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哥哥怎么了？”宋言清靠在墻邊，一臉了然和平淡。他當然知道兩位哥哥的手段，不論用什么方法總要達成目的的性格對自己來說很是頭疼。
謝空山嘆了口氣：“我本來那幾天根本不在京都，誰想到，宋言慧那個狗賊竟然傳話要燒掉逸恩廟。我不能眼睜睜看到自己的師門毀在他手里，所以只好現(xiàn)身了。可一現(xiàn)身，他就把我關在這里?！?p> 雖然他口聲聲抱怨著這些不愉快的經歷，但謝老頭兒的語氣中依舊精神奕奕，帶著一種美好的朝氣。
宋言清輕哂了一聲：“他們的性子你肯定清楚，不然你也不會回來得那么快?！?p> 隔壁的謝空山留著一嘴的胡子，頭發(fā)有些潦草，看起來幾天沒洗了，多簇頭發(fā)粘在一起，但奇怪的是，他年紀這么大還沒有幾根白頭發(fā)，倒也是難能可貴。他一身道士服有些破爛，有些陳舊，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還是沒有換過。
聽到宋言清這么說，謝老頭兒一愣，眉頭舒展了起來：“還是你懂我啊，你真的不想來繼承我的衣缽嗎？”
“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成為神神叨叨的江湖騙子?！彼窝郧鍝Q了個舒服的姿勢，也靠在墻邊坐了下來。
聞言，謝空山一臉惋惜：“可惜，我這大半輩子就看中你一個弟子，你還不想學。”
“那是你眼光不行?！彼窝郧逍α?。
謝空山沉默了一會兒，帶著那么一絲懷念：“你母親阿瑤……是不是也去了？”
雖然是個問句，但其實他心中也早有那么幾分猜測。宋言清的母親不適合在深宮中生活，她與狡詐格格不入，也做不到冷酷無情，是以唯一的出路便是死去。這么說來有些殘忍，但哪個統(tǒng)治者的后宮不是這樣的呢？對寵愛的強取豪奪，對生存的膽戰(zhàn)心驚。阿瑤她并不能適應這一切，即使她深宮里待了那么久，如同一只斷掉翅膀的鳥雀。
“是。”宋言清的聲音變得沉重起來。
自己的母親也是林家人，這一點他萬萬沒有想到，她在政變動蕩中存活了下來，剛長成人便被先帝看上，而后因為一副動人的樣貌又被自己的父皇留下。鎖銜金獸連環(huán)冷，水滴銅龍晝漏長。漫漫長夜，更與何人說？母親性子悶，那僅?？蓱z的寵愛也只是因為天生姣好的皮囊，為此母親怨恨了一輩子，她常常斜倚薰籠坐到明，怨著上天給了她精致的面容，每每看著鏡子，她都恨不得劃破自己的臉。
后來幾度憂郁，都由她獨自消化，然后就這樣離開了。
宋言清一直以為事實就是這樣的，可后來，謝空山告訴他不是。他知道這個真相的時候足足有兩天沒有緩過來，原來是皇后找到了她有林家血脈的證據(jù)，一舉告到了皇上那里。父皇念著舊情，倒也沒有多為難她，賜了一碗湯藥，她就絲毫沒有猶豫地喝了下去，倒在了床上，再也沒有起來。
他們對外宣傳的一直是瑤妃憂郁而死，甚至連宋言清都信了。也不怪他，那時候年紀很小，懂得不太多，直到不知第幾次遇到謝空山，他就這樣告訴了血淋淋事實的真相。
殺害他母親的人，是他的父親。
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問過，為什么謝空山會知道自己母親那么多事情。謝空山只是神色沉靜地告訴他：“政變時，你母親是我救下來的。我看她，就像我的女兒?！?p> 她仿佛是他的女兒，那自己現(xiàn)在又是誰的孩子？
從此，他與自己的父親結下血海深仇。
“這樣吧，我估摸著咱們這是最后一次見面了。我送你一次算卦的機會吧。”謝空山的語氣空空蕩蕩的，仿佛還帶著一絲釋然，他明白自己落在宋言慧的手里就是命不久矣。
宋言清靜默了下來，似乎陷入了思索。
隔壁的謝空山也不催他，一時間這間房子陷入了平靜的沉悶。
過了一會兒，宋言清終于開口：“那就算算另外一只天竹鑰的下落吧?！?p> 謝空山聽了有些震驚：“就這么一次機會，你問這事是為了她？我知道你從來對這個不感興趣。”
“嗯?！窝郧宓模鋵崈刃膶χx空山的能力還是半信半疑，不過問問也好，如果可以拿到那本書，對于之后的何去何從，他也好有個著落。
“行?！敝x空山難得正經起來，天竹鑰的問題還是有些棘手。他目光四處搜尋了一下，最終挪動了幾步，懶懶地坐在了桌子旁邊。他一手敲著桌子，口中念叨著什么模糊的字句。敲擊的聲音沒有絲毫節(jié)奏可循，時快時緩。尋常道士一般算卦的時候，手中總要有個東西作為依托，而謝空山的水平，已經擺脫了物品的束縛。若是簡單的問題，他便是可以做到掐指一算。
半晌的功夫，謝空山的目光有些疑惑，他似乎覺得自己算錯了，但仔細梳理了一遍過程，沒找到什么疏漏的地方。而這個結果……謝空山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小宋。”
“嗯。”宋言清的聲音依舊淡淡的，聽不出什么波瀾。
“那東西，地處金色高峰。所以，你要是能找到機會，派人去打探一下?！?p> 金色高峰？宋言清瞇起了眼睛，皇家高位者？那不就是皇帝嗎？最后一枚天竹鑰竟然在皇帝那里？他放低了聲音：“你確定嗎？”
謝老頭兒點點頭，又想起這樣他也看不見：“我確定。我之后又重新演算了一遍，結果一樣?！?p> 也就是說，皇帝一直知道天竹鑰的存在？這樣，永茶鎮(zhèn)會有皇室的人出現(xiàn)也不足為怪了。只是，這一消息太過驚人，宋言清一直以為自己把消息隱藏得很好，結果是白費力氣，那個皇帝早就知道天竹鑰的存在。
所以，為什么他遲遲沒有動作？宋言清陷入了沉思。
而這時，外頭終于來了幾個士兵模樣的人，窸窸窣窣地開了隔壁的門鎖，不耐煩地喊道：“老頭兒，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