洗。”
棋哥跑前跑后幫他安排。王壹心中沒有責怪棋哥。鐘姐姐的陰謀,棋哥知曉也參與了,但結(jié)果是王壹得到了阿刀,并且毫發(fā)未損。過去的過去了。他不恨他們,只會疏遠提防他們。
在水中久了,只想離火近一點,王壹在廚房邊烤火邊吃飯,棋哥寸步不離。是棋哥給他留的飯菜,王壹悄悄聞了聞氣味,棋哥坐在他右側(cè)后面,一直在看他背上包袱里的阿刀。
王壹回房后,第一眼看到包棋哥給的刀的包袱在桌子上,其中的刀不見了,但有阿刀的刀鞘。他沒問,他什么都沒問。
王壹吃得太飽,棋哥的話像是催眠曲,他在灶火旁昏昏欲睡。
棋哥說主人拿了假宗道長的人頭與甄原則換回阿刀,夏春雪找上門來,說阿刀是假阿刀,并證明給他們看,那是真的假阿刀。她要去尋真阿刀,想找鐘姑娘陪她去尋找。
“為什么?”
棋哥自問自答,夏春雪說,鐘姑娘與阿刀相處的時間長,阿刀是把有靈性的刀,相處久了,多少有感情,有利于尋找。
他主人就推薦了王壹。說王壹與阿刀相處的時間比她更長,于是,兩人合謀,于是就是。
王壹聽到后面,已完全進入睡鄉(xiāng),不知他說些什么。頭點點再點點,頭發(fā)被火烤焦,一股嗆鼻的焦味讓他暫時醒來,他要疏遠提防狡詐之人,在這樣的人面前睡著了,怎么提防,回房提防。
王壹回房睡覺,他都躺下了,棋哥還在說他去了那邊客棧,誰也沒找到,也沒留字條,也沒讓誰帶話。李濟世,云滿天,左歡娣,宗道長都不在,客棧小二也不知他們什么時候離開的。說到小二,棋哥忍不住夸贊,“人家那邊的小二...”
這一串名字的人都在此客棧?云叔叔也在?王壹睡意全無,“棋哥,我云叔叔在那邊客棧嗎?”
“我去的時候不在。”
“你什么時候去的?”
“昨天早上?!?p> 云叔叔去哪里了?昨天早上就不在,可能前天就離開了。前天是哪一天,他在哪里?
“棋哥,我出去幾天了?”
“三天,今天是第四天?!?p> 那時候,河面的冰還沒化完吧,也說不定,他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化完了。
“棋哥,渡口現(xiàn)在有船了嗎?”
“昨天看了,沒有。”
沒船回不了流云觀,難道他們又回落刀城了?如果是,那他得追上去,告訴他們,這里的雪開始融化,他們很快就能回流云觀。他得去租輛馬車,這件事不告訴棋哥。
“棋哥,我要睡了。”
“我還有好多話要說。這幾天都沒人和我說話,我們在等你們的消息,我坐在主人房里干坐著等,我一動不動,就坐著,想也不能想,一想就頭疼,屁股都坐疼了。主人她不高興,不開心,不說話,我也不高興,我也不開心,我也不能說話。可我想...”
他什么都不想,過去的事,他不想,明天要做的事,他不說。他明天要去租馬車,他要早睡早起。王壹用被子蒙住頭,不聽棋哥無休止的訴說。
“...什么都沒發(fā)生,什么都沒改變。我對絕望希望早就麻木不仁,自從那個人變成那樣以后,我就麻木不仁??芍魅怂€是抱著希望,希望破滅后,無比痛苦,痛苦過后,又再生希望,她想去斷山府,從那里到冥界,她想請王公子一同去,請李十八幫忙,從冥界去尋找混沌,讓王公子去劈混沌。”
棋哥將王壹的被子掀開,“王公子是你?!闭f完又將被子蓋上,“其實我也不想麻煩王公子,但李濟世那個家伙,他答應(yīng)幫我砍一刀的,他現(xiàn)在不在,只能找你?!?p> 李濟世對棋哥的承諾是這個啊,他去還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