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濃濃郁郁的霧氣彌漫山間，王壹站在觀前看著道士哥哥離去，沒看到熟悉的背影，只看到乳白色的霧彌漫眼前。不知他將去向何方，而他仍在不想呆的觀中。
他先要熟悉流云觀，再熟悉斷指山，然后是周圍地形，這樣他逃離的時候，選擇最佳地形，在被發(fā)現(xiàn)之前回到家中。如此，不管是不是再回來，那他也回了一躺家。
剛才的簡短談話沒有對他留在觀中作出重要指導(dǎo)，也沒有任何明確的要求。王壹本想打掃，他再看了一遍，仍覺得干凈得他再打掃會破壞原本的干凈，便朝主神像仰望了一陣，脖子不想抬了之后，結(jié)束了今日他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工作。
他以觀為中心，周圍轉(zhuǎn)了三十步遠(yuǎn)，除了霧氣蒙蒙中多得數(shù)不清的樹，沒發(fā)現(xiàn)他期待發(fā)現(xiàn)的特別之處。他期待發(fā)現(xiàn)的特別之處就是他能藏身的地方，他想先藏到一個羊角眼看不到的地方。這種地方不是一時半會能發(fā)現(xiàn)的，他身上衣服被霧打濕，他回觀換了衣服。
仍是道袍。穿上道袍，他也不覺得自己是個道士，因?yàn)樗麤]拿拂塵。
他是被拂塵起風(fēng)刮來的，他還不知山下到山上的距離有多遠(yuǎn)，哪一條路是最近的路。那不如先下山，他不出山，就在離出山一步遠(yuǎn)的地方停住，那他仍在斷指山中，道士哥哥應(yīng)不會拂他。
道士哥哥駕輕就熟，他應(yīng)早就下山了，他現(xiàn)在下山不會再遇到他。可萬一呢？他和他分別那么久，昨日他仍是隔河隔山地趕到他的面前。
萬一遇到，他就說：“我到山腳看看?！睕]有禁止他到山腳看看，那他就可以到山腳看看。
沒有萬一。他沒有出山，為了保證他還在斷指山中，他保險起見，離了約二步遠(yuǎn)。
霧已經(jīng)散了，太陽喜洋洋地出來，他孤零零地站在路中央。彷徨四顧，對面還是一座山，看起來很近，他知道，走過去挺遠(yuǎn)。
“你怎么在這里？”錢柜子背了一大筐草藥回連云觀，在斷指山下看到一個少年道士傻呆呆站著，是連云觀的道士下山迷了路？怎么斷指山與連指山也分不清楚?？礃幼右膊徽J(rèn)識他這個住持，還好沒上山，斷指山上陰森森的，那不把他嚇得?！案乙黄鹕仙桨伞！?p> 看到了個人，也是個道士，問的“怎么”，他回答不出，要他跟他一起上山？道士哥哥要他守流云觀，這個“守”是怎么個守法？別人可不可以上去？
錢柜子一把將他拉過來，“走吧。連云觀在對面，對面是連指山，你是哪兒來的，什么時候上山的？”
這一拉王壹出斷指山有三步遠(yuǎn)，被他拉扯著走，四步遠(yuǎn)，五步遠(yuǎn)...反正已經(jīng)出山了，就熟悉熟悉周圍，看能走多遠(yuǎn)才會被拂回去。
他沒有答話，錢柜子覺著是膽小。剛出門的少年，離開了家，離開朝夕相處的父母，哪個不是有口難言心中苦楚。
在山中采藥一個多月，風(fēng)餐露宿，饑飽不定，回到觀中又是波瀾不興的日子?；赜^不急，在山下找個小飯館多吃幾碗飯，在食糧的飽滿中平衡精神的動蕩。
王壹吃得更多，他多久沒有這樣好好吃一餐了？這位道長說要帶他回連云觀，那是他與云叔叔第一次出遠(yuǎn)門要到的目的地。現(xiàn)在不是目的地了，他不回連云觀。不過都是道觀，觀與觀之間可能有些關(guān)系，他謹(jǐn)慎說話。
“道長，我不與您一起回連云觀，我想在這里到處看看?！?p> “剛出門是想家，可做事要有始有終。你既然選擇了連云觀，就不能半途而廢?！?p> 他無言反駁。斷指山對面的連指山也屬于周圍地形，他去看看。道長的草鞋不如一個鳥窩，同是道袍與道士哥哥的比起來，連他都能看出品質(zhì)差別非常之大。連云觀與流云觀風(fēng)格大不同，是得去看看，再看看能不能半途離開這位堅定的修道者。
連云觀恢復(fù)了不少人氣，但遠(yuǎn)沒達(dá)到真健子時期。只是今日雖有熱鬧的氣象，可上上下下的人行色匆匆又面帶懼色，出什么事了？
錢柜子問了三個路人，沒一個人能說出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說“拂塵，看拂塵”，前言不搭后語。錢柜子不再問旁人。王壹的心吊起來。
終于見著一排觀中道士，找了個年長點(diǎn)的問，他說下山找采草客們幫忙尋找住持。錢柜子站在他面前，嘆了口氣問道：“究竟是什么事，非得找住持？”
“還好你沒見著，見到了要做惡夢。早上來個男的，一身紅，說想找住持問點(diǎn)事，一聽住持不在，他也不走，到觀里逢人就問有沒有拂塵，拿在手上的他都要過手一遍。大監(jiān)院要他離開，他一勾手，就將大監(jiān)院的拂塵勾過去。大家趕他走，眼看他就在眼前，可碰不到他衣角。大家一起上，都抓不住他。觀內(nèi)紅影飄蕩，有師兄說是鬼。咱們連云觀里鬧鬼了，得請住持回來?！?p> “聽起來像是神仙駕臨連云觀啊?！卞X柜子以為出什么大事，聽起來就是這么回事。
“你是沒看到呀，當(dāng)時可怕極了。他說要住持快點(diǎn)出來，他以后會來找住持的，只找住持。所以要采草客們將住持找回來。住持太節(jié)約了，他要采草藥，為什么不發(fā)個采草令，現(xiàn)在采草客多的是，有個三五兩銀子都能賣命?！?p> 錢柜子背著大筐子調(diào)整一下姿勢，將道士給調(diào)整到地上，讓他感受大地的慷慨，也不去扶他，徑直往前邊走邊說道：“你就這么想要別人賣命，要多了就怕鬼，我不怕，要他來找我。我沒拂塵，我有刀?！?p> 錢柜子心中的氣惱讓他忘記迷路的道士，等他想起回頭，人頭攢動，不知他是哪一個。都到半道了，再迷路就讓他迷吧。
王壹站在那一排道士中，聽到“紅衣”多次被提及，他的心平穩(wěn)下來。道士哥哥下山穿的仍是青色道袍，他要換掉，不管哪種衣服，顏色絕不是紅色。
那排道士是上山，走得比螞蟻還慢，都在討論那個找拂塵的紅衣男子。他用螞蟻速度后退，在道長甩倒那個管不住嘴的道士之時，他混入了下山的人群。
天邊的云霞噴薄而出，連云觀的上山之路，王壹成功地半途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