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嬙回到望雀樓,看到瀅露抱著玞婳正在門前打轉(zhuǎn)哄著,玞婳卻不住地哭啼,她忙接了過來,玞婳這才不哭了。
看著懷中笑成一朵花的玞婳,胡嬙也甜甜笑了,但是幸福瞬間,卻猛然又想起了孟冬說的話。
瀅露將石桌上的一個托盤拿進了屋里,托盤里面放的,是府里分送給胡嬙母女的一些物件。
胡嬙知道,必然又是瑛麟吩咐人照常送來的。
胡嬙抱著玞婳也進了屋子,問:“福晉的人每天來送東西的時候,你有沒有聽她們提到過兩位小貝勒?”
瀅露笑道:“東來閣那邊的人,一向口風(fēng)緊的很,很少在外面提里面的事,我只知道兩位小貝勒在蕪蔓居時的狀況。
“那……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福晉待他們?nèi)绾??”胡嬙生怕瀅露不愿意,忙稱贊道:“姐姐是王爺從宮里帶出來的人,也是這府里最有資歷的人,要想打聽一件事一定不難。”
聽到胡嬙這么說,瀅露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格格抬舉我了,再有資歷,我也還是個下人,哪敢僭越?再說了,格格好不容易生下女兒,才有了點地位,萬福晉的手段,你都是知道的,何必去招惹她呢?”
先前胡嬙被懿澤壓制欺凌,望雀樓的婢女仆從全部被調(diào)走,永琪因為怕懿澤生氣,不敢擅自給胡嬙增添傭人,只將自己身邊信任的瀅露派到胡嬙身邊照料一二。
胡嬙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從不敢把自己當(dāng)主子看待、也不敢把瀅露當(dāng)下人看待,因此一直稱瀅露為“姐姐”,并盡可能地自食其力。
這個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胡嬙生產(chǎn),根據(jù)宗室的慣例,才給胡嬙配備了奶娘嬤嬤等人手。
這樣,胡嬙才活得像個主子,不必事事親力親為。
也正是如此,胡嬙和瀅露曾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二人相處,瀅露深知胡嬙為人懦弱膽小卻心思縝密,倍受永琪憐惜之情,也不敢輕視胡嬙,日子久了,也有些真情可言,因此才有今日的相勸。
當(dāng)下,胡嬙聽了瀅露的勸告,又想著孟冬的期望、她與懿澤的過去種種,左右為難,一夜不曾好好入睡,到了次日晨起,瀅露進來服侍。
胡嬙坐起,拉住瀅露的手,又央求道:“姐姐,你能不能去幫我打聽一下兩位小貝勒的情況,就悄悄地跟底下人問問,福晉應(yīng)該不會知道。”
瀅露笑問:“格格為何突然對這件事有興趣呢?”
胡嬙答道:“有人告訴我,綿偲不太好照顧,福晉有點厭倦了,我怕那孩子出事。”
“跟格格說這些話的人,是四福晉吧?”
胡嬙只好點點頭。
瀅露在胡嬙的床邊坐下,笑著問:“格格知道,我是這府里跟王爺最久的人,那你知道我為何這么多年都默默無聞,像不存在一樣嗎?”
胡嬙搖了搖頭。
“我跟格格說點王爺早些年在阿哥所的事吧,格格在宮中時,應(yīng)該聽說過,王爺生性愛管閑事,而且多半管得都是宮女的事,你知道這里面的由頭嗎?”
胡嬙又搖了搖頭。
瀅露講述道:“起初,是因為王爺偶然看到有些宮人受到了不公待遇,看不過去,就要主持公道,讓下等人也有為自己辯護的機會,幾次救人于危難之中。那些人自然感激王爺,這事兒,就在私底下傳開了。后來,宮人們但凡有了麻煩,個個都想找王爺求助,王爺?shù)故菢反瞬黄?,只要辦得到的都不推脫,就在后宮有了‘救世主’的名號??蓪m人太多了,瑣事也太多了,天天都有人來找王爺,更可笑的是,在王爺?shù)搅诉m婚年紀(jì)后,竟然有些樣貌尚可的宮女,想以此牽線勾搭王爺,自行制造出來一些‘麻煩’來找王爺‘求助’,王爺憐香惜玉慣了,來者不拒,幾乎忙不過來,總也被‘麻煩’牽著鼻子走,宮人們背地里又給他起了外號叫‘護花使者’。我心里生氣,就自作主張,盡可能替王爺攔下那些慕名而來求助的人,這倒好,有一次差點耽誤了王爺救一個宮女的命,王爺后來狠狠地斥責(zé)了我。你知道,王爺是個脾氣好極了的人,很少訓(xùn)斥人,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發(fā)火,我心里不服氣,就很厭惡那個宮女,還捉弄過她一次,你知道那個宮女是誰嗎?”
胡嬙瞪大了眼睛,她很好奇這個答案。
“那個宮女,后來成為了王爺?shù)陌l(fā)妻,就是索福晉?!睘]露笑問:“現(xiàn)在,你知道我資歷深、卻假裝不存在的原因了吧?”
