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昨日重現(xiàn)
龍開念覺得自己半邊身子發(fā)熱，半邊身子發(fā)冷，兩條手臂都是麻的。
他的心跳都要停了。
他顫抖著，試探著，不敢相信著，輕輕喚了一聲：“爹？”
這是爹嗎？這是，我日思夜想的爹嗎？
原來，在我掙扎著、苦悶著、怨憤著的時候，爹也在痛苦地注視著我，同我一起掙扎和苦悶嗎？
所以我不是一個人。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龍開念聲音沙啞，卻比龍淵的聲音更能讓人聽清。這讓倒在池塘邊的臧冉愣住了，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這讓遠(yuǎn)遠(yuǎn)退開的張師兄夫妻愣住了，于淼淼忍不住湊近了兩步。
一伙人看著龍淵痛苦地閉上眼，嘴角卻露出了笑容：
“你還活著……”
“甚好……”
龍開念的眼眶刷地紅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上前，想要投入父親的懷抱，想要大聲告訴他，自己知道了他的處境和困難，自己會想辦法請求外來的幫助，幫助他脫離這樣的艱難與困苦。
可龍淵卻向后退了一步：
“別過來！”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龍開念看著這一幕，嗓子哽得說不出話來。他聽話地停住了腳步；他從頭到腳都在發(fā)抖。
他看著龍淵睜開眼，帶著深刻的眷念，幾乎是狠狠地看了自己一眼；隨即，他轉(zhuǎn)過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帕西提亞：
“我會做好我該做的?！币?yàn)槠D難，他的話語每個字都略有停頓。
帕西提亞點(diǎn)點(diǎn)頭，聲音清冷：“女神會眷顧你的兒子。”
……什么意思？
龍開念愣住了。他看看帕西提亞，又看回龍淵，突然意識到，自己先前的獲救，獲得魔藥，獲得珍貴的符咒，以及一切的一切，并不僅僅是因?yàn)椋切┩鈦淼姆欠擦α?，需要利用自己?p> 這都是爹換來的？！
那爹付出了什么？幫助女神，在觀中制造動亂？還是，針對太乙救苦天尊？龍開念來回看著他們，他的目光驚疑不定；但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插話。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著龍淵決絕地轉(zhuǎn)身，痛苦地、蹣跚的，一步一步離開了。
爹啊……
這一別，何時才能相見？
……
“女神的提議是，我們的力量和黑夜教會的力量，盡量不要在現(xiàn)實(shí)中見面?！?p> “這樣一來，我們可以作為另一個不相關(guān)的組織，作為道祖力量的代表，去牽制四個教派的聯(lián)盟，把他們的聯(lián)盟內(nèi)容引向其他的方向。”
“而黑夜教會的力量，則趁機(jī)引導(dǎo)玄冥觀信仰的瓦解，令整個教派在短時間內(nèi)，沒有重建的機(jī)會?！?p> 聽到這里，克萊恩略有些無法想象：“什么樣的情形，能讓一個信仰徹底瓦解，無法再得到重新的建立？”
不會要屠殺整個教派吧……不，不至于，那樣一來，女神后續(xù)的傳教，必然受到影響。
奧黛麗畢竟沒有做出如此恐怖的回應(yīng)。在短暫的沉默后，她盯著自己的腳尖，慢慢說道：
“當(dāng)玄冥觀的高層開始自相殘殺，開始?xì)埡Φ茏拥臅r候?！?p> ……
池塘邊，沒有人動，沒有人出聲。龍淵蹣跚離去的身影，像一把劍，插在了所有人的心口。
在瑟瑟風(fēng)聲之中，帕西提亞率先嘲諷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由面前的場景，聯(lián)想到了什么過往的經(jīng)歷。
祂轉(zhuǎn)過身，看向已經(jīng)無力地倒回地面的臧冉：“太乙救苦天尊的意志還在蘇醒嗎？”
