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希望的日子過得有多美好,配合演出的李濟世渾然不覺,局外的西藍花忙得沒時間體會,只有鐘興弟陶醉其中,每次黃昏散步時她都會對李濟世說“真想以后每一天都這樣過?!?p> 那樣的話,太折磨他了。阿刀就在身邊,可他拿不動。放棄阿刀如同他輸給宗道長一樣,得在數(shù)年后的某個黃昏發(fā)生一件讓他沒想放棄卻又已經(jīng)放棄的事,事后他才知道,他放棄了。
“神醫(yī),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鐘興弟挽著他的手臂在神醫(yī)府右側(cè)與老親王府左側(cè)之間的一條僻靜小路上散步。她想象過這種美好甜蜜的生活在她回到貳扭王國以后繼續(xù)。一個神仙的承諾讓“試試”幾乎等同于“事實”。
“好。”
她說的什么好不好,他沒聽進去,但回答還是要以肯定為好。
“神醫(yī),你愿意去約扭城,我真是太高興了。你老家在哪里?”
約扭城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老家在哪里,他也不記得。又得編一個。
“山底?!?p> “那山是什么山?”
“沒有山,地名是山底?!?p> 這種沒過腦子編出來的話,他說過之后也曾想過為什么那么說,想不出為什么就不想了。反正他也不指望自己編的是真話,編的當(dāng)然不是真話,別人愛信不信。
鐘興弟吃吃笑起來。對有關(guān)他的一切他從來都不提,她以前也沒問,但她就要回到自己的國家,他愿跟她一起回去,她歡喜得他說什么她都信。她想了解他的一切,她們以后會一起朝朝暮暮。
“你家中還有誰?”
他沒有家的概念,他一直住在流云觀,他記憶中的事都似是而非,模糊不清,唯有對阿刀的渴望清晰明了。他就只想阿刀,其它的事山來山擋,水來水流,順其自然。
“只有我?!睕]有其他家人,他也沒有難過。
“噢--”鐘興弟停下來,水汪汪的眼睛為他的凄涼孤單又要流淚。從喜到悲只需他幾句話。
“一個人好,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痹谘輵蛑型度胩嗟那楦杏袀眢w。李濟世覺著藍美男如果不是欺騙的話也該回來了,鐘興弟在這里多呆一天,對她的身體損害越大。他還是為她拭去眼淚,“回吧,這里的葉子飛得到處是。”
小路右側(cè)是一排銀杏樹,拇指大的小扇子葉片黃澄澄金燦燦從他來的那天開始飄飛,可能會飄一整個秋天。
任何人家中只剩自己一個都會難過,鐘興弟不好再問更多,兩人沉默不語地往回走。在小路盡頭的拐彎處,在昏暗的光線里,宗道長像是一棵樹,長在角落里,默默無聲,沒有喊她“小興興”。
神醫(yī)府中只有他們仨,鐘興弟問過李濟世要不要買幾個奴婢,李濟世說不要,她也就沒買。西藍花倒是巴不得買幾十個來,光是清掃屋里的各種家具擺件什物,按之前的標(biāo)準(zhǔn),她一個人不睡覺也清掃不完,除非將它們?nèi)繏叱鋈?。她忙得夠嗆,他們倆花前月下,散步談話,膩死個人。
盼望著盼望著,她的五爪山老鄉(xiāng)藍美男快點到來,再不來,她不想認這個老鄉(xiāng)了。她完全是自討苦吃,在這里沒工錢白干活,還要看人家動不動秀恩愛。
哎,今日怎么就回來了。平日,她一等他們出門,她就關(guān)起門來睡個小覺,太累了,累到只想脫衣睡覺。
“來了,來了,外邊下雨了么?”要不這么快就回來,剛躺下。
“沒下雨,姐姐,你關(guān)門在家做什么?”
鐘興弟看她衣衫不整,難免懷疑她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西藍花住在李濟世家中,老想些俗事。光是想想而已,又沒礙著誰。她不覺得丟臉,但還是找了個借口:“我換新買的衣服,看合不合身?!?p> “姐姐幾時買的新衣服,在哪買的,什么款式,什么顏色,昨日我要你一起去買,你又不去,你后面一個人去買了?”
她忙得脫不開身,哪里還能去買什么衣服。
“哦,神醫(yī),你的臉什么時候不紅了?”
李濟世今日出去時還是紅彤彤的臉蛋,回來就是正常臉色。西藍花下午看到時就想問,哪里還有她插嘴的機會,鐘興弟在那里呱唧呱唧,兩個人說來說去,說來說去。
“紅了這么久,也該不紅了。你們聊吧,我想早點歇息?!?p> 今日李濟世有點古怪呀,兩個女人此時難得一致地交流了眼色。
“鐘姑娘,他回來時告訴你沒有?”
“沒有,他說同樣的話,紅了這么久,也該不紅了。”
“沒吃藥不會好吧。”
“應(yīng)該吃藥了?!?p> 吃的什么靈藥?沒有逐漸減紅的過程,直接完全不紅。雖說看起來,紅臉怪異,可不是紅臉的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到了現(xiàn)在還是讓她。
“姐姐,你想什么呢?”
“藍天使怎么還沒來?”
“神醫(yī)答應(yīng)我了,姐姐?!?p> 鐘興弟眉飛色舞的樣子,不知李濟世答應(yīng)了她什么。她很想說出來,她不想讓她太得意,故意不問吧,她還是會說出來的。她一旦相信就不懷疑,從沒聽她念叨藍天使,就自己每天都說幾遍。
“神醫(yī)答應(yīng)買奴婢嗎?”
鐘興弟扶著她肩膀,在她耳邊說道:“不是,他答應(yīng)和我去約扭城?!?p> 她這一套,她受不了。西藍花又是聳肩又是甩頭,問道:“約扭城在哪里?”
鐘興弟圍著她歡快地跳著,“姐姐你不讀書的么?約扭城是我們貳扭王國都城呀?!?p> 西藍花真沒讀多少書?!澳莻€,神醫(yī)要與你回去呀?”
“是的呀,姐姐。”鐘興弟抱著西藍花還在跳。
“鐘姑娘,我有點不舒服,我要早點歇息。”
這件事,她也得在床上躺著才能想。李濟世竟然要與鐘興弟回故鄉(xiāng)?李濟世只是她“想之國”里那個男人,不管她怎么想,她知道自己只能想想,以后想都沒得想了。藍美男還沒有來,她天天盼著他來,現(xiàn)在,她希望他不要來。今晚,李濟世還在這房子里,她與他仍住在一起,她得好好想想。
春夢了無痕,秋夢猶憶新。
“西藍花,我們該回五爪山了?!?p> 阿白在她床頭輕語。
昨夜夢中的一切歷歷在目,醒來她還在李濟世的房子里。“阿白,怎么就這么急呢?”
“李濟世去了王宮又回來說,新開府送來加急公文,三日前,冷水縣連水、次水交界處發(fā)生地震,形成水龍卷。李濟世認為藍美男已經(jīng)劈開混沌,貳扭王國得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