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很可惡
帕西提亞正在普通人看不到的視界中漂浮,卻突然發(fā)覺身邊多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金發(fā)挽起,身著白袍,腰間系著一根做工不太規(guī)整的樹皮腰帶,碧綠的雙眼宛若寶石。
“帕西提亞殿下。”奧黛麗頷首致意。
她這樣從靈界穿梭而來,并非依賴于星之杖。事實上,此刻她的腰間空無一物。能夠通過靈界到往自己想要的區(qū)域,是源自心靈的力量,源自于她相信自己可以完成“傳送”。
畢竟,從拿到星之杖開始,她實在是已經“傳送”了太多次。
帕西提亞點著長發(fā)密布的頭顱回禮,又將頭部的正面轉向現實。奧黛麗順著祂的動作也跟著轉過了頭。
以儀式的方式打開符箓上封印的神力,將知識以囈語的方式灌注進所有人的腦袋,這樣邪惡的教導知識的方法并不只是發(fā)生在小寶娘所在的一處。整個鎮(zhèn)子,甚至周邊的鄉(xiāng)村,已經被一位位墨家弟子深入。
“在這片大陸之上,仕林墨家的統(tǒng)治牢牢地依賴于那位三物鉅子給予的知識的灌輸。在墨家統(tǒng)治的區(qū)域內,每一名普通的民眾都會在一生的不同階段,被以囈語的方式灌注不同的知識。”
“在這之中,如果表現格外優(yōu)異,將會被墨家選中吸納為弟子,頻繁地接受更多的知識?!?p> “由于知識的掌握較普通的民眾高出很多,他們更容易在各行各業(yè)處于核心的位置。墨家因此掌控了整片疆域。”
帕西提亞的聲音從祂的腹部模模糊糊地傳來,這令這段話語更像嘟囔而非提問:
“在這樣的囈語之下,難道就沒有人因為承受不住而瘋狂甚至失控嗎?”
“當然有。”奧黛麗的聲音有悲憫,有嘆息,“只是當墨家在這片大陸上統(tǒng)治數千年之后,所有人都認為,這不過是正常的優(yōu)勝劣汰罷了?!?p> ……
小寶的娘艱難地睜著眼。
恐怖的囈語已經過去,無數的知識充斥在她的腦海,可是眼前卻是那么迷蒙。
那名富商老爺已經嘔吐著暈倒在地;他的兒子同樣倒在地上,動作猙獰扭曲,大把的頭發(fā)被抓下來,散落在地面;那名賬房則在發(fā)出尖利的毫無意義的叫聲。
小寶呢?我的小寶呢?我聽到那恐怖囈語,便軟倒在地;那被我抱在肩上的小寶去哪了?
女弟子搖搖晃晃地撐著身體扭著身子往四周去看。這一看,她險些再次軟倒在地上。
在她的背后位置,距離她的腦袋很近的位置,一團模糊的血肉正在看不出形態(tài)地蠕動。它的表面裂開了一道又一道血色的縫隙,凝聚成一個個眼珠般的形狀。
血肉蠕動著,仿佛流動的一包液體一樣。表面的“眼珠”跟隨輪換,一只真正的卻已經被鮮血染紅的眼睛轉到了正面。
“娘……”隨著言語而張合的縫隙拉扯著貫穿了血肉團的半個身體。
女弟子覺得心跳都要停住了。她伸手想要觸摸,卻又擔憂于自己錯誤的應對會帶來更恐怖的結局;這令她只能徒勞哭叫:“小寶!你怎么了,我的小寶?”
