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陳隕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過去了多久,他只感覺自己渾身發(fā)燙,卻感到一陣陣的寒冷。
他迷迷糊糊的能感覺到身旁人的注視,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清楚的能感覺到,但是他記不得那人應(yīng)該是誰,只能模糊的感覺自己很冷,好像一個發(fā)熱發(fā)光的太陽,卻因?yàn)樽陨淼臒霟?,只能感受到無盡的寒冷。
在空蕩蕩的一片朦朧中,有一個人一直在自己身旁,那人費(fèi)力的在自己身上摸索,找到自己的嘴,隨后便能感受到清澈的涼意蔓延全身。
他無意識的顫抖著,嘴中呢喃著呼喚著什么。
“哥,哥。”
……
鄒楠十分恐懼,她從未如此恐懼。
平日里,她在學(xué)生眼中是一個可怕,冷血的魔王主任,但是實(shí)際上,她也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沒經(jīng)歷過多少事情。
在磚石碎裂的時候,她幾乎沒有任何的思考,頭腦一片空白,只感覺身子一墜,便不由自主的往下落。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是旁邊的人拽了她一下,盡管只是拽了一下,也讓她的內(nèi)心生出了無限的感激。
等到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什么都看不見,只能感覺有什么東西壓在自己的肚子上,濕乎乎,帶著些溫?zé)帷?p> 她一度以為自己瞎了,直到她摸到了周圍的石塊,她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被埋在了廢墟里面。
這時候,她也注意到了自己身邊躺著的那個人,看樣子應(yīng)該是自己的學(xué)生,她搖晃他,他卻沒有醒,甚至沒有半點(diǎn)的動靜,要不是她探到他還有微弱的呼吸,幾乎就要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摸到了他空蕩蕩的左臂,她愣住了好一會兒,又是一通摸索,她感受到了少年肩上纏繞的衣服,她呆滯了,心中五味雜陳,驚訝,敬佩,愧疚兼而有之。
但是隨即而來的是一種極大的恐懼,因?yàn)樗杏X得到,自己身旁的這個少年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的失去生命的跡象,他的身體在發(fā)燙,而且還在不斷的顫抖,明顯是因?yàn)閭诟腥镜母邿?p> 若是平常,她根本不用擔(dān)心,只需要送到醫(yī)院去,消炎藥用上,很快就會退燒,但是,兩個人現(xiàn)在被困在了不知多少塊混凝土下面,根本沒有機(jī)會讓他接受治療!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會變成一個人,更可怕的是身邊還會多出一個慢慢腐爛發(fā)臭的尸體,她甚至要忍不住哭出來,蜷縮著身子,她縮在桌角,盡可能給他騰出位置,并且摸索著小心的拿出水壺給他喂水。
但是他依舊神志不清,甚至開始說起胡話來,口中不停的呼喚著哥,哥哥。
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酸,她又一次流出了眼淚,或許換一種環(huán)境,她不會有任何的觸動,但是此時此刻,她一樣的無助,一樣的孤獨(dú),莫名其妙的,這兩個人,一個醒著,一個睡著,一個沉溺在過去,一個困居于現(xiàn)在,卻心境相通,心有靈犀了。
……
時間就在沉默的死寂中流淌,無聲無息的在兩人身邊走過。
不知道什么時候,鄒楠睡了過去,而那個幾乎死過去了的少年卻動了起來。
他幾乎死了,在冷與熱的邊界掙扎,他像是在油鍋里滾了個通透,但是他的腦海中一直回蕩著一句話。
活下去。
人們,活著總有著各式各樣的目的,或高尚,或低劣,或肆意,或小心,但是為了這種目標(biāo),人們就會拼盡全力。
而陳隕的目的一直很簡單,就是活下去。
在十年前的那個晚上,他的所有不切實(shí)際,他的所有天真夢想,都變成了一種簡單的信念。
活下去。
不為了別的,為了自己。
活下去。
所以哪怕只有一口氣,他也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
在黑暗中苦苦掙扎,追尋希望,在曾經(jīng)的他看來,或許很酷,但是現(xiàn)實(shí)告訴了他,這很困難,無比困難,因?yàn)榛煦缫粯拥纳鐣傲硬豢暗淖炷?,無一不在摧殘著少年的內(nèi)心。
哪怕是學(xué)校,也從來不是一個清凈之地,在秩序尚未完全恢復(fù)的地下世界,人性的丑惡,被彰顯的淋漓盡致。
在這個世界,想要活下去,真的很難。
他常常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哥哥,原本可以稱得上幸福的一家。
但是他也常常逃避這種懦弱的想法,它讓自己無法接受眼前這個污濁的世界。
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只能用空軍填補(bǔ)自己內(nèi)心的空白,他向往天空,因?yàn)槟抢锲鸫a看上去很干凈,很美好。
……
“醒了?”
陳隕笑著說道,盡管聲音很是沙啞,卻給了鄒楠一個絕大的驚喜。
“你沒事了?”她連忙問道。
“看樣子至少還不是太差?!标愲E笑了笑,隨即又有些疲憊的靠在了墻上,他實(shí)在是困極了,但是他不敢睡。
“活著就好?!编u楠有些慶幸,也松了一口氣。
氣氛一時間竟是有些尷尬,兩個人都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只是保持著詭異的寂靜。
過了很久,陳隕才輕咳兩聲打破了尷尬。
“主任,你為什么來當(dāng)老師?”
鄒楠愣了一下,對著眼前的黑暗,一時間竟是沒想到怎么回答。
“我不是很清楚,或許是因?yàn)槲野謰屨J(rèn)為干這個比較有前途吧,畢竟這個行業(yè)實(shí)在是太缺人了。”
“是么?!标愲E笑笑,沒有說什么。
而鄒楠則是一愣,也不知道怎么,自己竟然就回答了他的問題,明明這種沒什么志氣的話,自己是不應(yīng)該說的,隨即她又一愣,是啊,自己身旁的這個學(xué)生給自己的感覺很不一樣,尤其是在她明白了少年對他自己的處理后,她更是有了一種面前是一個同輩甚至長輩的錯覺。
隨即,她又是一笑:“那你呢,未來想做什么?”
陳隕依舊是靠在墻上:“我啊,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當(dāng)空軍。”
“那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编u楠沒有提起陳隕左臂的事情,而是語氣輕松的回應(yīng)道。
“是啊?!标愲E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倦意。
鄒楠還想說些什么,卻突然頓住,二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眼,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顫動,還有頭頂木板不堪重負(fù)的吱呀聲。
余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