臧冉愣了愣，搖了搖頭。他艱難地翻過身，想要爬起來。
——眼下，雖然太乙救苦天尊沒有進(jìn)一步神降，但剛剛的侵襲所殘留的痛楚，依然讓他頭暈?zāi)垦！?p> 帕西提亞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龍開念：
“我身上有厄運(yùn)，不方便靠近他?！?p> “你來祈求女神的隱秘?！?p> 哦……好！
龍開念這才有點(diǎn)回過神來了。這讓他想起好友因?yàn)樽约?，還處在受傷的狀態(tài)；他頓時恢復(fù)了以往的專注，開始積極思考解決的方法。
他看向撐著地面，已經(jīng)勉強(qiáng)坐起來的臧冉。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龍開念注意到，那難掩痛苦的雙眼中，有自責(zé)，有愧疚。
這是做什么呀？該自責(zé)的難道不是我嗎？龍開念趕緊走過去，扶著臧冉靠在了池塘邊的石頭上。
“我不會像首座那樣，控制不住自己地傷害你吧？”臧冉的聲音還很虛弱。
——在切身經(jīng)歷了那樣的痛苦后，他無疑能感受到，體內(nèi)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意志，源自法箓上令他熟悉的力量。這讓他終于明白了龍開念曾經(jīng)的那些告誡，也大致明白剛剛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因?yàn)槌蔀榱擞H身經(jīng)歷的一員，因?yàn)橹獣酝瑯拥慕?jīng)歷已經(jīng)折磨了熟悉的人不知多久，他對于從頭頂?shù)纳耢`傳來的惡意，反倒沒有那么震驚恐懼了。
他們能夠負(fù)隅頑抗，我自然也能！
他發(fā)出那樣虛弱的自嘲的聲音，讓龍開念忍不住皺眉，忍不住咬起嘴角；不過龍開念及時扭轉(zhuǎn)了自己的表情，松開下垂的嘴角，翻了個白眼：
“我爹尚且和帕西提亞殿下打成平手；你覺得你能對我做甚？”
臧冉頓時笑了。
他的笑容那么熟悉，讓龍開念突然想起，曾經(jīng)在十多年前，在每一個清晨和午后，他也是露出那樣的笑容，看著自己戲弄嫉妒自己的同屆弟子，捉弄過于嚴(yán)厲的管教師兄，抱怨玄冥觀流傳千年的愚蠢律令。
十多年啊……這一幕竟能再現(xiàn)……
龍開念也笑了笑，閉上眼睛，輕聲誦念：“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遠(yuǎn)的黑夜女神……”
……
張祈道鼓起全身勇氣，靠近了這位長相邪異恐怖、正專注看著龍開念和臧冉的死靈，小心地行禮：
“這位仙靈閣下，敢問我夫妻二人，可有為您效勞之處？”
帕西提亞慢慢地飄動長發(fā)，轉(zhuǎn)過了身。
她歪了歪頭，聲音幽幽：“這是你們的女兒？”
??！這只死靈莫非以童子為食？！張祈道身后的于淼淼心頭一顫，本能地將綿綿抱得緊了一點(diǎn)。她下意識去看龍開念，發(fā)現(xiàn)他和臧冉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這讓她愈加不安。
帕西提亞當(dāng)然不會吃小孩。祂只是沉默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一直等到這份沉默，讓夫妻二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時候，祂才突然發(fā)出了聲音；祂的聲音恢復(fù)了和龍淵說話時的清冷：
“對于帶著孩子的你們來說，能夠保全自己，就已經(jīng)是極大的挑戰(zhàn)?！?p> “我可以幫助你們做出反占卜的布置，至于稍后能否逃脫，就看你們自己了?！?p> 說完這句話，祂的一只手輕輕一揭，仿佛有什么卷在了夫妻二人的身上；隨后祂轉(zhuǎn)過身，身影被一截一截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