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地牢,死一般的寂靜。
伊達(dá)渾身打著哆嗦,蜷縮在鋪著霉?jié)竦静莸牡厣?,突然靜謐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越來越近,右手指尖忽的一痛,“啊,”
她呻吟起來,右臂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睜開眼睛,一只老鼠唧唧地從她耳邊竄過。
靜謐中傳來咯吱一聲,不遠(yuǎn)處亮起一道閃爍著溫暖的光亮,緩緩靠近,綽綽火光的映照下,那是一張儒雅俊逸的臉龐,那雙眼睛透著一抹陰郁的幽光,看上去像是淡淡月光下的孤狼。
“郝莘,到底是誰派你來刺殺本王的?”
伊達(dá)側(cè)眸朝來人望去,眸光淡漠,咽了咽口水,酸麻的身體依然紋絲不動,“沒有誰派我,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我恨不得把你咬死,千刀萬剮......”
“女人啊,這個世界上的女人都是那么蠢。郝雅那個蠢女人居然肯為二弟去擋箭,落得悲慘的下場,你居然放著好日子不過,膽敢來刺殺本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睜大眼睛看看清楚,現(xiàn)在是誰要把你咬死——嗯,這還是算了,看看你那骯臟的身體,我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哪里下得了口。那個人,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不過,我還是喜歡誠實(shí)的人,誠實(shí)對你有好處——否則,我有千千萬萬種法子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伊達(dá)呆呆地望著那雙眼睛,身體抖了抖,酸麻的胳膊撐起,掙扎著往角落里面爬去,最后,隱匿在黑暗當(dāng)中,聲音打著顫,“你要干什么?”
“怕了,我還沒干什么你就嚇尿了?那你逞什么能啊!”李建成一陣?yán)湫Γ皝砣?,?p> 火光中現(xiàn)出一隊身著紅色衣袍的軍士,一個個摩拳擦掌,開始寬衣解帶,“殿下,我們都準(zhǔn)備好了,”
“溫柔點(diǎn),她那身皮囊我還要派用場,嗯,去吧......”
“郝莘,本王待你不薄,這些都是府里頭最好的種馬,今晚都留給你了。今日本王興致很好,在一旁等著你主動做一個誠實(shí)的女人,”
一聲聲凄厲的慘叫,衣服被撕成碎片的唰唰聲,不堪入耳的嬉笑聲......各種聲音在幽暗的牢房過道中回蕩。
李建成坐在牢房門外的小桌旁,一旁的軍士端上來酒菜,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起酒菜的香味兒。
“郝莘,本王敬你一杯,來,我先干為凈?!彼野闪艘幌伦彀停班?,今天的杏花村不錯,有點(diǎn)年頭了?!毖垌鴮ο蛞慌缘奶O(jiān),“給本王再來一壺杏花村,待會兒本王也跟她玩耍一番?!?p> “李建成,我要?dú)⒘四?!?p> 李建成放下酒盅,夾了塊鹵牛肉放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過了片刻,嘟囔著,“你這個蠢女人,我跟你無冤無仇,你放著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過,來殺我做什么?當(dāng)初你突然冒出來我就覺得有些奇怪,只是見你這身皮囊誘人得緊,姑且陪你玩一玩。你還真以為我是傻子?!這簡直搞笑至極。我查過了,根本就沒有郝莘這個人,那個郝雅是西洲來的,難道你也是西洲來的。哦,對了,你姐姐郝莘失蹤了,還有她的死黨歐陽云飛、諾德都失蹤了,你最好乖點(diǎn),做個誠實(shí)的、討人喜歡的姑娘,嗯,說吧,你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歐陽云飛失蹤了?”
“當(dāng)然,你問他做什么?”
“歐陽云飛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咦,你除了本王還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你為什么那么關(guān)心歐陽云飛?”
