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聲巨大的，足以讓整個內(nèi)殿都震動的爆炸聲響了起來。爆炸來自云中大殿的一個獨立會客廳，那里一片狼藉，大火正在肆虐，守衛(wèi)們立刻開始了滅火。
他們站在在兩具已然焦爛的尸體前，所有人的表情都震撼到無以復加，因為那兩個人身上穿著的被燒毀的衣服明顯是陛下和王后的禮服。
云中大殿的內(nèi)殿里坐滿了大臣與貴族，他們窸窸窣窣地討論著，他們事前已經(jīng)聽到了風聲，只是還需要一個確切的結(jié)果，整個大殿里充斥著焦躁感。
森羅坐在前排的最中間，他死死地盯著臺前的兩側(cè)。在注視中，一個大臣從側(cè)臺登上了宣講臺。他面露愁容，宣布了陛下及王后確切死亡的事實。
那位大臣嚴厲的目光落在了森羅身上，他們短暫的目光交匯后他便下了臺。
兩位調(diào)查官在房間里，其中一位把簾子拉起來，另一位反而是在黑漆的房間里亮起了燈。森羅再桌子上連敲兩下，示意他們趕緊坐下來。
額頭有個V字傷疤的調(diào)查官表現(xiàn)得很恭敬，禮節(jié)性地點了點頭。
“經(jīng)過檢查，我們確定那兩具尸體不是陛下和王后?！?p> 聽到這個消息，森羅瞪大了眼睛，神色嚴肅。
“從現(xiàn)場的情況來看，應該是燃煤氣體充斥著等候大廳，再由明火引發(fā)的爆炸，可是會客大廳為什么會充滿燃煤氣呢？他們也應該早就聞到氣體的味道，但是卻沒有任何人采取避險的行動，這點很不合理?！?p> “因為那里并不是第一現(xiàn)場?！迸赃吀鼮槟贻p的調(diào)查官邊整理資料邊補充說道：“他們早就死了，在他們身上找到多處刺傷，且找到了致命傷，他們是被搬運過來的。”
森羅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他視線留在那兩位調(diào)查官身上。
“這件事就先不要對外公布。”
兩位調(diào)查官相望無果，他們驚疑地盯著森羅。
“這么大的事情，我們可不敢瞞著?！?p> “一切責任由我負責，安全地救回陛下和王后才是當務之急。”
見調(diào)查官猶猶豫豫，森羅立刻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犯人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讓我們以為他們死了，只是未曾料到會被你們識破了?？涩F(xiàn)在陛下和王后確實是失蹤了，我們必須順著他的意思來，你們首先得找到犯人是誰?！?p> “這可怎么找?！?p> 森羅狠狠地瞪著那個年輕的調(diào)查官：“這你要問我嗎？這不應該是搜查科的職責嗎？”
“其實搜查科已經(jīng)給過合理的分析。”V字傷疤的調(diào)查官還是一臉的沉穩(wěn)：“他們給了一份名單，在爆炸發(fā)生前提前進入內(nèi)殿的人都有嫌疑。”
調(diào)查官將搜查科提供的入殿記錄名單遞到了森羅面前。因為爆炸是發(fā)生在凌晨，只有寥寥幾個大臣與貴族的名字。
澤霍的名字，也赫然出現(xiàn)在了上面。
森羅一臉陰沉的沉默了許久。
“你們把這份名單上的人都好好調(diào)查一遍，一個都不要漏了?！?p> “遵命?！?p> 調(diào)查官按照森羅的意思，隱瞞了事實的真相。本來應該進行的繼承權(quán)轉(zhuǎn)接儀式，因為一場災變終止了，所有人無一例外地接受了審訊，稍有疑點的都被打入了大牢，等待二次審訊。
森羅也折騰了一整天，回自己千臨殿的路上，他都在想著那份名單的事。
2
進了門，森羅大步往里走，院子里出奇的安靜，廳堂，廚廳都空無一人。拉開地下室的地門，點了油燈走了下去。
森羅把油燈掛在墻上，脫下自己的外套。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惴惴不安。他安靜地在一旁等待著，等著昏睡中的陛下與王后醒過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醒來看到森羅的一瞬間，血氣一下沖紅了陛下的臉。
“不要動怒，都快七十的人了?！?p> “來人！”
老陛下大喊一聲，森羅則皺了皺眉，不緊不慢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別喊了，我的千臨殿一個人都沒有。”
陛下氣息不穩(wěn)，他憤怒地看著森羅：“真沒想到，弗蘭竟然跟你是一伙的，里應外合給我設套！”
