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場辯論：張永年受命出使難楊修，曹孟德不堪受辱驅(qū)別駕
事見《三國演義》原著之第六十回。
話說漢寧抬手張魯計劃入侵西川。劉璋慌忙聚集眾人商議對策，其手下張松建議帶著禮物到許昌拜訪曹操，企圖讓曹操興兵討伐張魯，進而解除張魯進犯的危機。劉璋采納了張松的建議。
張松于是私下里揣著西川地圖，帶著幾個人到許昌去了。
卻說張松到了許都館驛中住定，每日去相府伺候，求見曹操。原來曹操自破馬超回，洋洋得意，每日飲宴，無事很少外出，國家大事都在丞相府商議。張松等了三天，方才得到通報姓名。曹操的手下人向張松要了賄賂，張松才得以見著曹操。曹操坐在堂上，張松行禮后，曹操問他說：“您的主公劉璋連年不向朝廷進獻貢品是什么意思？”
張松回答道：“路途往來艱難，賊寇到處都是，來一次很不容易?！辈懿僖宦犨@話喝斥道：“我已經(jīng)掃清了中原，哪里會有什么盜賊？”張松說：“如今，南有孫權(quán)，北有張魯，西有劉備，至少都是帶甲十多萬以上，怎么能說是天下太平？”曹操一開始看到張松形象猥瑣，早就有了五分不高興；又聽到張松敢用言語冒犯，就拂袖而起，轉(zhuǎn)入后堂中。
曹操手下人都責(zé)備張松說：“你作為特使，怎么不懂得禮節(jié)，只是一味沖撞丞相？幸好我們丞相寬宏大度，看在你遠道而來的面子上沒有怪罪你，你趕緊回西川吧！”張松笑道：“回川中最好，因為我們川中沒有一味只會說好話的奸佞惑主的人。”忽然，臺階下有一人大聲喝道：“你說你們川中人不會諂媚，難道我們中原大國就有奸佞之人嗎？”
張松看說話的人單眉細眼，貌白神清，就問他姓名，他說是太尉楊彪之子楊修，字德祖，現(xiàn)在身為丞相門下掌庫主簿。這人博學(xué)能言，智識過人。張松知道楊修是個舌辯之士，就有意為難他。這楊修依仗有些才華，平時小覷天下人士。當(dāng)聽到張松說話中帶著譏諷，就邀請他到外面書院中分賓主落坐。
楊修對張松說：“蜀道崎嶇，先生遠來勞苦?！睆埶烧f：“我奉主公之命，雖然，是赴湯蹈火，也不敢抱怨?！睏钚迒柕溃骸拔覜]有去過蜀中，那里風(fēng)土人情怎樣？”張松回答道：“蜀中西郡古稱益州，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剡€二百八十里路，縱橫三萬余里。雞鳴犬吠相聞，市井閭閻不斷。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國富民豐，時有管弦之樂。所產(chǎn)之物富如山積。天下沒有地方可比！”楊修又問道：“蜀中有哪些知名人物？”
張松回答道：“文人有相如之賦，武有伏波之才；醫(yī)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隱。三教九流，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不可勝數(shù)，說三天也講不完！”楊修又問道：“如今，劉季玉手下象先生這樣的人才還有幾位呢？”張松回答道：“文武全才、智勇足備、忠義慷慨之士，知名的有幾百位。像我張松這樣才干不濟的人，用車載用斗量，數(shù)都數(shù)不完?！?p> 楊修問道：“請問先生如今擔(dān)任什么職務(wù)？”張松回答道：“我濫竽充數(shù)只當(dāng)名別駕官，其實很不稱職。我敢問先生在朝廷做什么官呢？”楊修說回答道：“我如今是丞相府主簿。”張松又問道：“我久聞先生世代簪纓，為什么不在廟堂中輔佐天子，而是只當(dāng)作相府門下一小吏呢？”楊修聽完這話，滿面羞慚，強顏歡笑地回答道：“我雖然職位不高，但是曹丞相卻委任我管理軍政錢糧重務(wù)，早晚都能得到丞相教誨，也是受益匪淺，就一直任這個職務(wù)?！