“殿下,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做一個誠實(shí)的女人,求求你,讓他們停下來,我全部都告訴你?!?p> “停,”李建成大聲吩咐道,“......你個騷豬,聽見沒,你別死賴著不挪窩,”
“殿下,這不公平,等等,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這事半道上停下來不但要出人命,還要累及子孫,我很快就好,”
漆黑的牢房中終于陷入了一片靜謐。
秋日,遠(yuǎn)方的紅日落入綿延起伏的山巒之間,只剩下一片似血般鮮紅的落霞。
暮色降臨,眼前的世界籠罩在茫茫黛色之中。
腳下的長安城,巍峨華美的亭臺樓閣顯出層層疊疊的剪影,點(diǎn)點(diǎn)燈火漸次亮起,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
一個婀娜的身影形單影只地玉立在大雁塔最高一層,憂郁的眼眸望向暮色中暮靄沉沉的山巒。
一抹渾厚的男聲從她身后傳來,“小雅,你回來了。”
伊達(dá)轉(zhuǎn)眸望去,面前是一道巍然屹拔的身影,迎著那溫暖的笑容,伊達(dá)面上溢出明媚的微笑,“郭哥哥,”
郭泓上前一步,把她緊緊地?fù)г趹牙?,“小雅,我以為此生再也看不到你,想不到你回來了。你還跟以前一樣,一襲白色流霓裙,永遠(yuǎn)跟我心頭上一模一樣。以后郭哥哥會好好保護(hù)你,愛你,再也不讓你做不喜歡的事情?!?p> “郭哥哥,能帶我去見王爺嗎?”
郭泓面上一滯,松開了懷抱,愕然道:“王爺?你還愿意跟他在一起?!”
“郭哥哥,我想過了,我愛他,不論他有多少女人我都不在乎,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郭泓眼眸望向沉沉遠(yuǎn)方,過了良久,“小雅,你變了,以前你在意。”
“郭哥哥,我沒變,離開他的這段日子,我這才發(fā)現(xiàn)愛他,我只想跟他永遠(yuǎn)在一起,”
郭泓凝眉思索片刻,嘆了一口氣,“那......好吧。你跟我回去,我來安排。”
眼前一片漆黑,鼻翼間縈繞著潮濕陰涼的味道,伊達(dá)斜斜靠在床榻靠背上。
幽寂的地宮里面?zhèn)鱽硪魂嚫O窸窣窣的腳步聲,一道陰影映在幽暗甬道的青石墻壁上,緩緩移動,出現(xiàn)在門口。
“啞婆婆,現(xiàn)在別來煩我,去,轉(zhuǎn)告王爺,我在這等了快十天了,他這樣對我不理不睬就是愛我的樣子嗎?”
靜謐中傳來一陣陰沉的笑聲,“伊達(dá),你沒有完成任務(wù),還有臉回來見我!”
“什么任務(wù)?是王爺,你終于來看我了,我等得你好苦,我是郝雅,不是伊達(dá)?!?p> 那個陰沉的聲音幽幽一嘆,“猴子終究是猴子,永遠(yuǎn)都成不了人?!?p> 伊達(dá)心中一驚,手腳慌亂起來,“我不是那只猴子。王爺,你弄錯了,我是你的小雅啊!”
一聲冷哼,“見一見亦無妨,”
黯淡的燭光下,現(xiàn)出一道身著暗黑色錦袍的身影,向床榻緩緩地走過來,幽幽說道:“她曾經(jīng)在這里住了一個月,每天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過得逍遙快活,在這個世間,我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像她一樣,溫柔似水的她,狡黠詭詐的她,率真淡泊的她,飄忽若仙的她,膽大包天的她,她又豈是一只猴子能夠偽造的,唉,可笑,你想要變成她卻根本都不了解她?!?p> “王爺,她和歐陽云飛去哪里了?”
“他們突然消失了,就像他們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一樣。我想,小雅已經(jīng)回去了,我還記得那天,暴雨如注,她的身體被金色的光芒籠罩,剎那間,她就消失了。接著,歐陽云飛也走了,我想,他們定是一起回到了那個一千五百年后的世界?!?p> 伊達(dá)的眸光在幽暗的燭光下閃爍著,“她說過回去的時候會帶上我,可是她把我給忘了,我恨她?!?p> “你恨她?!”
“如果她帶上我,我就能跟歐陽云飛在一起,可現(xiàn)在永遠(yuǎn)都不可能了?!?p> “伊達(dá),你知道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嗎?”
“王爺想說我是那條不知恩圖報的毒蛇,可她答應(yīng)過要帶我去她來的地方,她沒有遵守諾言?!?p> 說完,伊達(dá)話鋒一轉(zhuǎn),那玲瓏有致的身體摸索著朝秦王靠了上去,“王爺,我的身體跟她一模一樣,你若實(shí)在是思念她,我可以幫你一解相思之苦?!?p> 秦王幽幽凝視著她,一襲白色流霓裙,碧色絲帶將長長的烏發(fā)輕輕綰起,他的手緩緩地伸了過去,溫?zé)岬闹讣馀隽伺瞿菑埵煜さ哪橗?,那雙熠熠的墨眸中泛起一層霧氣,“的確是一模一樣,”
面前的女人就像是變魔術(shù)一般,剎那間一絲不掛,伸手將秦王的手拉了過去,放在胸口上,“皮膚一樣光滑柔膩,身體一樣婀娜妖嬈,王爺,你試試?!?p> 秦王凝視著面前的胴體,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過往的一切,郁郁道:“小雅,為什么你要走,離開我,為什么不回來陪我?”
