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東西的白布像是李濟世從衣服上隨意撕下的一塊,王壹拿在手中,仿佛聽到李濟世撕扯時“嘩”的一聲。布里包著的什么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濟世要他完成的承諾是什么。西藍花急于離開,王壹的問話撞上她離去的背影,帶著三個字返回:砍一刀。
砍什么呢?只能砍一刀不能砍二刀嗎?砍一刀就給報酬,李濟世也變得世事洞明了嗎,還是其中另有隱情?既是對棋哥的承諾,王壹想去問棋哥,棋哥就在門口,從下而上虔誠地仰望王壹,嚇得他好像做了什么神圣偉大的事業(yè),必須保持一種無可挑剔的莊嚴肅穆,手中白布胡亂包裹的東西必須馬上收起來,以免破壞氛圍。
王壹將西藍花給的東西只看了包裝沒有看實物,飛快放入胸前,然后,雙手自然交叉,垂在腹部下方,等著棋哥說話。他是被仰望者,不能先開口。
“王壹,宗道長回來沒有?”
“沒有。”
“他能去哪里呢?”
“是啊,他能去哪里呢?”
“附近找過了嗎?”
“找過了,沒有。”
他們兩個之間嚴肅的對話讓八哥聽不下去,他又躺下。王壹覺得自己成為被仰望者連聲音都變調了,這是他優(yōu)秀的聽覺發(fā)覺他自己聲音微小的變化,有點難聽。他調整了雙手的姿勢,伸了個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聲調回歸正常。
棋哥也變化了姿勢,他雙手背在身后,圍著王壹打轉,“那怎么辦呢?”
李十八在床上說道:“棋哥,要不你騎著王壹去外邊轉一圈找他。我想,如果他喝醉了,那他有可能倒在哪里睡了,那就麻煩;如果他沒醉,他可能是想出去透透氣,他會自己回來的。王壹,你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不用擔心他。就看有沒有醉在外邊睡了。我在屋內等他,你們轉一圈就回來?!?p> 不知轉了多少圈,棋哥沒有按著標準的圈來轉,而是是瞎轉。轉到有人的地方,他就往高處去躲人,轉到沒人的地方,他就停下來,找一找。王壹覺著這不對勁,提醒棋哥,他才發(fā)現自己的錯誤,又重新開始尋找,看到人了,先到沒人的地方停下來,再走到有人的地方去問,人早已經走了。后來王壹又提出讓棋哥睜大眼看地下是否有青色的物體,結果看到了好幾坨牛糞。
王壹睫毛都凍住了,他想棋哥的大眼睛可能看不清楚了,要他回去,他不,繼續(xù)在三山鎮(zhèn)上瞎飛。如果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田野、山川、河流,全都被雪覆蓋,高低起伏的輪廓像遠古的風景壁畫復活,引人無限遐想,如此壯美的雪景會讓王壹終生難忘??上?,沒有陽光,又是尋人,他沒有欣賞雪景,在空中看地面非白色的物體,眼睛漸漸模糊到徹底看不清任何東西,任由棋哥帶他飛。
回來后,客棧廳里沒有人喝酒,大家都早早睡覺,在夢中期待明日的好天氣。小二殷勤地問他們要不要來幾杯他溫好的酒,暖暖身子,小二期待的眼神和王壹對他新生出的有關速度的敬意,沒有拒絕。他坐下來,想喝一杯讓阿長一醉難解的酒,嘗嘗到底是什么滋味。
棋哥不用別人勸,也不勸別人,他一口氣喝了兩杯,面不改色,又喝兩杯,再兩杯,停下來,沒有唱王壹不喜歡聽的嗚嗚歌。他要了一杯,先抿一小口,太寡淡了,這水摻得,不能叫酒,說是水,估計喝過的人都不會反對這種說法。
問題悄然而至。宗道長昨晚喝的絕不是客棧里的酒,也不是他自己買的酒。他們仨除了客棧及其一百步以內的范圍會分開行事,其余去哪里都會同行,他們沒有去別地方買酒。昨晚,宗道長喝的酒是那位真人老者的酒。中心問題:一個陌生人為什么會給他喝那么好的酒?其余問題:棋哥與他一同喝的酒,為什么棋哥一覺醒來,沒事人一樣,而宗道長完全變得像是陌生人?那真人老者說雙方有一筆交易,聽起來沒有涉及性命,他酒醒了去找真人老者了結交易了嗎?
花姐姐說阿長大難臨頭,是昨晚就臨頭了嗎?大難又是什么難?
王壹沒有喝完那一杯酒,起身回房想與八哥商討他腦海中的所有問題。小二將王壹剩下的那杯酒想再倒回酒壇,棋哥盯著他,他忙遞給棋哥,“你要喝嗎?”
棋哥一飲而盡,不再喝酒也不付錢,在一扇窗戶前開關開關。這酒只要能喝,無論喝多少都不會醉,可棋哥玩開關游戲,又像是喝醉酒的樣子,他其實也有事想問棋哥,“棋哥,我有點事想問問你,要不...”
“我回房睡覺?!逼甯缫桓耐沾蠓叫蜗?,在錢袋里找了好一陣子排出十文錢算是酒錢,也不聽小二說還要二文錢的話,一個轉身不見人,王壹補了二文錢。棋哥真沒醉,但他真有心事,但愿與李濟世要他做的事無關。
所想的問題無需商討。八哥說他們出去沒多久,有人送了封信來。信封寫著“王壹親啟”,李十八認為是宗道長寫來的,既能寫信叫人送來,那他就沒事,論身手,宗道長幾乎沒有對手。他沒看信,等王壹回來看。
師傅,流云觀見。
就這一句話。每個字寫得長長的,像他刻在松樹上的字。王壹認為是宗道長的筆跡,字寫得很端正,像是從容不迫寫的,沒有遇到危險。他給李十八看了,八哥的看法與王壹一致。
可宗道長想拋開他們兩個,單獨去流云觀,用不著偷偷摸摸地走,明說走就可以走,何必來這一出,又寫信告訴他。再說,走也冰沒化、船沒有不是,他們仨不都在這里等嘛?
八哥說的話,王壹得出了一點啟發(fā)。
“王壹,西姑娘說宗道長大難臨頭,也許他自己已經覺察到了,就先躲起來。我狀態(tài)不好,現在這樣的情況本就是極不正常,可我也找不出原因。上次來的甄原則,我想他會用你的阿刀去做些什么事,可什么也沒發(fā)生。鐘姑娘與棋哥又來這里,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云師傅他還沒有回流云觀,他一定會經過這里,明日,我們出去打聽吧?!?p> 云叔叔。宗道長他本就是為了找云叔叔而來,難道他找到云叔叔了?
“八哥,送信的有沒有說宗大哥在哪里要他送來的?”
“他是啞巴,只比劃了一下人,我猜是宗道長?!?p> “八哥,宗大哥是不是找到云叔叔了?”
“有可能?!?p> 李十八想了想才回答。他一個翻身起來,這一點,他竟沒想到,他腦袋躺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