“因為弗蘭也不想你將云中大殿贈予一個外人。”
森羅面無表情地看著陛下。
陛下漸漸勻了自己的氣息。
“我故意那么說，但我從來沒想過你以外的繼承人，我只是希望你更清楚自己的立場，不要再被妖鬼迷了心竅，你要站在人族這邊。但現(xiàn)在，你沒機會了，我已經(jīng)徹底失望了。我絕對不會讓你繼承云中殿?！?p> “但我很快就會繼承，因為你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p> 森羅說完這句話，瞥了一眼醒了過來的王后，森羅估計她早就醒過來了，只是他對陛下說的這句話讓她沒法再裝睡了。
“你這個逆子，你是想要篡位嗎?！?p> 陛下并沒有大聲呵斥，但他威嚴的臉龐似乎讓空氣都凝固了。森羅沒有回應他，他的臉色冷得像凍了霜。
“我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一定要跟妖魔鬼魅一個陣營。”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沒有跟他們一個陣營！”
森羅惱怒地喊了出來，然后又看了一眼王后。那個王后一直沉默不語，上斜的丹鳳眼讓她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極為冰冷。
他緩了緩，然后平靜下來。
“一只不會說話的螻蟻，捏死它甚至不會有任何感覺。一個長著獠牙的妖鬼，光是看它一眼，就足夠讓你膽顫心驚了。但是，如果它們能跟你正常溝通，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p> “哼，又開始說這種話了?！?p> “我的話是有道理的，您老人家其實最清楚過不了?！?p> “一派胡言?！?p> 森羅突然莫名地有些澀的笑了。
“畢竟您和王后兩個人不是相安無事地生活了二十年嗎？”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陛下驚愣愣地側(cè)過頭去，看向一旁的王后，王后則是重重的鎖著眉頭。
“陛下，我不知道他在說什么。。?！?p> 。。。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森羅的背部長出了一串串宛如利刃的黑羽，化作惡魔的羽翼，迅速地朝著王后斬過去。
下一個瞬間，那副羽翼被擋了下來，王后身上也長出的一對黑色的翅膀。
“父親，您明白了嗎？您娶的這個王后根本不是人族，我中的所謂蠱術(shù)根本就是她下的咒，好讓我看起來像是個正常的人族。所以我也根本就沒有被鬼魅蠶食心魄，因為我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這樣東西。她也沒有！”
森羅手臂伸向前，指向王后的眉心。
國王的面部近乎扭曲地看向王后，而王后也不再是那副冰美人的樣子，她咆哮著露出爪牙，大殿的屋檐都震顫起來。
“我就不應該把你生下來!”
她發(fā)出魔女般的聲音，那刺耳的聲音深入骨髓。
森羅的手漸漸化成黑色的爪子，眼睛染成了橙黃的貓眼。他的羽翼向后，猛然插入地底，大理石鋪的地板被掀起，長桌也被沖擊斬成一半，猛地飛向王后。
可那些飛揚的石塊全都砸在了一片看不見的阻力墻上，伴隨著巨響，通通摔在地上。森羅的目光迅速掃向四周，他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的復數(shù)敵人的味道。
那是女巫師辛西婭施展的屏障，她身邊還站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有著鷹銳眼神的男子森羅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澤霍，另外一個則是他的侍衛(wèi)米梟。
似乎是看穿了森羅的心思，澤霍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真是個簡單易懂的計劃，你綁架了陛下，還想嫁禍給我？”
與此同時，一只純白色的微小的蛇從地底鉆出來，爬上了米梟身上，最后鉆進了他的袖子里，總是詭笑的米梟這一次則是面無表情，他念念道：“我們總是無處不在，無所不知。”
3
尋找陛下的巡邏部隊正散落在王城的各個角落，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隆聲，他們抬起頭，看見一只黑色的巨龍盤旋在千臨殿的上方。
放箭!
