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時間早晨8點(diǎn)27分。
直升機(jī)晃晃悠悠落在了新蘭島中央的停機(jī)坪上。
李宇軒拉著行李箱從機(jī)艙里出來,他想吐,但他連痛痛快快吐一場的時間都沒有。
游艇一陣風(fēng)似的,把他載去了新日港。
當(dāng)初他正是從這里踏上了這片未知的土地,時隔一月,那殘缺的港橋,那破漏的船塢,一切都還是恍如昨日。
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爺青回。
光著膀子的船夫們從船塢里露出頭來,幾個不穿鞋的孩童也迅速圍了上來,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他們認(rèn)識李宇軒。
他們知道李宇軒是新動物園的園長,在新蘭島上經(jīng)營著一家公司,他們還知道部族酋長土庫曼的長女娜塔莎在他家里當(dāng)女仆。
某種程度上來講,他與他們可以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如果不殺熟,還算什么一家人?
“大哥哥!”
“馬內(nèi)!”
“舒格!”
李宇軒本來就被早上的海風(fēng)吹得迷糊,被這么一圍頓時更感到頭痛。
還好他這一次有所準(zhǔn)備,從口袋里掏出些一萬兩萬的零錢分給這些小孩——當(dāng)然,那得是瓦努阿庫幣,他還沒有壕無人性到用RMB的W應(yīng)付小孩的地步。
過了熊孩子這關(guān),是時候去見大人了。
幾個小孩分工明確,有的幫他拉著行李箱,有的在前邊給他帶路,還有的一左一右各牽著他一只手,大搖大擺向新日島深處走去。
李宇軒莫名有一種上娘家提親的感覺……
作為瓦努阿庫共和國三座主島之一,新日島上的道路雖然有明顯開辟過的痕跡,但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李宇軒在圣日島見過的路,如果再拿自己名下按照華夏標(biāo)準(zhǔn)進(jìn)行基建的五座島來比,那就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單單說一點(diǎn),從港口通往部族聚居區(qū)的路狹窄崎嶇,還要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這就大大限制了部族發(fā)展對外貿(mào)易與交流的可能性。
好不容易才抵達(dá)部族的大寨,李宇軒早已汗流浹背,渾身上下被蚊蟲叮咬的滿是紅包,各個都腫得像夏威夷果一樣大。
他遠(yuǎn)遠(yuǎn)打量著瓦努阿庫部族居住的地方,整個寨子完完全全是用竹子搭建起來的。
距離他最近的地方是兩層樓高的哨站,一層是樓梯,通往二層的露天平臺,臺子上有背著矛槍的成年男人在警惕地四處張望。
哨站再往里是寨子的外墻,筆直樹立的長竹竿一根一根并在一起,比哨站還要高一些。
這些竹竿遮擋住了李宇軒的視線,讓他無法完整看到墻里邊的格局,只是隱約觀察到類似高腳樓一樣的建筑。
孩子們拽著李宇軒一直走到哨站正下方,突然撒開他的手,把他的行李箱扔在地上,瘋了一樣往寨子里跑,一邊跑還一邊大喊:“娜塔莎姐姐,你男人來了!”
李宇軒被頭頂上的成年男人攔住,他敢再往前走一步那男人就用矛槍扎他的屁股,他只好停下腳步,沖著越跑越遠(yuǎn)的孩子們高呼:“你們別胡說?。 ?p> 他內(nèi)心的想法卻是加大力度。
在哨站等了有一會兒,大寨的門口閃出了娜塔莎的倩影,她脫下了居家的女仆裝,穿著部族的傳統(tǒng)服飾,一蹦一跳到李宇軒的身邊。
“主人!”
.
隨著娜塔莎來大寨門口接他,李宇軒心里的感覺愈發(fā)奇妙。
這感覺說不上局促不安,說不上滿懷期待,也說不上尷尬難堪。
怎么說呢……
五味雜陳?
見酋長家的長女親自來接人,哨站的成年男人很快意識到李宇軒的身份,對他的態(tài)度不經(jīng)意間就變尊敬了起來。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李宇軒總感覺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像是沉默寡言的農(nóng)夫恩尼斯在深情注視熱情開朗的杰克牛仔。
他的心底有了些異樣的感覺,渾身上下都毛毛的。
隨娜塔莎走進(jìn)大寨,迎接他的是大寨正中央的一簇篝火,跨越舞動的烈焰架著一巨大烤架,一頭抹了油的豬正橫在烤架上,發(fā)出滋滋的響聲。
李宇軒星夜兼程趕回來,肚子里空得和他錢包里一樣,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不肯再挪動一步。
據(jù)說人類在瀕臨絕境的時候能夠爆發(fā)出巨大的潛能,以他現(xiàn)在的饑餓程度,表演一出三口一頭豬真的不在話下。
鼓點(diǎn)漸起,管弦和鳴。
旋律詭異的部族音樂突然間響徹了整個族寨。
伴著這音樂,一個個穿著民族服飾的瓦努阿庫族人跳著兼具秧歌與探戈藝術(shù)特色的舞步走出屋子,把李宇軒圍在了中間,沖他齊聲咆哮著——“吼!吼!吼!”
“這是我們部族接待客人的最高禮節(jié)?!睋?dān)心李宇軒害怕,娜塔莎小聲解釋道。
吱呀!