這叫聲過于凄厲。猙獰于地的富家少爺放松了扭曲的動作,忍不住望了過來。
“小寶!娘的小寶??!”女弟子忽然想到什么,掉過身體去抱墨家弟子的腳,“道長,道長你救救小寶吧!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你救救我的小寶?!?p> 面對這樣詭異驚悚的畫面,墨家弟子的姿態(tài)卻相當淡定。他冷漠地甩開了女弟子的手,憑空又抽出一個符箓來,將之彈到小寶異變的身體上。
女弟子懷著希冀去看??伤⑽纯吹筋A想中血肉聚合、重歸人形的樣子。一道紫色的火焰侵染了那團血肉,漸漸燃燒成熊熊的烈火。
連空氣都開始因為火焰而扭曲。
“他不堪神恩,已由鉅子再造轉世了?!?p> “你還是盼著他來世能得鉅子青睞吧。”
什么意思……我的小寶,我的小寶就這么,沒了?女弟子看看明亮恍惚的火焰,又掉過頭看看表情冷漠的墨家弟子,突然徹底明白了過來。
一幕幕場景從眼前閃過。她心愛的兒子,曾經是怎樣的乖巧聽話,卻又怎樣的突然之間受到災厄的牽連。
幾次于絕望之中迎來希望,她為了自己和兒子的這一條生路,沒命奔跑,出賣丈夫,忍受饑餓,又在困苦中受到命運的眷顧。
本以為一切終于平靜,生活將要迎來新的安穩(wěn)和幸福,可是,怎么眨眼間,小寶就沒了呢?
這位連進入鄉(xiāng)鎮(zhèn)都要小心扮作乞丐的女子,此刻忘記了所有的危險和恐懼。她帶著此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悲痛憤怒向前撲去:
“你殺了我的小寶!我跟你拼了!”
“嘭”。她的身體后仰倒地,聲音戛然而止。在她的胸口,明晃晃地立著一把腳掌大小的尖刀。
在富戶少爺恐懼的瑟縮中,這名墨家弟子無奈地搖搖頭:
“可惜了。原本瞧著天賦差不離,還想納入墨家做個普通弟子的?!?p> ……
“所以,我不喜歡墨家。”奧黛麗強調道,“很不喜歡。”
“我偶爾會想,有沒有辦法阻止他們,懲戒他們。當然,這并非輕易可以做到的事,也絕不是我們最急迫的目標?!?p> 帕西提亞甩了甩頭,祂的長發(fā)飄蕩了起來:“但他們似乎是四個教派之中,唯一一個不借助神降、只憑信仰復蘇最初意志的組織。”
這讓奧黛麗隱約察覺到了些什么。她忍不住發(fā)問:“帕西提亞殿下,您似乎對西大陸的神降有自己的想法?”
帕西提亞輕輕笑了一下:“只是一種直覺?!?p> “我見過奇克,在根源之禍的幫助下神降。我無法講明緣由,可我覺得在得到了相應的幫助后,祂更加無法抵抗根源之禍的意志了?!?p> 帕西提亞殿下對原初魔女的態(tài)度,顯然還保持著相當大的情意……“觀眾”暗自評價著,繼續(xù)安靜聆聽。
“也許神降于神靈而言,是一種相對不受保護的過程。外來的力量在這樣的過程中,更加有機會作出干擾?!?p> “整個西大陸的非凡體系源自那位道祖。也許知識之妖正是出于對那位道祖的某種忌憚,拒絕了以神降的方式復蘇自我,而是選擇更加困難,需要積少成多的信仰?!?p> “對于我們來說,這無關緊要??赡銈兓蛟S需要了解更多,才能找到更佳的對抗那位道祖的方法?!?p> 祂偏過頭將正面對正奧黛麗,伸出長發(fā)想要撩動一下她敏感的后腰。但已經漸漸熟知歡愉的少女動作極為敏捷地避開了。
帕西提亞并不介意,反而咯咯笑著說道:“小姑娘,你大約還沒有接受神靈的相處方式?!?p> “就像我。你應該知道我很討厭你,可我還是主動告訴你這些,因為我的利益與女神一體,而女神與你們的‘愚者’先生有了太多利益的交換。你也一樣?!?p> “對你來說,那位‘愚者’的利益才該是擺在第一位的。一些個人的喜惡,都可以通通推后?!?p> 可是“愚者”先生也不會喜歡……奧黛麗沒有再就這個話題多說什么,而是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應當感謝您,帕西提亞殿下。您的話語令我有了很大的啟發(fā)。原本,我還打算以另外的方式交換我剛剛提供給您的那些情報的。”
“哦?什么方式,說來聽聽。若是有趣的話,我們也可以再做一筆交易?!?p> 奧黛麗看向帕西提亞飄動的長發(fā),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我希望,如果龍開念確實選擇離開西大陸,能夠讓他先去‘愚者’教會待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