一聲令下，無數(shù)的箭矢飛向天空，密密麻麻的鐵雨被它雙翼的強風所擊潰，巨龍咆哮著朝地表噴出反擊的烈焰。黑龍在發(fā)現(xiàn)了人群中的鎖定了弗蘭的位置，立刻朝著他的方向飛來。
黑龍漸漸的變小了，天空很快失去了它的身影，它化成一個人形落到了弗蘭面前。森羅的一只眼睛緊閉著，正流出血來。
“你們所有人，現(xiàn)在都進到千臨殿里，把陛下救出來！”
所有人都是一副震撼到無以復加的樣子，包括傳令官弗蘭。那些守衛(wèi)面面相覷，皆不動彈。
“你真的是森羅殿下？”
“陛下現(xiàn)在有危險，趕緊把他救出來!”
不顧弗蘭的疑問，森羅一邊喘著氣一邊向他求助。
“陛下？”弗蘭頗為慌張的左顧右盼，故作驚疑：“你在說什么呢，陛下不是已經(jīng)？”
“弗蘭!”森羅抬起他還能睜開的左眼看著弗蘭的雙眼：“不管之后我會怎么樣，但是現(xiàn)在真正重要的是，先從千臨殿里把陛下救出來?！?p> 弗蘭雖然不解，但他還是聽從了森羅的吩咐立刻下令讓士兵進入千臨殿。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是澤霍，他手下盡是些非人的怪物。我今天確實打算把陛下囚禁起來，才把他請到自己的千臨殿，結(jié)果就被他們阻止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計劃?！?p> “等等?！备ヌm一臉的困惑：“你才是綁了陛下的人吧，澤霍不是來保護陛下的嗎？”
“不對，他的那雙眼睛充滿了殺氣，絕對不是來救人的?！?p> 當他們進到那個千臨殿的偏殿時，殿堂內(nèi)出奇的安靜，沒有任何人發(fā)出聲音。那里比起森羅逃出去前要更混亂，石壁上被大劍斬斷的痕跡，被擊碎的石柱，以及濺射得到處都是的血跡，這些他都沒有印象。
先進場的守衛(wèi)牢牢的圍住了一塊區(qū)域，他們的表情滿是不安與慌張。森羅有點不想靠近那個地方，他的呼吸開始不受控制。
那里，王后緊緊地抱著陛下，他們的身上被數(shù)根巨大宛如利刃的黑色羽毛所貫穿，無法分隔。無論王后是出于何種目的欺騙了陛下，但她至死都在護著他。
森羅狠狠地看向了二樓，澤霍和米梟也正俯視著他，澤霍立刻大喊道：“你們在干什么，還不把這個殺害陛下的兇手抓起來?！?p> “胡說。是你這個畜牲!”
森羅的理智被憤怒所支配，黑色的羽翼從他的身后展出，數(shù)只羽劍飛向澤霍，米梟猛地推開他，而自己被貫穿后釘在了墻上。
“你還有什么話可說？這不就是殺死陛下和王后的兇器嗎？你又要自導自演了嗎？”
澤霍演出著惟妙惟肖的憤怒。
“不是我干的，弗蘭。是那個家伙!”
