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當年的掙扎
臧冉繞過樹叢的時候,張祈道已經(jīng)警惕地站了起來。不過綿綿還躲在他的身后,努力地吞下碗里的清粥。
——他們清晨被抓,連早飯都沒有吃上。到現(xiàn)在接近下午,已經(jīng)餓了大半天了。吃東西保存體力,還是格外有意義的。
見到是臧冉,張祈道動作不明顯地松了口氣。
他向著臧冉行禮:“臧法師?!?p> 臧冉趕緊加快腳步上前,作出阻攔。
“當不得張師兄的禮。張師兄如今這般處境,我半點幫不上忙,竟還要張師兄在危難中念著我。冉實在慚愧。”
“綿綿也在。綿綿今早可有驚著了?”
張祈道向來嚴肅,和他謙讓不來,只能搖搖頭,示意他揀池塘邊的干凈石頭坐下。
“你是來問龍開念的吧?”
臧冉屏著呼吸點頭。盡管竭力告誡自己平靜,他的手還是不受控制地有了略微的顫抖。
張祈道無疑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由不得嘆了口氣:
“我們這些弟子,見到的龍開念,大約是真的。”
“他提及了首座,提及了當年令首座晉升的那場春祭。他的情緒之激烈,若是幻象,沒必要做得這么真?!?p> “他說首座在那場春祭后就瘋了,說先首座之死,另有蹊蹺。”
說到這里,張祈道緊緊盯向臧冉。他其實也盼望著與臧冉相見:
“你自幼與他親近,這些年里你可曾聽過什么?他說的可是真的?”
他問出了自己心中的問題。這個連斷絕信仰,投靠清池仙君時,都尚且端正嚴肅的年長弟子,此時的語氣竟然有了惶惑:
“咱們首座,真的瘋了?這真是,冥君之,之罪?”
聽到這個問題,臧冉整個人都繃緊了。他一時竟覺得思緒有些飄忽,迎著張祈道隱含驚惶的目光半晌,才終于找到了話頭:
“師兄應該也聽說過,開念當年口出妄言,褻瀆冥君,原本幾乎要處死了。后來首座又說,他是瘋了,這才把他關在了后山?!?p> 張祈道跟著點頭。但凡是在玄冥觀生活得比較久的弟子,都對這件事有所耳聞。
“當時,開念是跑到大議集上去了?!?p> 大議集是玄冥觀的大型議事活動,凡是授法箓的弟子都會參加。
“那會兒,議集尚未開始,授箓弟子們已經(jīng)到場了。首座剛從后面走出來,開念徑直從一旁撲上去,拿弟子令牌砸他,當著所有授箓弟子說了好長一串話?!?p> “那會兒我追著阻攔他,恰好得以見到全程?!彼f著,聲音的顫抖愈加鮮明。
當自己時隔多年后,重新揭開那個時間點的記憶,臧冉發(fā)現(xiàn),一切竟是那么模糊又清晰。模糊的是當時的心情,清晰的卻是龍開念的一舉一動。
也許,他在下意識逃避的同時,又一直耿耿于懷,自己怎么能任由好友落入這樣的境地;以至于如今,他清晰地記得龍開念是怎么扯著龍淵的袖子跌坐在地上,是怎么在所有人面前凄厲地叫:
“你是誰?你根本不是我爹!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你告訴所有人,是誰殺了首座?我親眼看見了,是誰殺了首座?是你!”
“你親手拿著首座的朝笏,一下一下拍在他的腦袋上。他的腦子濺了你一臉!我親眼看見的!”
“你不可能是我爹!你絕不是我爹!你是哪里來的?”
“你要霸占首座之位對不對?所以你奪舍我爹,又殺了首座,對不對?!你敢這么堂而皇之,是冥君在幫你,對不對??。?!”
“你們?yōu)槭裁催@么對我爹?!我爹呢?你把我爹還給我!”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和太乙救苦天尊,究竟想做什么?!”
瘦到形銷骨立的少年被一腳踹開,滾了幾滾從臺階上跌下。他大口吐著鮮血,聽著一個個授箓弟子的怒聲斥責,狂笑聲那么凄厲:
“快丟了你們的法箓吧!這般往后,你們都是冥君的提線木偶,只看祂許你看的,只想祂讓你想的。”
“你說你們,還算是個人嗎?哈哈哈哈哈!”
……
隱秘里,龍開念站在臧冉的身旁,聽著他講述自己當年的抗爭。他復述的每一句話,他形容的每一個表情動作,都和自己一遍遍描摹的記憶完美重合。
原來他一直記得。原來我做過的事,還有人記得,還有人去想……
“他的意思是,首座在那年春祭之后,就換了一個人?那人殺了先首座,卻叫開念撞見了?”
說話的是于淼淼。比起嚴肅刻板的張祈道,她要更加健談一些:
“那他為何不順手殺了開念,反倒叫他跑了?是龍首座沒死徹底,還有殘念留在體內,不許那奪舍之人殺自己兒子?”
看,不是我一個人這么覺得!所以我爹很有可能還活著,至少那會兒是這樣……
龍開念看著綿綿好奇又懵懂地聽著,看著于淼淼一拍大腿,說道:
“該不會,他們偽造出開念的尸體,就是為了干擾龍首座的殘念吧?”
“這么一來,龍首座以為兒子故去了,打擊之下放棄了求生之念,便會徹底消散?”
龍開念瞳孔一震。他猛地看向身邊的帕西提亞。
不會吧……好像,真的,可能,莫非……他攥緊雙手,緊緊盯著帕西提亞,卻失望地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而帕西提亞當然不會有表情供他窺視。
那爹現(xiàn)在呢?他徹底消散了嗎?若不是這樣,那太乙救苦天尊怎么敢頂著我爹的身體,當面過來殺我?
不,祂還想殺我,說明我還有用,那我爹就沒有徹底消散。
在紛亂的心緒中,他忍不住擔憂著父親的現(xiàn)狀,忍不住燃起了喚醒父親的希望,又忍不住思索起黑夜女神一系在其中扮演的作用,甚至連隱秘外的景象都沒有專心關注了。
隱秘外,于淼淼的假設讓其余二人都是心驚。
不過張祈道隨即說道:
“這都是細枝末節(jié)。眼下最要緊的,是這一切竟有冥君默許。冥君究竟目的何在……”
于淼淼頓時表達了不同的意見:
“任憑冥君有何目的,自有清池仙君與其相抗;我們既已入了仙君門下,便不該太過窺探神明諸事。倒不如從這些小處著手?!?p> “阿冉啊,開念那后半句,說法箓該丟了去,又是什么意思?”
臧冉剛要回答,別在腰間的法箓卻突然發(fā)出了濛濛青光。
下一刻,無數(shù)低語和嘶吼在他的耳邊響起,無數(shù)令人眩暈又心神俱裂的畫面在他面前顯現(xiàn);這一切仿佛燒紅的鐵釬插進他的腦子,在其中狠狠攪拌。
他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一時竟忘了自己是誰。
臧冉猙獰地嘶叫了一聲,直接從所在的石頭上滾落了下去,撲通一聲掉進了池塘里。
怎么回事?!張祈道和于淼淼剛想伸手撈人,就聽到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咒罵:
“草他娘的!”
阿拉不離夢
嘗試了希行大大慣用的敘事方式……希望你們習慣嗷