隨著一扇門被推開的聲音傳來,音樂與咆哮聲同一時間戛然而止。
從最靠近寨門的一幢三層高腳樓里緩緩走出來一位渾身由肌肉線條雕刻成的中年女性,一頭火紅的披肩長發(fā)令她更加英姿颯爽——那就是瓦努阿庫部族的酋長土庫曼,娜塔莎的母親。
李宇軒與這位備受敬仰的酋長有過兩面之緣:一次是在動物園試游覽活動前,酋長帶著她的族人們幫他化解了莫菲·香波的刁難;另一次是在動物園的開業(yè)盛典,酋長作為盛典邀請的貴賓,由他親自跟機(jī)飛來迎接。
通過那兩次會面,酋長的氣場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這一次,情況好像不太一樣。
在部族的領(lǐng)地上,他接受著所有人的注目和禮遇,娜塔莎就在他的身邊,土庫曼酋長像是他的岳母,他真的好像上門提親的姑爺……
這可咋整啊……
他一下子給這場面整不會了,不知道該不該沒病走兩步,該不該被綁架就眨眨眼,該不該趕緊呼吸一口防止斷氣……
他有點(diǎn)窒息了,究極窒息。
土庫曼酋長平靜地走到了他的身邊,沖著他微微一笑,拉起了他的雙手,“李宇軒先生,歡迎來到瓦努阿庫部族的部族大寨。”
“呃……酋長閣下,您好!”
“感謝你一直以來對娜塔莎的照顧,你真是個好人?!?p> “……”
這話又給李宇軒整不會了。
酋長知道什么是好人卡嗎?
“李宇軒先生,娜塔莎和我溝通過你的想法,我們進(jìn)屋說吧,部族目前確實(shí)遇到了一些麻煩,希望你能夠提供幫助。”
.
瓦努阿庫部族大寨。
會客廳。
娜塔莎手握一瓶噴霧劑,為李宇軒處理著蚊蟲叮咬過的紅腫。
“主人,這是我們部族特產(chǎn)的解毒水,在驅(qū)趕蚊蟲和消腫止痛方面都有立竿見影的效果?!?p> 藥劑灑在李宇軒的皮膚上,紅腫的地方果然眨眼間就平下去了。
但李宇軒心不能平,娜塔莎怎么能在這種場合如此體貼地照顧自己呢?
特別是她那有權(quán)有勢還有肌肉的老母親就坐在旁邊看著……
他坐立不安,像是膀胱滿了又無處宣泄一樣難受。
就這樣難受了好一會兒,娜塔莎才給他上完藥,自始至終土庫曼酋長都沒表現(xiàn)出什么異議。
適時,部族的廚師把剛從火里搶救出來的豬端上了桌。
由于搶救不及時,豬已經(jīng)外焦里嫩了,廚師只好拿一柄小刀把豬削成片,像片烤鴨一樣一片一片擺在竹葉編成的小盤子里,不浪費(fèi)這頭豬留在世上的剩余價值。
豬死得突然,連眼睛都沒來得及閉上。
李宇軒莫名有些同情它,人類不能,至少不應(yīng)該如此粗暴地對待動物。
等到特制粗糧面餅和秘制醬料也端上來,娜塔莎動手為他卷了一個瓦努阿庫部族特色的烤全豬卷餅。
呃……這也太香了……
“娜塔莎,不行了不行了我要飽了,再給我卷8個就夠了。”
……
酒飽飯足,土庫曼酋長才與李宇軒談?wù)撈鹫聛怼?p> 關(guān)于瓦努阿庫部族與殖民者政府的矛盾,李宇軒一路上思考了很多。
站在他的立場上,奧列奇提出的企劃本身并沒有太大的問題。
按照瓦努阿庫共和國目前的發(fā)展?fàn)顩r,李宇軒私有的六座島嶼基本都在為萌芽動物園服務(wù),圣日島上坐落著全國的首都圣日島市,是人口最多發(fā)展?fàn)顩r最好的島嶼,而落日島是全國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基地,雖然產(chǎn)量還不能滿足國家對食物的基本需求,但仍然不可或缺。
這樣來看,作為全國三座主島之一的第三大島嶼,新日島確實(shí)是承建國際交通基礎(chǔ)設(shè)施的最好選擇,更何況新日島的海港本身就是國家的對外海港,如果能把它打造成海陸空的綜合性交通樞紐,對國家的發(fā)展大有裨益。
真正的問題在于政府與國家議會。
當(dāng)初是獨(dú)立后的殖民者政府把新日島許諾給部族的,如今卻在不與部族展開對話的情況下自作主張要把島嶼另作他用,對部族的補(bǔ)償僅僅是給他們一座荒島重建家園,這種野蠻又傲慢的處事方式怎么可能不引發(fā)沖突?
“李宇軒先生,基建的事是你向白人政府提議的,也確確實(shí)實(shí)是為了國家好,作為瓦努阿庫群島真正的主人,部族沒有任何理由扮演國家發(fā)展的攔路者?!?p> “只是,國際機(jī)場落地新日島的決定太過于無理,這是要夷平部族的族寨,摧毀我們的家園。我在第一時間以部族酋長的身份表達(dá)了抗議,白人政府卻至今沒給出有效回應(yīng)。他們從來就沒有尊重過群島的原住民,這一次部族決定不再忍讓,一定要抗?fàn)幍降??!?p> “如果這樣的決定會對你的動物園造成影響,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