弗蘭混亂到無法言語，看著森羅那個渴望被相信的眼神，他始終無法表態(tài)。
“哦？那你得先解釋清楚國王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千臨殿？”澤霍的瞳孔似乎成了一雙黑洞，他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是你在滿口胡說啊，一個沒有心的王子，一個非人的怪物。”
森羅的眼睛再次變成了橙黃色的貓眼。那時，他的眼中只有被憤怒所扭曲的赤紅色的景象。龍鱗在他身上顯了形，雙翼揮向澤霍，如同鋼鐵的撞擊。
那個被釘在墻壁上的米梟突然融化了，變成了許多細長的白蛇，下一個瞬間，那些蛇瘋長起來，變得巨大，纏上森羅漆黑的雙翼。
森羅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朝那些巨大的蟒蛇噴出火焰，在震耳欲聾的爆鳴聲中一只巨龍很快沖破了千臨殿的屋頂。
所有云中大殿附近的巡邏部隊都迅速地朝千臨殿聚集而來，他們立刻朝天空放箭，但在巨龍鋼鐵般的鱗片保護下，作用微乎其微。
繼一聲炮鳴聲后，一束黑色的閃電竄向黑龍，一下貫穿了它的尾部。地面上早已整齊的排列了許多的士兵，剛才貫穿巨龍的是攻城部隊的攻城巨弩。攻城部隊的支援實在是過于迅速了，仿佛事先就知道一般。
黑龍失衡地從天空摔落下來，將一處偏殿壓得粉碎，一圈煙塵的波動從地面擴散開去。迷塵中，能清晰地聽到巨龍的喘息聲，隨后是地面都發(fā)顫的撞擊聲。黑龍揮動著雙翼，還想飛到天空，但尾部拖著的巨弩讓它飛不起來，幾經(jīng)嘗試后，它只能爬上王宮的高塔。
“你們還在等什么!”澤霍從千臨殿的廢墟里走了出來，他看起來像是個極為憤怒的惡鬼，他朝著部隊喊到：“那個怪物殺害了陛下和王后，把它殺了!”
將士們立刻發(fā)起了第二輪的攻勢，漫天的箭矢飛向那個高塔上的黑龍。黑龍也還以巨大的火球，很快地面便成了一片火海。
“你沒有資格發(fā)號施令!”
弗蘭也走到了軍隊里，他狠狠地看向澤霍。
哪怕只有一瞬間，弗蘭還是注意到了，澤霍剛才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他輕聲地在弗蘭耳邊說：“云中殿的人才最沒有資格，這里很快就會重新叫做萬山殿了?！?p> 精疲力盡，森羅已經(jīng)再也飛不起來了，甚至最初尾部傳來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現(xiàn)在也感受不到了，血流得太多，身體便越來越冷，那就是臨死前的感覺。
4
當我想起在哪里見過她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塔樓頂那個房間的門里，已經(jīng)沒了那個少女的身影。
她對我做的事，就如同我曾經(jīng)對洛伊爾做過的那樣，我所不希望發(fā)生的事情正在漸漸演變成型。我也曾經(jīng)想過為什么是把她囚禁起來，而不是直接把她殺了。如果是幾年前，我也許就這么做了，我變得既無法冷血到底，也不夠溫柔。
但其實我也知道，這與我選擇的方式?jīng)]有關系，而是我當初就不應該許下那樣的愿望。宿命如此，我亦不可擋。
我并沒有實施與米梟最初的計劃，聯(lián)手殺了澤霍。因為在我絞盡腦汁想要阻止命運之手時，某些瘋狂且極端的想法進到了我的腦袋，我臨時變了計劃，我決定親自去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
我想著，如果世人都認為我的雙親死了，那他們是不是就真的死了，那么我的愿望是不是就算實現(xiàn)了。想法雖好，可是臨變的計劃總是漏洞百出，既沒有做到完美的貍貓換太子，更是算漏了澤霍。
最終還是失敗了。
不是指這一件事，而是整個人生。我真的是想要站在鬼魅的陣營嗎？其實我也沒有真正弄明白。但是一旦開始的事，就不能停下來，如果我也開始懷疑這件事是不是值得去做，那一切就都完了。那種心情，就像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做的事是錯的，卻沒有勇氣停下來一樣。
其實我已經(jīng)在懷疑了。
一件事的對錯真的很難搞清楚，因為就連自己的想法是什么也很難搞清楚。大概直到最后一刻，我也沒有弄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沒有意義，此刻我卻想起那個少女的話。也許我所努力去做的，才是最沒有意義的事，這才是真正可悲的地方。
我的不幸是自找的，是在為自己小時候犯的錯誤贖罪，而那個少女，大概也是在為她的過去在贖罪，因為她總是一副落寞的樣子。
但也不一樣，因為她許的是一個很好的愿望。
聲音開始消失了，就像被海綿所吸收，越來越小聲。光芒也在流逝，很快進入了黑夜。轉(zhuǎn)眼間，黑夜里掀起了一點魚肚般的白芒，森羅看到了古一的輪廓，那是一副甜甜笑著的表情，她終于是變得可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