睆埶尚χ鴨柕溃骸拔衣犝f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達孫、吳之機，專靠強霸而占據(jù)大位，你怎么能夠有所受益呢？”楊修回答道：“先生久居邊垂，怎么能說丞相沒有大才？我這就讓先生一看?！?p> 楊修招呼左右在書箱中拿出一卷書遞給張松，張松看這本書名字叫做《孟德新書》。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共有一十三篇，都是用兵的精要之法。張松看完后問：“先生說這是誰的著作??？”楊修回答道：“這是曹丞相酌古準今，仿照《孫子》十三篇而作。先生剛才說丞相無才，這部專著總可以流傳后世吧？”
張松大笑道：“這書我們蜀中三尺小童都能背誦，這書怎么好意思叫做‘新書’？這是戰(zhàn)國時無名氏所作，曹丞相盜竊來作為自己的專著，只能欺瞞了足下你吧！”楊修說：“丞相秘藏的這本書雖然已經(jīng)寫成，卻還沒有流傳于世。先生說蜀中小兒都能暗誦如流，你是大話欺我吧？”張松說：“先生如果不信，我這就給你背誦一下?！庇谑?，張松將《孟德新書》從頭至尾背誦一遍，竟然，沒有一個字差錯。楊修大吃一驚言道：“先生過目不忘，真是天下奇才啊！”
張松想要辭別回川，楊修說：“先生暫且回館舍，容我再稟明丞相，讓先生再見丞相。”張松謝過后退出。
楊修進入見曹操說：“剛才丞相為什么慢待了張松呢？”曹操說：“他對孤出言不遜，所以，孤故意慢待他?！睏钚拚f：“丞相能夠容得下狂士禰衡，為什么會容不下張松呢？”曹操回答道：“禰衡的文章傳播于當(dāng)今，所以，孤不忍心殺他，這張松究竟有什么本事呢？”楊修說：“不必說他口似懸河，雄辯之才無比。剛才我把丞相所撰寫的《孟德新書》給他看，他只看了一遍就能背誦，這么博聞強記的人世界罕見。張松說這書是戰(zhàn)國時無名氏所作，蜀中小兒都能熟背?！辈懿僬f：“難道古人和我心中暗合嗎？”就把書扯碎燒掉。楊修說：“不如讓這人前去面君，也讓他領(lǐng)教一下天朝大國氣象。”曹操說：“明天我就到西教場點軍，你領(lǐng)他過來，也讓他見識一下我們軍容之盛，讓他回去報告：我攻下了江南，便去收川?！睏钚揞I(lǐng)命前去準備。
次日晌午時分，楊修陪張松到了西教場。曹操點起虎衛(wèi)雄兵五萬，布列到教場中。只見盔甲鮮明，衣袍燦爛；金鼓震天，戈矛耀日；四方八面，各分隊伍；旌旗揚彩，人馬騰空。張松只是斜目觀看。很久，曹操召張松到面前指著隊伍問：“你們川中能夠看得到這么多英勇之師嗎？”張松回答：“我們蜀中用仁義治人，從來看不到這些兵革?！辈懿僮兡樁⒅鴱埶桑瑥埶梢稽c也不害怕，楊修頻頻用目光示意張松。
曹操對張松說：“我看天下鼠輩都像草芥。大軍到處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了解這些情況嗎？”張松說：“丞相驅(qū)兵到處，真的是戰(zhàn)必勝、攻必取，張松我早就有所耳聞。想當(dāng)年P(guān)Y攻伐呂布時，宛城征戰(zhàn)張繡日，赤壁遇周郎，華容逢關(guān)羽，割須棄袍于潼關(guān)，奪船避箭于渭水。我知道這都是天下無敵之舉！”曹操大怒道：“你這個混蛋膽敢揭我短處！”說罷，喝令左右推出斬殺。楊修求情說：“張松雖然該殺，可他是肩負使命從蜀地遠來進貢，如果斬殺了，恐怕失去遠人之心。”荀彧也來勸諫。曹操怒氣未消，就免了張松死罪，喝令武士亂棒打出。
張松回到館舍后連夜出城，想要回奔川中，卻暗自尋思：“我本來想把西川州郡獻給曹操，誰想這家伙這么輕慢我！我來的時候在劉璋面前夸下了海口，今天卻是怏怏空手而回，肯定會被蜀中人笑話。我聽說荊州劉備仁義遠播，不如就去荊州看看情況?！?p> 于是，張松乘著馬領(lǐng)著仆從朝荊州界上趕去。
編者點評：張永年反難楊修這件事看似是曹操、楊修和張松斗嘴皮子的事情，但是其意義確實特別重大的。如果張松成功投靠曹操，恐怕三國歷史又要改寫了，然而歷史仍然還是沒有如果。我們依次分析一下曹操、楊修和張松這三個人的得、失及其心理活動。