伊達(dá)湊了過來,將秦王緊緊地抱住,把頭擱在秦王那壯碩的胸膛上,嬌聲低語道:“王爺,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全在王爺一念之間,”
幽暗中,床榻上,兩個身體熱烈地糾纏在一起,“小雅,簫郎只愛你一個,”
“簫郎,王爺......”
伊達(dá)望著在胸前不斷起伏的身體,唇角勾動,白皙的臉龐上閃過一抹冷若冰霜的微笑,那具身體驀地頓住,伊達(dá)伸手從發(fā)髻上拔出一枚異常尖銳的發(fā)簪,對向秦王的后背,狠狠地刺了下去。
秦王一側(cè)身,堪堪避過,反手朝伊達(dá)的手臂劈過去,啪塔一聲,銀簪滾落在地上。
緊接著,秦王往前一躍,將她重重壓在身下,“是不是李建成派你過來的?”
地宮里面?zhèn)鱽硪宦暺鄥柖^望的嘶吼,“你殺了我,歐陽云飛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如果不是你把我?guī)ё?,讓我去東宮,我一直都在上元觀,就不會跟歐陽云飛分開,都是因?yàn)槟?,我恨你,恨郝雅,沒有她,云飛一定會愛上我,沒有她,你就不會來抓我......我恨你們,我要報仇,殺了你們?!?p> 秦王伸手在床榻上摸索,找到一根衣帶,緊緊地將她縛住,手指捏住她的下頜,“你簡直是不可理喻,瘋了。小雅對你一片誠摯,你卻為了歐陽云飛生出這么多歹毒心思。”
他盯著這張一模一樣的臉,又看了看那具一模一樣的身體,幽幽一嘆,“本來我倒是可以把你送到青樓、軍營,你還能派上點(diǎn)用場,可是,”秦王沉默片刻,“小雅的身體又豈能讓其他男人覬覦,你就在這待在這個寧靜的所在吧,好好反省,思考能夠拯救你的靈魂,等我想想該怎么處置你。
冬日的秦嶺,暖暖的陽光下,一道身著青色長袍的身影正在一座尼姑庵大門外打掃落葉。
待地上打掃干凈,那抹身影哼唱起幼年熟悉的歌曲,清脆悅耳的歌聲在山巒間飄蕩著。
廟門外的大樟樹下,來了一只猴子......一群猴子安靜地坐在一旁,聆聽著那悠揚(yáng)的歌聲,一只年老的母猴朝伊達(dá)竄了過來,“伊達(dá),我的孩子,是你嗎?”
伊達(dá)彎下腰,跪到地上,把地上那只母猴抱在懷中,眼淚啪塔啪塔落下來,“阿娘,是我,是伊達(dá)。”
“我的孩子,你失蹤好幾年了,我們四處找你......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這些年你去哪里了?”
“阿娘,我愛上了歐陽云飛,為了他還變成了人類,可是他走了,永遠(yuǎn)離開我了?!?p> “唉,傻孩子,我們就知道你是為了那個歐陽云飛,冤孽啊,唉,跟我們回去吧!”
“回去?我還回得去嗎?”
“當(dāng)然可以,索特一直在等你?!?p> “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人了,你們都是猴,”
“那又如何,你的外表是人沒錯,可你骨子里永遠(yuǎn)都是猴,這改不了。而且索特一直都愛你,就是你變成人類,他對你的愛絲毫都沒有改變,”
“可是,阿娘,我只喜歡歐陽云飛,我不會再愛上任何猴子,也不會再愛上其他人,”
春天來臨,秦嶺一帶山嶺郁郁蔥蔥,明媚的陽光照耀著大地,照耀著山巒,照耀著所有的生靈。太白山頂白雪皚皚,依舊是那個如同夢幻中粉雕玉琢的世界。
伊達(dá)從石屋里面走出,凝視著面前的一切,目光望向山間縈繞的云霧,她緩緩地爬到那塊巨石上,眼睛望向那道陡峭的巖壁,仿佛又看到那一抹鍺赤色身形正在攀附而上,清晨的陽光飄灑在山峰間,映照在那抹身形上,泛起一層金色的光暈。
伊達(dá)那白皙的面龐揚(yáng)起幸福的微笑,向那抹身形躍去,“云飛,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