胡嬙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瀅露又說:“也許,索福晉早就把我當(dāng)年的過失給忘了,但是她畢竟做了我的主子,我哪能不夾著尾巴做人呢?索福晉雖然強勢,卻從不斤斤計較,得罪了也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可萬福晉就不同了,她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手段又毒,府里下人都很怕她。你沒發(fā)現(xiàn),自從萬福晉當(dāng)家后,府里比以前規(guī)矩多了嗎?因為大家都知道萬福晉惹不起!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格格已經(jīng)得罪索福晉,切不能再得罪萬福晉了!”
“你說得這些,我何不明白?”胡嬙苦笑著,道:“我哥的死,我已經(jīng)夠隱忍了,我失去了至親,卻成就了她的‘功勞’,現(xiàn)在,我的一餐一茶還都等她分配,我真的忍得好難受!”
瀅露安慰道:“我知道,格格這些年活得憋屈,可你會有出頭之日的!外面哪個人看不出來,咱們王爺是皇上心目中的儲君!我伺候王爺多年,看得最明白,王爺雖然憐香惜玉,眼光卻高得很,他能放到心坎上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索福晉,一個就是格格你?,F(xiàn)在有皇上做主,萬福晉才凌駕在你們頭上,等有一天,咱們王爺當(dāng)了皇帝,一定會立索福晉為后,封你為貴妃,到時候,你也是一宮主位,還怕沒有好日子過嗎?”
“不……不……”胡嬙拼命地搖著頭,滿面愁容地說:“我不要他當(dāng)皇帝,我只想他好好活著……”
瀅露不解地問:“格格你說什么傻話呢?”
胡嬙又拉住了瀅露的手,央求道:“姐姐,你就去幫我打聽打聽吧!好不好?”
“我說了這么多,你還想堅持?”瀅露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問:“就算我打聽到兩位小貝勒的事,你預(yù)備如何?”
胡嬙答道:“如果福晉對他們不好,我一定要說服王爺,把他們接過來,由我來照顧?!?p> 瀅露笑道:“格格你傻呀!你是漢人,又沒有靠山,就算撫養(yǎng)了世子,也做不了皇后。再說了,萬福晉會允許你接走孩子嗎?那是不可能的!”
“我想撫養(yǎng)他們,不是為了做皇后,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焙鷭缘难蹨I又順流而下,悲嘆道:“孟冬姐姐有一句話說得很對,綿脩的死,是我們?nèi)齻€心中共同的傷,這種感覺,在做了母親之后,會愈發(fā)強烈。不管兇手是誰,或者那只是個偶然,但綿脩終究是因我的馬車進府,才慘死馬蹄下的,讓我的大喜之日變成了他年年的祭日。我真的好心痛!”
瀅露聽了,十分動容,只好點頭表示答應(yīng)。
如瀅露所說,東來閣的人口風(fēng)比較緊,不會在外面私議自己的主子。
為了打探消息,瀅露找了幾個舊日交好的丫鬟,用了兩天的時間,分別到膳房、浣衣處等地方去“巧遇”東來閣的下人,搭訕套話,所獲甚微。
最后,瀅露只好親自去了一趟東來閣,假裝為了切磋照顧孩子的經(jīng)驗,才見到了綿偲、綿億一面,詢問了些許小事。
胡嬙心急,不住地催問,瀅露將得來的消息整合了一下,匯報給胡嬙:“按他們的說法,福晉對兩位小貝勒還是蠻用心的,只是,綿偲貝勒三天兩頭地生病、灌藥,食欲又不好,難免瘦弱。因他夜里哭得厲害,只好將兩位貝勒分開照管了,免得綿億貝勒也睡不好?!?p> “你打聽了兩天,就只有這些?”胡嬙很驚訝。
瀅露點點頭,答道:“東來閣的人講話相當(dāng)謹慎,不像一般的下人無知又嘴碎,十分訓(xùn)練有素,我倒很佩服萬福晉,她是怎么做到的?”
胡嬙詫異地問:“她嫁過來,除了太后賜的旌筠,可是一個陪嫁的人都沒帶,伺候她那些人,不也是原來王府的人嗎?那些人都是從哪里調(diào)過來的?”
瀅露答道:“那些,大多都是原先服侍西林福晉的人,萬福晉嫁入王府沒多久,院子里還沒怎么添置人手的時候,恰逢西林福晉沒了,琴瑟館的許多人都閑著,就自請去東來閣,索福晉就準(zhǔn)了他們,直接全部按原來的職責(zé)調(diào)過去了?!?p> 胡嬙聽了,感到吃驚,心下狐疑亂猜著:原先服侍碧彤的一撥人,竟然在碧彤死后自請去服侍瑛麟,而后對瑛麟忠心耿耿,這太不可思議了!從瑛麟入府到碧彤死去,也就是十來天,而且期間瑛麟又受到旌筠的監(jiān)視,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收買那么多人!除非這些人……原來就是瑛麟的人!如果是這樣,旌筠被埋在碧彤的院中、而不被碧彤知道,碧彤的陪嫁丫鬟幽漾被挾持背叛碧彤,就都能解釋得通了……想到這里,胡嬙不禁心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