先說張永年。這個人頭腦靈活，見識通達，可惜其貌不揚，個頭矮，放蕩不羈，看起來很不起眼。從他看一遍《孟德新書》就可以一字不差的背誦，可以說明他的才華是毋庸置疑的。他胸有良策、腹有良謀，對天下大勢了然于胸，對劉璋的膽小怕事和不成大器痛恨萬分。
在三國那個群雄逐鹿的時刻，一頭小綿羊必然被虎狼所食，益州的前途可以說是不被劉備所得，肯定就會被曹操拿下。這一切張松都看在眼里。所以在張魯意圖進犯西川時，他順勢建議劉璋結(jié)好曹操，以便為川中的未來打算。只可惜曹孟德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求賢若渴的創(chuàng)業(yè)之主，最好只好便宜了廣播仁惠的劉皇叔。
不僅如此，張松還是有君子之風(fēng)并且是忠于大漢朝廷的。首先，他并沒有被曹操的氣勢所壓倒，而是故意揭露曹操的短處，故意惹惱曹操。在和楊修交談時，估計透漏著幾份刻薄，他說楊修世代食漢祿卻投靠在相府，說的楊修滿面羞慚。其次，對于曹操和楊修作為漢臣的所作所為，張松在心里是不屑一顧的，并且說話中時常帶著調(diào)侃和諷刺。還有就是張松在為西川尋找新的主人時第一個想到的是曹操名義上所代表的漢朝廷，而沒有選擇劉備，也可以說明張松本人是比較忠于正統(tǒng)的。
再說楊修。首先他有大才，這是人所共知的。其次，他也善于知人。擔(dān)任主簿的楊修知道張松是個人才，極力勸曹操收納他。曹操不予理睬，導(dǎo)致張松不滿?；氐絼㈣吧磉?，適逢曹操赤壁兵敗，張松便力勸劉璋和曹操絕交，和劉備結(jié)盟。
然而姿勢聰明的楊修卻被曹操所殺，史學(xué)家給出的原因多種多樣，不一而足。一是楊修參與奪嫡之爭；二是楊修愛弄才華，總是點破曹操的心思；三是楊修在執(zhí)政理念上跟曹操不合；四是楊修跟袁術(shù)有親戚關(guān)系；五是曹丕也想除掉楊修；六是楊修和其父楊彪都是儒學(xué)保守派，而曹操則是改革派。這些原因中，我個人覺得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楊修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沒有明白為尊者諱的道理。
雖然以上這些都是將楊修推向死亡的原因，但實際上，曹操對楊修的殺心也不是突然就有的，他對他的殺意，是一點點累積下來的。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楊修喜歡在曹操面前表現(xiàn)自己，證明自己還不夠，愛賣弄才華的楊修，還犯了古代最大的忌諱，那就是不應(yīng)該參與到古代君王選擇繼承人的是非之地中。
最后再說曹操。趕走張松是曹操戰(zhàn)略上最大的敗筆，這使得他失去了一生中再次踏上江東和西蜀這片土地的機會。人類這種高級生物，一旦越來越成功，就會越來越得意，以至于慢慢地就會喪失成就偉業(yè)的機會。許田圍獵時，曹操已經(jīng)在開始對漢獻帝表現(xiàn)出了輕慢，以至于關(guān)羽當(dāng)時就想殺了曹操。赤壁鏖兵前，曹操基本上統(tǒng)一了北方，可謂是更加不可一世，所以才對前來投誠的張松不可一世。此時的曹操太過于驕傲，剛愎自用，并且不聽人言，以致于使得魏國的勢力范圍由此定格。
結(jié)語：古人云，滿招損，謙受益，得以莫忘行。假如曹孟德還是數(shù)十年前那個唯才是舉的創(chuàng)業(yè)者，假如他還能以收納張繡的肚量禮遇張松，那么也許三國歷史就會改寫，大魏國的歷史也許也會有三百年的基業(yè)。然而歷史沒有如果！所以，在這場張松和曹操與楊修的對決中，曹操算確實輸了，我們暫且給他們一個七比三的結(jié)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